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對於盛厭這句狠話,顏北梔有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冷靜坦然,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
翌日。
晨熹料峭,她依舊準點抵達考場。
「疑似作弊」事件,經過一晚上網路發酵,如同雪花般四散而開,成功鬧到人盡皆知。
或許是因為,這次,盛厭並沒有幫忙刪帖,也沒有什麼明確表示,種種跡象,更加叫人確定,他對「新同學」的一時興起已然告終,剩下就該塵歸塵土歸土。
畢竟,兩人壓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少爺和窮女孩的羅曼蒂克故事,往往只會發生在愛情小說里,老土且俗套。
因為毫無邏輯,除了引人發笑,不值一提。
連三歲小朋友都該知道,這世上,「王子和公主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才是天經地義。
況且,在宜光里,像顏北梔這樣的「怪物」,自然而然,會被當做茶餘飯後的笑話看。
沒有盛厭庇護,他們只消等著她出糗。
偏偏,顏北梔壓根不接招。
前一天剛受了陷害,學校尚未出公告,今天她便能旁若無人地回來繼續參考,連臉色都不比往日晦暗沉重多少。
總歸,叫人覺得好生沒勁。
臨開考。
監考老師拿著試卷密封袋,走進教室。
她拍拍講台,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后,這才開始考前提醒:「期末聯考聽力即將開始,請所有同學把手機關機,包放到上面。所有和考試無關的東西都不能留在身上。聽力廣播開始后,如果發現身上有違規物品,即刻視為作弊,取消考試資格。」
說完,考場里立馬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
所有人紛紛站起身。
顏北梔走在隊伍最後,跟著將書包放到講台邊。
而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抬手,動作不緊不慢,做秀表演似的,將自己身上所有口袋全部翻了一遍——
「嘁。」
底下,不知道是誰,唇間發出一個單音節詞,意味不明。
顏北梔直起身,頓了頓,面無表情地循聲望去。
目光在那處逡巡一圈,她並沒有找到那個發聲的人,但一瞬間,卻猝不及防地與越暄對上了視線。
只半秒鐘,越暄便挪開了目光,水筆在虎口處轉了半圈。
罕見地,他極輕地笑了一下。
……
聯考結束,對學生來說,就代表寒假開始。
宜光並不強制參加考後補課,但校園設施全數開放,老師也會留下答疑,直到最後一次返校。
這期間,連食堂都是三餐照常開放。
家中條件差,環境逼仄,加上陳丹彤最近幾天狀態不錯,沒有再發病,顏北梔便還是每天準時到學校來,窩在圖書館里刷題、背書。
上次那件事,柴衛已經告知了她學校的處理結果,說取消聯考數學單科成績,不計入總分排名。
顏北梔不需要校級推優保送,或是拿成績申國外學校。這個處理,於她而言,影響確實不大。
但有些事,並不是說影響不大,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的。
要努力。
要改變。
要踩著苦難作為跳板,走出生活的囹圄。要耳聰目明,要不畏前路。
其餘的,全都不重要,可以能忍則忍。
坐在溫暖的圖書館里,顏北梔咬著牙,第一萬次告誡自己。
-
轉眼,年關將至,各校悉數開始放寒假。
宜光這學期最後一個返校日,海城又下了一場雪。依舊是不大的雪點子,洋洋洒洒,落到半空就差不多化了,像是只為應個「瑞雪兆豐年」的景而已。
B班教室里,顏北梔將儲物櫃清空,雜物放入白色購物袋中,麻利地背到肩上,率先轉身離開。
返校結束,林清樂還組織了班級活動,要一起出去玩。
當然,並沒有邀請顏北梔。
顏北梔渾不在意,腳步急匆匆的,將那點竊竊私語拋在教室里。
「……你們知道不,她被取消了一科成績,聯考排名居然還是排在前列。」
「人理化生三科都接近滿分了,能拉多少分啊。嘖。」
「我查了,她數學雖然不計排名分,但分數還是給批了,149。加上的話,估計總分又是全市第一。」
「居然比越暄還高?」
「聯考考卷簡單唄,理科拉不開分差。校內卷不還是第二名么。」
「後面第二天考的英語都沒受影響嗎?我要是被懷疑作弊,後面的考試都不想參加了。非得先和這煞筆學校鬧一鬧。」
「所以,不得不說,窮人的心理素質真強。」
「蟑螂精神啊。」
「哈哈哈,你好毒……」
「……」
最後傳入耳中的一句話,甚至,成功讓顏北梔牽了牽嘴角。
這評價,還蠻精準的。
她攏起外套,走出教學樓,疾步往花房去。
考完試,杭景在微信上找她交接,說放假前這最後幾天也需要她做一下花房工作,給本學期的校內實踐收個尾。
下學期會重新開放學生申請。
所以,今天就是最後一次。
外面還在下著小雪,空氣潮濕陰冷,但花房始終靜謐祥和,四季如春,彷彿遺世獨立的世外桃源。
推開門。
淡淡花香撲面而來。
顏北梔腳步一頓,陡然生出些許不舍來。
到底是因為每周都要來,竟然也和這點花花草草處出了感情。
只可惜,這是盛厭的地盤。
無論如何,她下學期都不會再申請這個項目。
顏北梔搖搖頭,將雜念拋之腦後,在角落放下書包和購物袋,拿起工作手冊,開始如往常一般澆水、調溫、整理雜草、打掃衛生。
最後再按照杭景要求,謄寫交接表,留給寒假過來的花匠。
稍微想了想,顏北梔拿起筆,趴在花架邊,開始奮筆疾書。
從玻璃外望進去,將將好,能看到少女尖尖的下巴,單薄流暢的下頜線,還有微微輕抿著的唇。組合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清純誘人。
不遠處,杭景打了個哈欠,撓了撓頭髮,斜睨向盛厭,懶洋洋地開口:「厭哥,你不進去嗎?」
盛厭收回視線,「不。」
「哦,單純淋雪來的啊?不愧是老大,很有閑心雅緻嘛。」
「……」
盛厭不理他。
杭景:「要不,等想想回國,讓她打個電話,約顏北梔出來玩玩?」
盛厭搖頭,「她不會來。」
杭景:「居然這麼難搞啊……倒是看不出來。」
第一眼看,顏北梔實在像是個弱不禁風的仙女兒,蒼白又脆弱,我見猶憐,好像很好騙似的。
誰知道仙女兒的脾氣居然是這樣的。
連盛厭都要吃癟。
杭景忍不住,在心裡第一百次嘖嘖感嘆。
只是,他話音甫一落下,盛厭便邁開腳步,離開了花房周圍。
「咱們就走了啊?打球去?」
「嗯。」
杭景三兩步追上盛厭,不死心地又問一次:「真走了?那裡面的那位小仙女呢?」
盛厭垂著眼,指腹壓著荊棘戒,慢悠悠地轉了兩圈。
「……我等著她自己來找我。」
下學期的花房兼職也好。
還是其他事情……什麼都可以。
顏北梔不過是個17歲的學生,總會遇到麻煩。她不可能永遠無欲無求,不可能永遠百折不撓。
他什麼都難幫她。
只要她需要。
-
顏北梔家的新年,過得很冷清。
顏將為在世時,家裡總是熱熱鬧鬧。他人好,脾氣也好,和親戚朋友都走得近。一家人吃過年夜飯,從初一開始就到各家走親戚拜年,幾天就能給顏北梔收一口袋的壓歲錢。
顏將為意外離世后,陳丹彤開始有些瘋瘋癲癲,見著什麼親戚朋友都要鬧一頓,還總說自己那些似是而非的猜測,祥林嫂似的,弄得大家都對她避之不及。
加上她時不時會發病,顏北梔不好讓她去折騰別人。漸漸地,就和兩邊親屬都斷了來往。
這幾年裡,母女倆大多就是沉默寡言地吃一頓年夜飯,後面幾天就各自做各自的,不再追逐過年的種種習俗。
今年亦然。
吃過簡單的年夜飯,顏北梔先給陳丹彤倒了一杯溫水,給她打開電視,放著春晚讓她看。自己則是擦乾淨桌子,再去廚房洗碗,收拾整理殘局。
這頓是陳丹彤下廚。
她做了五六個菜,還有個蛋餃魚丸湯。
量太大,兩人沒能一頓吃完。
顏北梔動作熟練,將剩菜用保鮮膜包好,湯從鍋里倒進大碗里,一起放進冰箱。
倏忽間,她聽到客廳傳來聲音。
「顏北梔——」
顏北梔生怕陳丹彤有什麼情況,連忙擦擦手,快步走出去。
「媽?怎麼了?」
她邊走邊問。
此刻,客廳里,電視機已經被關掉了。
陳丹彤手裡攥著手機,眼睛很亮,眼珠烏黑,扭頭,直勾勾地盯著顏北梔。
顏北梔不明所以,又問一次:「發生什麼事了?」
陳丹彤終於開了口,一字一頓地說:「剛剛,你爸的那個兄弟,打電話來拜年了。」
「……」
顏北梔神經跳了跳,不自覺皺起眉。
那個兄弟,她也知道,是顏將為以前的同事,算得上關係很好,經常來家裡玩。
顏將為讓顏北梔喊他「蔣叔叔」。
但自從顏將為出事之後,他便再也沒有消息。
事故發生的第一年,陳丹彤曾經反覆試圖聯繫他,始終未果。
她心中便更加疑心車禍是人為的,是有內幕的。
而這個蔣叔叔,和顏將為關係最好,是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陳丹彤:「我請他初四吃飯。你也一起。」
「……」
「你爸爸壓根不懂什麼捐贈書,如果他是自願簽的,老蔣肯定知道。我要去親口問問他原因。如果他不是自願簽的,那這就是那家人謀殺的證據。」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