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無慘視角

第36章 無慘視角

我從來沒有被什麼垂憐過。

凡是我想要握住的,想要珍惜的,都會如同細沙一般從我指縫中流走。

哪怕我攥得再緊。

我沒有母親,沒有溫柔的愛撫和安慰,我的父親是個君子,他察覺不到我的陰暗,總是將那些鮮活的孩子一個一個帶到家裡來,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學會了嫉妒,學會怎樣不知不覺抹除掉我厭惡的東西。

我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人類的柔軟,是來自於我的妻子。

那時候我在病中,她來照顧我,替我擦拭身體。

即使已經回憶不起來當時的觸感,但我依舊記得那一夜,她回去以後,我靠在窗沿,看著外面隨風擺動的藤花,在想什麼。

我在想她的手,在想被她撫摸的感覺。

第二天,被子上多了很多污濁的東西,我怔怔地看著樑上掛著的麥穗,即使已經瞧不見夢裡的細節,但我知道,夢中的主人公,是我和她。

後來,我和她成親了,到現在,我依舊記得成親前的夜晚,天空中下著小雨,我緊張得夜不能寐,輾轉反側,聽著窗外的雨聲,想著我的夫人,卻連一絲褻瀆也不敢有。

如果時光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

停在她走過來,擁抱我的那一刻。

「大人。」

現在說話的,是我的手下,妻子走後,我渾渾噩噩了許多年,精神一直十分疲憊,因此,許多事情,都是這些[上弦]替我去做。

但仔細想想,好像也沒有什麼要做的事。我生平所願唯有兩件,一是復活我的夫人,二是找到青色彼岸花,如今看來,兩者皆是遙遙無期,對比起來,麻倉葉王那傢伙研究的轉世之法似乎更有期望。

事情如我所料的毫無進展,我懨懨地揮手,他們退下,這裡很快又只剩下了我自己。

獨處的時候,我不知道做什麼,就只好想我的妻子。

距離她死去,已經過去多少年了?

我依舊可以從日月輪轉中感覺到時光的流逝,卻再也無法確切地知道眼下的時間,我猜,現在大約已經過去很久,因為麻倉葉王和兩面宿儺都已經如我所料那般從幕布之中退場,記憶里的故人一個個死去,承載著我整個青春的平安京也變得大不相同,我沒有跟不上時代,我只是……

有些孤單。

最近那些使用呼吸法的劍士又變多了,這根本不足為慮,讓我有些傷心的是,這些劍士,是產屋敷家族的後人召集起來的。

這些與我同根同源的人,原本應該被我屠殺殆盡,但卻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一個人存活了下來,我思索了好久,才不得不相信,原來那一天,我的妻子在葬禮上亂跑,不是被嚇壞了,而是瞞著我去做了不該做的事。

原來她在那時候,就已經學會說謊和欺騙了。

真傷心啊。

若是她還在,我一定會將腦袋埋進她懷裡,像個孩子那樣,好好地哭上一回的。

不過,那些人也並不是沒有作用。在她死後,麻倉葉王將陰陽五行修習到了極致,竟然可以與地府溝通,研究出了讓她轉生的方法,以此同時,他似乎恨極了我和兩面宿儺,在我們身上都立下了難以消除的詛咒。

產屋敷家的人,是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我耗費了幾十年的時間,將我身上的詛咒盡數轉移了過去,大約我的夫人不會想到,她當時的一個善舉,到現在還在令我受益。

我沒有想對他們趕盡殺絕,但他們對我卻有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恨意,召集了一些名為鬼殺隊的劍士,烏合之眾,根本威脅不到我的性命,卻總是會妨礙我的腳步,實在是叫人惱火。

晚風習習,竹葉瀟瀟,在灑滿皎潔月光的竹林里,我又遇見了一位會呼吸法的劍士。

他握著赫刀,烏髮高舞,不似凡物。

只是一個瞬間,我便敗北了。

背上,兩面宿儺留下的傷痕還在灼燒著我,和被赫刀新加上去的傷痕疊在一起,叫我幾乎痛不欲生。

「你。」

這個劍士朝我走來,他問我:「你把生命,當成什麼了?」

我清楚地瞧見了他身上的哀傷,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哀戚,非常人所能理解,只需要看一眼,我便可以明白,眼前這個強大的劍士與我一樣,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於是我做出沉痛的表情,回想著我的葵,我的夫人,想來,那時候我臉上的神情一定十分痛苦,以至於觸動到了他,讓他短暫地停下了腳步。

趁著這個機會,我極其狼狽地逃走了。

看吧,這就是我的妻子,直到死去的幾百年後,她還依舊站在我的身邊。

回去之後,我調查了那個劍士,他名叫繼國緣一,是一個天才,還是呼吸法的起源,他的妻子死在了我的鬼手下,這件事並不是我指使的,如果我早知道,一定不會讓鬼去破壞他的家庭,但做了就是做了,弱小的生物被猛獸捕食,物競天擇,合該如此。

我知道我絕對無法戰勝他,於是我躲藏了起來,打算等他老死,才再次出現。

可是我的醫師珠世趁我重傷,逃離了我的控制。她極其了解我,清楚地知道我的所有弱點,我害怕極了,讓上弦們到處尋找,也無法找到她的蹤跡,惴惴不安了十多年後,我忽然聽見了一個消息。

最近出現了一個妖怪,名叫里陶,她可以通過死者的骨灰和陶俑一起施展一種禁數,將死者的魂魄召集回來,讓人復活。

我不知道這件事是真是假,也懷疑這是對我設下的陷阱。

可是我的夫人……

她已經死去好久了。

我已經記不清楚她的容顏,卻還清楚地記得我對她的愛。

我對她的思念隨著時間慢慢發酵,現在已經被釀造成了一種我自己也分不清楚的東西,這一份信念像是鞭子一樣驅趕著我,哪怕這是陷阱,哪怕這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我還是要去。

我有想過讓其他的鬼代替我前去那裡,但我不放心將她的骨灰交給任何鬼。

我信不過世界上任何一個生物,哪怕是被我轉化的鬼,哪怕是完完全全受我驅使的傀儡,我都無法投去任何一絲感情和信任,我的愛,我的一切都屬於我的夫人,一想到要將我的夫人交到別人手裡,我的心臟就一起痛了起來。

我做不到。

我要親自過去,要親自看著她活過來,一粒灰也不可以少。

如果這是陷阱,那麼也不過是再狼狽一次罷了。

我提前叫許多鬼去打探過,交涉過,里陶是個極其陰險狡詐、令人作嘔的難纏老嫗,我覺得她不可信任,於是,我將她轉化成了我的鬼,在確認她的的確確被我控制以後,我將夫人的骨灰交了出去。

復活的過程意外地並不複雜,我是鬼王,可以不眠不休,眼睛也不眨地盯著她的動作,許多天以後,她告訴我,復活失敗了,我夫人的魂魄已經不在這個世界。

怎麼可能?

我不信。

她只不過是死了而已,只是身體死掉了,魂魄怎麼可能不在?

若是她的魂魄已經不在這個世界,麻倉葉王又為什麼要殉情,為什麼要找到轉世的方法以後,就立即自盡,隨她而去?

滿懷期望,又全然破碎。這件事使我大為崩潰,就在這個時候,繼國緣一和珠世一起出現了。

哈。

我冷冷看著他們,沒有說話,當即就想逃跑,可是珠世喊住了我。

「大人。」

她的手裡,捧著一個陶俑,是我夫人的模樣,那樣生動、可愛。

裡面裝著她的骨灰,這幾百年來,我了解到,若是想要將人復活,骨骼焚燒后留下來的這些東西,是極其重要,不可缺失的一環。

我腳步滯了滯,然後就被赫刀貫穿了身體。

「……」

或許是流了血,又或者實在是太痛了,我的淚水不知道為什麼奪眶而出,這一刻,我什麼也沒有想,我只是往前走了走,想要去夠她的手。

用陶俑製成的,我的夫人,她蹲在那裡,手裡捧著一隻小鳥,在朝我笑,等著我去把她牽起來,帶回自己的院子。

但是沒有碰到。

珠世往後走了兩步,繼國緣一抽出刀,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繼續動作,這時候,我本可以逃跑的,他這種可笑的憐憫心,為什麼要用在我的身上?

我是可以輕而易舉逃走的,可是我只是倒在地上,抬手去夠我的夫人,夠了好久,夠不到,我好失落,怔怔地看著她,又想起了她死去的那一天。

那是一個極其冷寂的雪夜,我抱著她坐在庭院里,腦袋裡空空的,連淚水都流幹了,只想那樣抱著她,陪她一起坐到天亮。

直到麻倉葉王出來,直到我們的世界,有了其他人的打擾。

「緣一,你在做什麼,快殺了他!」耳邊傳來珠世的催促聲,像是遠在天邊。

「天亮了。」繼國緣一隻是這樣回答。

聽見他的話,又感受著體內的灼燒感,我才從幻夢中清醒過來,艱難地抬頭看向天空。

原來已經是這個時候了。

太陽的光輝灑在大地上,給我的夫人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羽衣,感受著身體正在一寸一寸化作飛灰,我慢慢笑了出來。

看啊,天還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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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遁后屑男人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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