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納徵過後,王妃還想將女兒的婚期再往後拖上兩年。
特意請來青雲觀的道士測算了黃道吉日,私底下偷偷使了銀兩,讓其將日子往後說。
道士掐指一算,選了兩個黃道吉日。
半年之後的十五,宜嫁娶。
姜雲歲嫌半年的日子都很太長了,她找到母親,吃完嬤嬤遞過來的銀耳湯,磨磨蹭蹭說明今天的來意,「母親,半年是不是太久了?」
王妃都不知怎麼說她這個性子才好,喜歡一個人,藏都不藏。
便這般心急。
已經定下來的婚事,又不可能跑了。
合了八字,下了聘禮,無緣無故沒人會反悔。
阮家不可能要退親,王府也不會答應了下來又逼人家退了婚。
她只需安安靜靜等上半年,就能嫁給心上人了。
這半年,阮洵期若是在朝堂上做出成績,她也會覺得欣慰,當初沒有看走了眼。
王妃淡然喝了杯茶,「你想要幾月?」
姜雲歲咬了咬唇,將心一狠,「我看六月十五就很好。」
六月。
那就只剩兩個月了。
王妃望著自家女兒都有些無語了,縱使她再怎麼慣著女兒也不可能答應,「不成,太急了。」
「還有許多瑣碎的事情要準備。」
姜雲歲也知道她心急,她也沒辦法呀。
小姑娘委屈巴巴咬了咬唇,她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沒成婚之前始終心裡不安,怕出什麼幺蛾子。
王妃見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就知道她還在打這個心思。
她喝茶敗了敗火,無論如何也要將她這點心思摁回去,「就按算好的日子,將婚期定在半年之後。」
姜雲歲揪著手指頭,低下了臉,「五個月後呢?」
王妃被她給氣笑了,「就半年!」
她抬起手指戳了戳女兒的腦門,「這半年恰好也能看看他有幾分真本事,能不能立的起來。」
說完這句王妃又忍不住嘆了嘆氣,「你也知道如今的形勢不是我們姜家的人說了算,我們便是自保都要花些力氣,日後若他捅出了什麼大簍子,我與你父親,是幫不上你們什麼的。」
王妃甚少與她說起這些,怕嚇著了她,又怕她知道后畏首畏尾,出門都不敢大聲說話。
「他如果是個穩妥可靠的人,我與你父親也能放心。」
姜雲歲聽著就紅了眼睛,身不由己的滋味,她最是知道不過。
那樣的日子確實十分難捱。
她乖乖點了點頭:「好。」
—
王妃和阮家的婚事剛定下,就傳得滿城都是。
原本有些人對郡主和世子的婚事不算數這事,將信將疑,這下子才徹底信了。
多半是表哥表妹各自看不上眼。
實在無法委曲求全。
這才作罷。
阮家的門第雖然低了些,可是阮洵期那日騎馬遊街,昳麗精緻的容貌,是眾所周知的。
探花郎長得一表人才,比起些貌美女子姿色都更勝一籌。
他又是陛下欽點的探花,前途無量。
王府肯將郡主低嫁了過去,倒也不奇怪。
姜敘白在他姐姐定了親之後,一直臭著臉,當日媒婆上門,若不是王妃叫人阻著他,他這個小霸王都要叫上奴僕將媒婆轟出去。
姜敘白知道母親應下了阮家的求親,還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屋子裡古玩書畫被他砸了個乾淨。
小霸王怒氣沖沖的,其他人惹都不敢惹。
姜敘白確實快被氣死了。
他這個姐姐,好像壓根不是他的親姐姐。
小時候,他和姐姐也是很親近的。
他還常粘著姐姐,窩在她的屋子裡睡覺。
兩個小人兒在榻上睡得四仰八叉,額頭對著額頭,倒也很是可愛。
後來姐姐就總是被侯府的人接走,他連見上面的次數都不多。
如今兩人都長大了,她卻要嫁人了。
姜敘白這個小霸王雖然有些不講道理,平日也總是在外廝混,但是最不缺的就是朋友。
稍稍打聽,就知道了他未來姐夫的底細。
比他大不了兩歲,還那麼的!文弱!
能頂什麼用?手無縛雞之力,怕是連酒都喝不得。
姜敘白的朋友這些日子都不敢在他面前問起他姐姐的婚事,誰問他揍誰。
姜雲歲這邊已經開開心心又跑去綉坊看自己的嫁衣。
屋子裡的丫鬟已經開始給她準備成婚要用的團扇,織上金線的團扇總要費些功夫。
阮洵期考中之後,被分去當了個不大不小的編修。
官職不高,事情不多,都是些瑣碎的小事。
尋常人總是會嫌無聊,他倒是很能沉得住氣,一連兩個月都沒有遲到,也沒人聽見他的抱怨。
阮洵期現在的生活已經沒有先前那麼拮据,州縣裡得知他得了個探花,獎勵了他父母幾百兩銀子。
這錢阮洵期一分都沒動,全都讓人轉交給了他的父母。
平日里他的束脩,都用來維持生計。
日子過得下去的同時,他還能省下一些。
轉眼就到了六月,又快進入了酷暑。
姜雲歲這一年身體都養好了許多,裴聞每次見她,她都是氣色紅潤的漂亮模樣。
長開的眉眼除了楚楚動人的姿態,還有些天資絕色般的嬌媚。
一顰一笑,惹得旁人移不開眼。
裴聞早就聽說了她的婚期,十月十五。
聽起來倒是像個好日子。
她定親的那日,王府放了鞭炮。
隔著一道街,裴聞坐在馬車裡都聽見了響炮聲。
裴聞回到書房,又將壓在案桌上的婚書小心翼翼拿了出來,一字一句,早就熟記於心。
甚至連每個字的脈絡走勢,他閉著眼睛都能記得清楚。
當初母親讓他燒了這封他親手寫的婚書,裴聞沒有捨得,一直留到了現在。
裴聞見到她,開始不受控制的回憶起那日她在夢中大婚的畫面,和現在沒什麼兩樣。
她都是滿心的歡喜。
盼著她的郎君來接她。
裴聞已經很克制自己,愛欲嗔痴種種都被他強行壓在心底。
王府慶祝的鞭炮放了多久,他就聽了多久。
便是他已經足夠克己復禮,青天白日能裝回常人,當著她溫和有禮的兄長,夢中的事情卻不由他控制。
裴聞許久沒有入夢,上次夢見她還是在幾個月之前。
他已習慣在夢中當個旁觀的孤魂,靜靜望著在自己眼前發生的一切。
壓抑的泣聲,一聲聲送進他的耳朵里。
穿著婚服的少女蜷在床角,抱緊了自己的雙腿,精緻的小臉滿是新鮮潮濕的淚痕。
她哭的臉上的妝都花了。
羸弱蒼白的臉上是懼怕也還有天然的乖覺。
腳踝上拴著的腰帶被男人攥在掌心,他像逗弄懷中的寵物似的,漫不經心將她往前扯了扯。
屋子裡燃著紅燭。
門窗貼著喜字。
床上的枕被都綉著雙喜。
她的聲音在抖,又怕又怒,還不敢對他凶,眼眶裡不斷流著淚,「裴聞,你是
不是瘋了?!」
男人莞爾,輕笑了聲,摸了摸她的臉,「別說我不愛聽的。」
她攥著他的衣角,紅透了的眼睛獃獃望著他,像是在試圖換起他最後的理智,「我們早就沒什麼關係了。」
她哽咽道:「我今天要嫁人了的。」
男人捏住她的下巴,毫不猶豫在她唇上咬了口,直接咬破了她的皮肉,「別著急,現在就洞房。」
她哭著錘他,一邊往後退一邊說他瘋了。
他卻十分好心情的抱著渾身都在發抖的她,「許多人都看見我把你抱了回來,有人救你嗎?誰也不敢說什麼。」
「你原本就是我的。」
是他身體里的一根肋骨。
是融進他血肉里的鮮血。
這個夢,短暫又漫長。
裴聞醒過來時已經能很平靜的應對,他一點都不覺得奇怪,這就是他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外邊的天剛剛露出微光。
裴聞起床更衣洗漱,過了不久,周述前來稟告,宋硯璟那邊派了人去告訴阮洵期,他哥哥摔傷了的事。
治了好幾個月,人才剛剛清醒過來。
長子清醒,阮洵期的母親才敢派人來京城報信。
宋硯璟不過是讓人提前將消息帶了過來。
阮洵期知道后立刻請了假,要回家一趟。
裴聞知道宋硯璟這是坐不住,要動手了。
他應當不會在路上就讓人殺了阮洵期,如此大費周章,調虎離山,不過是在京城設好陷阱,等著他往裡面跳。
隨便捏個罪名,就能要阮洵期的命。
他的命,實在太好拿捏了。
裴聞依然只當不知道,冷眼旁觀,不管不問,也不插手。
他知道阮洵期出了事情,姜雲歲可能要哭得肝腸寸斷,他從來沒見她那麼喜歡一個人。
天真的有些礙眼了。
她越喜歡阮洵期。
他就越不可能管。
只是裴聞還不打算讓阮洵期死了。
儘管他早就想將這個勾引了歲歲的師弟,在她面前碎屍萬段,卻也十分清楚。
阮洵期現在死了,姜雲歲這輩子都忘不了他了。
思緒回攏,裴聞靜下心來,坐在書房裡下了好幾個時辰的棋。
他能想得到的事情,宋硯璟應該也能想得到。
除非宋硯璟不在乎她心裡會不會記著阮洵期一輩子。
裴聞又想,其實把阮洵期在她面前弄死了也沒關係。
忘不掉也沒關係。
逼她忘記就好了。
人總要恐懼的事情。
她的膽子那麼小,她若是還敢記著心上人的名字,就叫她狠狠吃上幾個苦頭。
怕得狠了,自然就忘了。
只是裴聞現在還捨不得那樣對她。
還不如等到阮洵期被逼得山窮水盡那日。
姜雲歲一定要來求他幫忙。
他要她自己親手斬斷這段塵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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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洵期都來不及親自告訴姜雲歲,自己要回江南老家,就坐上回去的船,急急忙忙走水路趕了回去。
他派了小廝去侯府傳消息。
姜雲歲知道這個事時,正坐在窗邊做女紅。
她的針腳功夫不好,做出來也不好看。
聽到消息,臉都白了白,「他哥哥摔著腦袋了嗎?」
小廝跑得匆忙,喘過來氣趕忙答話:「是,大公子將將才清醒。」
姜雲歲上輩子從未聽說這件事。
她心慌之餘又安慰自己,這輩子許多事情都不一樣了,也不差這一件。
饒是如
此,她心裡還是不安。
怕他在路上出了什麼事情。
王府是有府兵,不得皇令出不了皇城。
姜雲歲連著做了幾日噩夢,終於熬不住心裡的慌亂,主動去裴聞的院子,去找他幫忙。
這輩子裴聞和阮洵期還是無冤無仇的師兄弟。
看在師門情誼,這點與他而言只是動動手指的小忙,應該不會不幫。
裴聞聽說她過來了,半分都不奇怪。
姜雲歲從定親之後也沒怎麼見過他,事實上這大半年,她和裴聞碰見的次數屈指可數,不是逢年過節,就是每月十五。
兩人算是徹底淡了下來。
她也寬心不少。
姜雲歲發覺裴聞好像又長高了,他本來已經更高了。
現在挺直了腰背站在桌前,身形好似更加挺拔。
姜雲歲回了回神:「表哥,我有件事想求你。」
過了片刻,男人似乎低笑了聲,「但說無妨。」
這還什麼事都沒發生,她就如此放心不下。
眼巴巴跑來求他。
裴聞垂下眼眸,望著畫紙上的籠中雀,心情頗愉悅的想,活該她跑不掉。
姜雲歲小聲的說完事情緣由,止住聲音后才敢去看男人的臉色,很是平靜。
「我讓周述帶人走一趟,如何?」
姜雲歲沒想到裴聞竟然捨得派周述過去,她忽然覺得,裴聞沒有記恨她之前,對她真的很好了。
「多謝表哥。」
「不必客氣。」
姜雲歲離開之前,走到門邊忽然又想起了件事,「表哥那日派人送來的禮物,我也很喜歡。」
她定親那天,裴聞送了她幾對漂亮耳璫。
應是定親的禮物吧?
裴聞對她笑了下,嗓音清潤悅耳:「你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