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在上原俊彥陰影效果的加持下,小頭目倒豆子般供出背後供應商——紅山製藥。
熟悉的公司名讓上原梨香心頭一跳,驟然想起她剛從長野縣回東京時接手的第一個案子。
小山悠的判決書半個月前已經下來,他需要在大牢里老老實實蹲上幾年。如果表現良好,他還能爭取個提前出獄。
還有被APTX-4869毒殺在監獄里的紅山製藥高管岩井晃太,他臨死前口中的「wu」,應該也和組織有關。
只是沒想到兜兜轉轉,新接手的案件居然又繞回到紅山製藥身上。
返回警視廳的路上,諸伏景光仔細回憶道:「紅山製藥幾個月前被一個叫清水石悠的人給收購了,我們要是想調查紅山製藥還得寫一份調查申請。」
清水石悠?
上原梨香眯眼,眼前浮現出曾兩次向她搭訕的男人的臉。她不想和這個男人再產生交集,但本案涉及到大量醫藥知識,估計不去不行。
現在已經是傍晚七點,早過了上原梨香的下班時間。申請調查令不在上原梨香工作職責,她打過卡便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警視廳。
午休時宅急送小哥送來的白玫瑰也被她順手塞進警視廳大樓後方的垃圾桶里。
諸伏景光把填寫好的調查申請塞進抽屜——現在天色不早,不管是紅山製藥還是松本管理官都已經下班。
諸伏景光打電話和管理官說明過情況,明天一早火速簽字蓋章完畢,他就可以帶著高木趕去紅山製藥展開調查。
他拎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用力抖了抖,披在身上準備離開。
「姐——!」
一道陌生的男聲從門外傳來,隨即一張陌生但瞧著眼熟的年輕臉龐出現在門口。
上原俊彥探出腦袋在空蕩蕩只零散坐著幾名刑警的搜查一課左右張望一番,露出個遺憾的表情:「請問上原警官回去了嗎?」
諸伏景光在看到男人臉的瞬間已然猜出他的身份。諸伏景光穿好條紋西裝外套:「對,上原已經回去了。」
「什麼嘛,」上原俊彥單手叉腰,五指胡亂地揉著柔軟的黑髮,「都說了今晚要去她那裡蹭飯,居然不等我。」
他用惡狠狠的語氣小聲嘟囔:「混蛋老姐,居然就這麼把他可愛的弟弟一個人丟下,我要找老媽告狀。」
諸伏景光笑笑,對著面前這張熟悉的面容不知覺帶上一絲長輩對晚輩的縱容:「俊彥,我可以向你打聽一件事嗎?」
做事衝動但在自來熟方面無限媲美萩原研二的年輕機動隊隊員茫然眨眼:「你想打聽什麼?」
「只是一點私事,如果覺得唐突,你可以直接拒絕我。」
諸伏景光笑得溫柔,溫潤儒雅的聲音由內而外傳遞出鎮定人心的力量。他笑問:「我和上原今天拜訪了米花市三町目風月街深處的一家黑bang,他們三代目似乎格外懼怕上原。」
不等諸伏景光繼續追問,上原俊彥便把手交叉枕在腦袋後面:「你說那個小幫派啊,他們以前都是我小弟來著。」
諸伏景光露出個「果然如此」的微妙笑容:「難怪他們的小頭目會這麼配合,俊彥你真的給厲害。」
「啊?」
意料之外,上原俊彥露出個茫然的表情:「你是說那個禿頂頭目?不是啦,不是我。」
這下輪到諸伏景光面露茫然:「啊?」
上原俊彥一臉八卦地湊到諸伏景光身前,他鬼鬼祟祟左右打量一番,用手在嘴邊搭成個喇叭:「我悄悄告訴你,你不可以告訴別人,不然老姐會把我的頭擰下來。」
「是姐姐剛進入警視廳的事。那幾個小弟偷偷給我傳遞消息說他們頭目在調戲我姐姐,我趕到的時
候,那個禿子已經土下座跪在地上,被我姐姐用高跟鞋鞋跟踩肩膀。」
諸伏景光:「……?」
上原俊彥繼續道:「啊對了,聽我小弟說,那天有個金髮黑皮的奇怪男人衝進去把他們全部挨個揍了一頓。他們趴在過道里聽見頭目在主室發出陣陣哀嚎,然後我就出現了。」
他聳肩:「但等我衝進房間,他們說的金髮男人已經不見蹤影,只有我姐姐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蹺二郎腿。」
諸伏景光低頭若有所思,他知道降谷零曾和上原梨香交往過,但他從未聽降谷零提起過這段往事。
「俊彥,」松田陣平拎著外套出現在門口,「你在那裡幹嘛,走了。」
上原俊彥嘿嘿一笑:「來了隊長。」
他撓著後腦勺笑得有些傻氣,亮晶晶的眸子給人一種清澈的愚蠢感。他跟在松田陣平旁邊,像只圍著黑狼打轉的哈士奇。
兩人漸行漸遠,談話聲也遞減變弱。
「你姐……」
「放心吧姐夫,我肯定幫你向老姐多說好話!」
「哼,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你少自作主張。」但松田陣平微微上揚的尾調雀躍到能在枝頭繞上幾個圈。
「上原梨香……」
諸伏景光輕聲呢喃,目光不自覺放柔。
早在諸伏景光與上原梨香正式見面前,她的名字就時常出現在他周圍。
起初是降谷零帶來的關於這個女人的消息——天才,醫學博士,被黑衣組織注意到。
每個關鍵詞背後都藏著危險的致命信息。
——「景,我必須保住她,我必須想辦法讓組織忽略她的存在和威脅。」
那時降谷零憂心忡忡,擰眉思索著如何從黑暗中保下上原梨香。半年後,降谷零一臉苦惱地再次提起上原梨香,說的卻是完全不同的內容。
——「景,我可能栽進去了。」
諸伏景光好奇上原梨香很久了。他在警察廳的幫助下以成瀨光的身份進入刑事部,卻恰逢上原梨香被調往長野縣。
初次見面,上原梨香鋒芒似一柄泛著寒光的刀。
諸伏景光力排眾議試圖保住小山悠時,他以為上原梨香會拒絕,但她短暫沉默后驀地笑了,乾淨的眸子泛起波光:「成瀨警官,你真是個溫柔到像晨曦的人。」
晨曦……嗎?
不要擅自說這種撩撥人心的話。
·
西點店玻璃櫃檯里塞滿琳琅滿目的食物,灑滿肉鬆的麵包被白光照得香甜可口。
諸伏景光提起一代純麥麵包,轉身時卻撞到熟悉的女人。
「抱歉。」他伸手試圖扶住上原梨香,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萩原研二卻先人一步攬住上原梨香的腰。
「是成瀨啊,」萩原研二笑著攬住上原梨香,動作自然到似乎已經和她複合甚至交往許久,「你來買做三明治的材料?」
說話間,上原梨香已經推開萩原研二,扭頭去另一排櫥窗前挑選小蛋糕。
萩原研二沒有跟上去,他端著滿滿一盤挑選好的點心,湊到成瀨光身側小聲抱怨:「成瀨真過分,我那麼努力為你保守秘密,你和小降谷居然出賣我。梨香知道降谷的真名后,兩天沒有理我。」
諸伏景光蹙眉笑得無奈:「抱歉。」
萩原研二無所謂地聳肩:「聽說你今天找俊彥聊天了。」
諸伏景光點頭:「好些好奇上原……」
意識到姐弟兩都姓上原,諸伏景光改口道:「梨香和俊彥的學生時代。」
萩原研二挑眉:「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件事,不過我確實知道哦。」
「我從七年前開始就在和梨香交往了,」他甜膩的嗓音里揚起幾分
得意,隨即話鋒一轉,「但我不要告訴你。」
諸伏景光一時間哭笑不得,滿臉無奈:「研二……」
「好了,告訴你就是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上原家是做殯葬的,所以姐弟兩讀書的時候蠻容易被排擠的。」
上原梨香說俊彥讀書時是學校里的惡霸,她沒有說謊,但這句話其實還有後半句——上原梨香曾經也是個惡霸。
作為數次跳級的天才,瘦小的上原梨香被年長的同學欺負后拎著數學課用的木質圓規狠狠砸在對方額角:「你再狂一下,信不信我火化下葬一條龍把你給埋了!」
同樣是惡霸,上原梨香和上原俊彥之間隔著八條馬里亞納海溝,特別是成績方面。
八野籟被按著頭哭唧唧學習的悲慘生活,上原俊彥早在五年前就親身體會過一次。
校園裡的小霸王被污衊偷班費,上原梨香聽說后花了一周時間揪出真兇,按著對方的頭逼他給上原俊彥道歉。
腰上掛著條鐵鏈子、弔兒郎當的上原俊彥還沒來得及向老姐送上讚美之詞,就被上原梨香薅著頭髮揪回家一頓暴揍。
上原梨香看著從俊彥班主任那裡要來的寫滿F的期末考成績,握著成績單的手不停顫抖,青筋在手背凸起。
那一晚,上原俊彥的哀嚎響徹夜空,驚走樹梢的烏鴉。
特意燙卷的不良髮型被連根剪斷,上原俊彥縮在牆角不停喊媽,但上原夫人只是捂著耳朵,心虛地挪開了視線。
最後還是尚未分手的萩原研二看不下去,架住狂暴狀態的上原梨香,正在被第四根拖把揍、鼻青臉腫的上原俊彥才勉強撿回一條小命。
也是那一晚,才高二的上原俊彥抱著萩原研二的大腿哭得情真意切:「以後你就是我姐夫了!」
也因著這個原因,得知萩原研二被甩這一事實當晚,上原俊彥抱著他的好姐夫,哭得比當事人都大聲:「下次姐姐生氣打我就沒人撈我了!姐夫,沒有你我可怎麼活!」
本就心情不妙的萩原研二幾次試圖抽出大腿無果,最後只能痛苦閉目。
……
過去的畫面隨著萩原研二繪聲繪色的描述緩緩展開,諸伏景光卻擰著眉,表情微妙。
他抿唇,瞟了眼遠處的上原梨香,用她聽不到的音量小聲道:「總感覺俊彥像個……」猶豫再三,諸伏景光最終還是吐出那個詞:「像個笨蛋。」
萩原研二笑笑:「確實是笨蛋,要不是梨香拎著棍子把俊彥的臉按進課本里,他可能都考不上大學。不過俊彥力氣大、打架強,還聽話,很適合機動隊。」
「研二,」幾米開外,提著包裝好的巧克力蛋糕的女人喚了他一聲,「走了,小哀她們還在家裡等著呢。」
「來了!」
他沖諸伏景光揮手,小跑幾步湊到上原梨香身側,故意用誇張的語氣道:「這塊漂亮的夾心蛋糕看上去味道不錯哦。」
「想吃嗎?」
「想吃。」
西點店櫥窗外,停在路邊的一輛熟悉的黑色私家車緩緩啟動。清水石悠——或者說博卡斯特意味深長地睨了眼後視鏡里逐漸倒退遠去的女人的身影,勾起個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