第 13 章
布木布泰很是難得的將哲哲的兩位妹妹邀請到永福宮裡做客。
巴特瑪和達哲對同為科爾沁部落的人防範心不高,隨著布木布泰過來永福宮了。
布木布泰招呼著三個女兒依次給兩位格格打招呼,巴特瑪眼底閃過一絲不以為然,對雅圖等三位格格點了點頭,算作是自己的回應了。
她拉著達哲坐在炕上,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永福宮的一切,越是觀察,她眼底的輕蔑就越多,永福宮看著是挺乾淨的,換而言之,也挺……簡樸的。
真沒有想到,同為科爾沁部落出來的貴女,海蘭珠的屋子裡儘是金銀珠寶,哲哲屋子裡儘是筆墨書香,看著就價值不菲,可布木布泰這裡,都是簡簡單單的裝飾,而且生養了三個女兒又如何,不是一樣不得寵嗎?還不是一樣為五大福晉之末。
生養的孩子都是要潑出去的水!
但是即便如此,兩人很好的將眼底的輕蔑掩下,即便是對布木布泰『簡樸』的生活方式看不順眼,在她們沒有成為多爾袞側福晉的一天,她們還是得顧忌布木布泰為庄妃的身份。
布木布泰讓三個女兒都下去了,自己則是親自招待兩位遠來的『貴客』。
她給兩人倒了杯茶水,巴特瑪將其握在手中,輕聲笑道:「看來庄妃娘娘已經習慣這漢人的飲食了,保准哪天就入鄉隨俗了,成為一個真正的漢人。」
布木布泰頓了頓,眼底不見笑意,這是說她低賤唄,儘管她以自己骨子裡是個漢人為豪,但是這些蒙古人滿人並不將這當成一回事,都認為血脈有高低貴賤之分,不然皇太極為了籠絡漢人特地區分的漢軍旗也不會成了所有旗人裡面最低地位的存在了。
「呵,按你這麼說,那皇上哲哲也很快就入鄉隨俗了,還有啊,我聽說多爾袞多鐸他們也是喜好這喝茶一道了。」
她目光泛冷,壓根不順從她們的話語。
巴特瑪卡殼了一下,才掩飾似的笑了笑,「是嗎,哈哈,當漢人也沒什麼不好的,天下百姓皆是一家。」
不過提起多爾袞,達哲像是突然有些好奇道:「貝勒爺多年征戰,也有喜歡這風雅之事嗎?」
布木布泰將茶水遞到嘴邊,瞧瞧這多明顯啊,一聽說多爾袞喜好喝茶,就變成了風雅之事,不過遺憾的是,抱歉啊,多爾袞壓根就不喜歡喝茶水,是她一個人喜歡喝,所以多爾袞府上才常常備著茶水的。
「你提的是哪個貝勒爺?這無名無姓的,本宮可不知你說的是誰?」
達哲臉一下子紅了,補充道:「就是、就是那多爾袞。」
話說出來了,她的表情也沒有那樣羞澀了。
「是嗎,可我瞧著你這意思,是對貝勒爺起了心思?」
達哲心想姐姐在海蘭珠那兒說的話估計是傳開了,她略微羞澀的點了點頭。
「可是,」布木布泰冷聲道:「我怎麼在海蘭珠那兒聽到的是皇上只打算給多爾袞許一個嫡福晉?壓根沒有許側福晉的說法。」
她當面將這件事揭穿了,達哲對上她凌厲的視線,腦子一下子空白了,巴特瑪故作無事道:「怎麼,庄妃娘娘管得這麼寬了?宸妃娘娘估計是和您說笑的,她可能還惱著我潑她茶水一事。」
布木布泰心裡冷了冷,她原以為這兩個人是被哲哲騙過來的,結果原來是心知肚明的嗎,就她一個人被瞞得死死的。
呵,她也不必客氣了,這麼趕著上來給人當福晉,她便成全她們的意思。
反正啊,她早就不是曾經還信著這後宮有真善美的端雅了。
布木布泰溫和的笑了,「是嗎,那你們可得好好和海蘭珠說清楚了,不然這一天兩天的,傳到外面來讓人誤會了怎麼辦?」
「自然如此。」巴特瑪強行鎮定道,她手心的指甲快戳穿掌心的肉了,隱隱滲出一點血液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布木布泰這態度不太對勁,可是她又說不出來有什麼不對勁,她只能下意識安慰自己,沒關係的,就算海蘭珠將事情揭穿了,只待她生米煮成熟飯就行了。
貝勒爺怎麼說都是男兒,又怎會抗拒她們這些年齡正好的貴女。
……
將兩位貴女送走以後,布木布泰神色微妙,蘇茉兒望著她,「主子。」
她擺了擺手,「不用擔心我,現在距離明年也就兩個月的時間了吧,想必皇上要在新的一年裡開始論功行賞了,我怎麼說都得與皇上見上一面啊,不是嗎?」
她清楚皇太極對自己江山有多重視,哪怕只是一星半點的可能,為此他都可以將剛進宮沒多久的淑妃列在她前面,原因只是因為淑妃是林丹汗的遺孀,可用作安撫殘部。
所以,她也能肯定,皇上就算被多爾袞提了更冒犯的事,也不會當真為了她將多爾袞廢除,畢竟皇太極還不是真正掌握所有權力的皇帝,他離真正的皇帝還差得遠呢。
在這之前,她可得和皇上好好見上一面了。
「你去宣話吧,說是我想念皇上了,讓他過來一趟吧。」都一個多月沒有去她房了,皇太極就算將政事繁忙當作借口,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是,主子。」
崇政殿內,皇太極剛將盛京內該處置的事都處置完畢了。
底下的奴才匆匆來報,「皇上,庄妃娘娘說想您了,您要過去看看嗎?」
「庄妃?」皇太極拍了拍腦袋,突然就想起了這人,啊,他記得這人,是海蘭珠的親妹妹,也是福臨的生母,他淡淡道:「既然想朕了,朕想想都有好些時日沒有見過她了,就去看看她吧。」
皇太極站起身來,庄妃年輕貌美,身段也好,就是眼神太過明透了,皇太極心想,他不喜庄妃看著聰明利落的模樣,一看就是會幹擾政事,不安好心的女人,若是她能學著她姐姐的半分神態,他也不是不能對庄妃寵愛多一些,畢竟庄妃的模樣看著比她姐姐還要漂亮幾分……
不過現在他晾了庄妃好些時日,她應該是醒悟了吧。
永福宮距離崇政殿不遠,布木布泰恭候在殿門處,一見皇太極到來,臉上有了溫和的笑意,「妾身恭迎皇上。」
皇太極眯著眸子,似是想看清楚這布木布泰的心思,多日不見,布木布泰的眸子似是靈動許多了,不像之前那樣死氣沉沉。
良久,他淡淡道:「你起來吧。」
「是,皇上。」布木布泰站直身子,「皇上請進門吧。」
皇太極應聲進門,他一進門便細細打量著周邊的一些,簡樸的桌椅,乾乾淨淨的明堂,茶壺、字畫,明明不是大家手筆,但在這處地方儘是生活氣息,而非雍容華貴堆砌起來的富貴。
他突然就有些不快了,可能是對這處地方不滿了吧,「朕不是給你諸多賞賜了嗎,上次的花瓶、字畫,還有那些箋扇、紡綢、紅珊瑚——」「那皇上可能是記錯了吧。」
布木布泰不卑不吭,溫聲打斷了皇太極的話。
皇太極神色不明,上上下下看了一眼布木布泰,這個他一直以來不上心的妃子,「你是對朕不滿?」
「妾身不敢。」
是不敢,而非不是。
「妾身只是想幫皇上記憶清晰一點罷了,皇上賞沒賞給妾身,妾身不明白也不知道,但是妾身知道皇上賞給妾身的東西去了那兒。」
布木布泰面帶笑意,似是沒看見帝王微怒的神色。
「天聰四年九月,妾身生下福臨,皇上頭一次賞賜妾身,翌日就將福臨抱給哲哲養,天聰五年、六年、八年,妾身生下雅圖、阿圖和雅雅,皇上皆有所賞賜,但是那些賞賜在次日,就不見有任何蹤跡了,想來是妾身粗心,或是沒有任何權力,才讓那些賞賜不能歸於妾身手中。
「這樁樁件件的,皇上給妾身的賞賜大概就這麼多了吧。」
想來也有些可笑,她嫁的男人對她不聞不問,上輩子她為何還能將皇太極視作是改變自己人生的人,大概是環境使然吧,她除了將希望寄託給皇太極和福臨外,什麼都沒法子。
皇太極眼裡閃著怒火,「庄妃,你跟朕說這些,是想和朕吵起來?」
他此刻心裡除了惱火自己的女人在後宮裡被人輕賤外,就是對庄妃的不順從不快之極,他還以為庄妃是改了性子,沒想到是等著和他秋後算賬!
「妾身不敢。」布木布泰再次低下頭來。
皇太極強行將她下巴握在手中,讓她抬起頭來,「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朕告訴你,沒有朕,你在後宮連個福晉都當不上,你這種連男人都討好不得的強硬性子,除了朕,還有誰不覺得你晦氣!」
那很抱歉了。
即便是被皇太極控制住,布木布泰的神色還是波瀾不驚。
你同父的兄弟多爾袞不是喜歡我嗎,你只是不喜歡對你違抗之人罷了,而正好,我也不喜歡對我強硬之人,我會對人撒嬌,但也得區分是什麼人了。
布木布泰的眼神如同一根針一樣猛地刺痛了皇太極,他從來都沒有、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強硬之人,不,他從來都沒有在一個女人身上看過這種對他極盡冰冷的眼神。
他狠狠將布木布泰推開,「朕不想再看到你了。」
他踉蹌幾步,明明被推開的人是布木布泰,可是他的眼神像是自己才是那個被推開的人。
「小主。」蘇茉兒扶住布木布泰,布木布泰迅速將姿勢調整好,「妾身恭送皇上。」
皇太極的腳步頓時走得更急促了,彷彿落荒而談那樣。
「小主。」
「不用擔心我。」布木布泰搖了搖頭,她只是覺得是時候將賬算一把了,不然到時候離了這皇宮,她心裏面還堵著一口氣呢。
想著今後能和多爾袞過上男耕女織的日子,她面上由衷的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蘇茉兒,你說,咱們一家子的日子會越過越好吧。」
蘇茉兒愣了一下,神色突然柔和了,「是啊,咱們一家子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
皇太極帶著前所未有的怒火去了清寧宮。
哲哲心裡一愣,「皇上,您這是怎麼了?」
皇太極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絲審視,一種前所未有的懷疑,哲哲心裡咯噔一下,「皇上,您有何事想要找妾身?」
「朕問你,朕給布木布泰的賞賜去了那兒,為何永福宮看著一片荒涼,連朕去過的身份最低微的側妃都不如?」
哲哲心底一驚,面上不解,立馬跪下來道:「皇上,您在說什麼啊,妾身怎麼可能不按您的吩咐給了布木布泰那些賞賜?您聽誰胡說啊?」
她剋扣布木布泰的賞賜不過是看在她不得寵的份上,那些賞賜被她得了也是浪費,且布木布泰的賞賜也不是被她用了啊,她都給了福臨,母福子享,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只是皇上能當面質問她這件事,一定是布木布泰不安好心故意胡說八道的。
皇太極的眼神一直審視這哲哲,他從來都沒這麼認真看過他的嫡福晉,他一直以為嫡福晉是個脾性溫和,賢良大方的,但是現在看來,這種觀感很有可能出錯了。
他用著前所未有冷硬的語氣道:「朕不管你怎麼解釋,布木布泰屋子裡缺的東西都得給朕補齊了,朕的妃子如此荒涼,你是想讓旁人看朕的笑話嗎?」
所謂嫡福晉,明明對後宮情況都了如指掌,如今卻是給他睜眼說瞎話是吧。
「皇上……」哲哲欲言又止,終於折服在皇太極冷漠的表情下了,她心裡暗恨,但是知道這是皇太極給她的機會,她要是膽敢有一點不順,緊接著而來的說不定是懲罰了。
可她怎麼可能會讓後宮妃子看她笑話呢。
她只能憋屈的將話語掩下,心裡給布木布泰狠狠記下這一筆了,布木布泰給她等著吧。
皇太極的心情還是很煩躁,即便是將布木布泰的賞賜都要回來了,可是他沒有忘記布木布泰看向他的那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荒涼,彷彿對他不抱任何希望了似的。
他從沒有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感受到這種感覺,就像他十四十五歲來了初精后,無數女人相伴他身邊,他都沒有感受到這種讓人無法適從的眼神。
布木布泰怎麼敢,她怎麼敢對朕露出那種眼神,難不成還指望有人能將她放在心上,她想都別想!
終此一生,她不想著好好伺候她男人,還想著別的事情?呵,進了後宮,就得給他好好當著他的庄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