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十章

午後，從會議室的落地窗望出去，外面初秋的氛圍愈發濃郁，陽光透過漸漸掉色的樹葉照在地上，試圖侵染整座城市。

秦方慕一整天都要在朝陽資本辦公，在樓下結束了上午的會議，他回到辦公室，吃過工作餐，歇了一刻鐘左右，就繼續查閱最近收購項目的資料。

過了沒多久，他摘下眼鏡，低頭擦拭鏡片。

想到等會兒還有一個人要來，秦方慕眼底的思緒千迴百轉，時間也在不知不覺間慢慢流逝。

還未等他得出一個答案，就聽見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了。

「進來。」

男人坐在椅子上，襯衫鬆了扣子，前襟有點兒散開，比起開會時候正兒八經的樣子，多了一些不羈和清雋。

而徐晴旎就這麼昂首闊步地跟著駱秘書進到屋內。

駱秘書很識趣地說：「秦董，徐小姐到了，那沒什麼事我先去工作了。」

秦方慕喊住他：「等一下拿兩杯咖啡進來。」

徐晴旎聽見這句話，心裡更加篤定了一些，嘖嘖，至少說明她可以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的。

須臾，咖啡香味飄散在四周，她站在這男人面前，倒是沒有急著說話，而是笑眯眯的，一看就沒打什麼好主意。

秦方慕等了一會兒，兩人相顧無言，他終於先開了口：「我耐心有限，你想好第一句台詞了嗎？」

徐晴旎被Cue的靈魂歸位，於是脫口而出：「能不能批改一下我做的功課？」

秦方慕還真被她逗笑了：「你是說，你好意思把那些七零八碎的簡訊叫做『功課』？」

徐晴旎還很自信地點了點頭，「是啊，我前期就做了很多調查研究，其實我從去年開始，就和莫妮卡一起策劃了公司今後的三年計劃，我把精華部分都挑出來發你了，反正也不涉及什麼商業機密，你幫我看看？」

年輕女子潤澤柔軟的嘴唇上下掀動，表情看起來真是乖巧又無辜。

秦方慕卻沒有任何憐香惜玉的舉動，而是示意她坐到辦公桌的對面。

徐晴旎覺得自己真就像跑來參加一場史上最高端的面試。

秦方慕卻是一副鬆懈的神色，淡笑著說：「這樣吧，先給你十分鐘，你再簡單把你們公司的組織構架、主要業務、行業優勢……都介紹一遍，我需要知道能讓朝陽資本投錢的到底是一家什麼樣的舞蹈工作室。」

徐晴旎一臉問號：「幾個意思？秦董，你那天沒聽莫妮卡演講嗎？」

秦方慕壓根都不需要告訴他，自己到底有沒有聽。

他反問她：「既然如此，要不你讓她來？」

徐晴旎：「……」

這狗男人好像說的還挺有道理哦。

但是十分鐘真能講完嗎？

那根本不是演講，是說唱大賽吧。

徐晴旎咽了嗓，只能硬著頭皮，沉浸式地給這男人介紹了工作室的情況。

秦方慕時而支著下巴，時而靠在椅背，好像是聽得心不在焉。

可接下來他提出的幾個問題，卻是十分犀利，可以說個個直抵她們的要害。

徐晴旎聽完之後，啞口無言，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她居然還覺得有些難堪，儘管知道和秦方慕之間的知識儲備差得也不是一星半點，可這些年來她總是學什麼都快，做什麼都拼盡全力。

原來這男人真的不是紈絝子弟這麼簡單。

感覺銀河一般的距離橫亘在兩人之間，她還是覺得自尊心狠狠地受挫。

徐晴旎面上的氣勢還算充足，內心卻知道，她大概率是沒戲了。

這時，秦方慕突然說：「按照這次天使投資的後續安排，資金會在兩年內到位，那麼我可以先給你一個私人的口頭承諾。徐小姐，只要你們工作室兩年後的營業額，總體能增長百分之四十以上，我會繼續向你們注資。」

增加百分之四十以上？！

現在外界的大形勢剛剛回暖，線下也在逐步開放，各行各業的競爭壓力都巨大，她都不敢有信心說可以做得到這一點。

徐晴旎咬了咬唇：「你究竟是在逗我，還是說真的？」

她的這句話問得很認真，眼睛里是既期待又緊張的情緒。

秦方慕折了折袖子，慢條斯理地說：「工作上的事我從來不開玩笑，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我。」

徐晴旎愣怔一下，她心裡瘋狂承認，對他就是有渣渣濾鏡。

可嘴上卻模稜兩可地說：「怎麼會呢，秦董在我眼裡就是一貫的形象啊。」

秦方慕：「……」

男人目光一轉，發現剛好半個小時快到了。

他手指在桌面敲了幾下，然後拿著手機，看她先前發的簡訊，略顯淡而無味地說：「有幾個地方還是有可取之處……不過我接下來還有會議，大概要開兩個小時，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那我先回去想一想……」

眼前的美人忽然話鋒一轉，順勢就說：「秦董，這樣你總得加我微信了叭？」

秦方慕似乎也沒理由拒絕了，還真把手機拿出來，當場掃她的碼，把人重新加了回來。

其實，徐晴旎來朝陽資本之前，也想過會不會這男的想要發生一些別的。

假如發生突然狀況要怎麼應對。

不過真的接觸到這人，她又覺得還是多慮。

秦方慕對女人是有點渣，性格也和「老實」沾不上邊。

但，好歹是那種正兒八經的大家族繼承人，在男女交往方面不會玩一些花招，講究的就是一個你情我願。

徐晴旎假裝一聲重重的嘆氣，引起男人的注意后，她感嘆道：「秦董，還是你懂得多，謝謝你今天的親自指教，我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覺得比起男朋友，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說著，馬上還給自己找補：「當然我也沒有說交男朋友不好的意思。」

秦方慕頓了幾秒，忽然，他抬頭看向她，落入眼底的儘是她八面玲瓏的模樣。

「你交上一個男朋友的時候怎麼不這麼想呢？」

徐晴旎聽見這三個字的時候，只覺得天靈蓋一陣刺痛，腦子嗡嗡嗡地響了幾秒。

……玩球。

該不會她的心思已經全被他看穿了叭？！

那還聊個什麼天啊！

徐晴旎掌心冒著潮濕，連額角的鬢髮都在不知不覺中染了薄汗。

她捏了捏手心，還是強迫自己冷靜地想一想。

就算秦方慕知道她被前男友劈腿，但他應該不會知道那兩個人渣具體做過什麼。

她沒必要過於心虛。

徐晴旎眨了眨眼，輕聲地問：「你怎麼知道我的上一個……男朋友？」

她稍是用心，那雙薄情的眼睛就會變得靈動又深情：「秦董，你該不會是……注意我很久了吧？」

秦方慕也沒想藏著掖著，看了她幾眼，才說：「那時候我正在考察你們園區，身邊又有不少人對藝考生這類的感興趣。」

當年，徐晴旎還全身心泡在芭蕾舞的世界中，比起如今的圓滑與狡黠，有一種冰冷的易碎感。

她體態修長，身段柔軟，五官有一種亮而透的美感，平白讓人想到那句「傲雪凌霜」。

只要跑去他們舞團看過一眼，誰能忽略徐晴旎的存在。

多少雙眼睛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當聽說這位美人有了男朋友，不少富二代都揚言說自己出手晚了。

光是秦方慕親耳聽見的都不知一兩個。

不過這些人里能跳出的真心沒幾個，不值得一提。

徐晴旎垂著眼睛，眼眸轉動，心說果然和她猜想的差不多。

秦方慕還說別人，他自己不也是始亂終棄，不做好保險工作，很不負責任嗎？

當年，有不少同事都知道了那個女孩懷孕的事情，舞團里傳得風風雨雨，都在猜測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

還有說女孩子耍了心機，想母貧子貴，嫁入豪門。

最終，她也只是回家修養了大半個月，就回來排練了。

不管事實真相如何，也不管秦方慕有多少優點，徐晴旎還是記得他的這段「黑歷史」。

眼下，她微垂著臉，盡量擋著眉宇間鄙視的神色，「是啊，我那時候真不該交什麼男朋友的，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錯誤的決定，我們的感情簡直不堪一擊！」

這話倒是真心的，沒一個字是假的。

可接下來，她就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演技，沉沉地說：「我就是瞎了眼才會看上那種貨色！就為了幾個臭錢，還不肯承認自己的懦弱！我這麼漂亮，這麼聰明，還這麼有才華，憑什麼被他這種人綠啊？秦董，你說他憑什麼！」

秦方慕當然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表演。

徐晴旎巴巴地討他歡心：「哎，他要是有您一半的能力，我也不至於像現在這麼後悔。」

他真的很想打斷她，問她之前到底誰喊的那句「人渣」。

徐晴旎細軟著嗓音，把嘴邊起承轉合的分寸，都恰好地卡在曖昧和正經之間。

「就是不知道……或許，大概，有可能……秦董你知不知道如何療傷？」

秦方慕莫名其妙就笑了，爾後，壓低嗓音問了她一句：「你當我是布洛芬？」

徐晴旎滿臉帶笑，笑得他不知為何眼皮都跳起來。

……不，我把你當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