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專業戶
「不是我沒想,只是人家招工條件就是要小學畢業的。」阮清道:「大伯娘,我記得玉霞三年級沒上完,你就硬是讓她回家放羊了吧?」
大伯娘這才不說話了,但心裡依舊惋惜,也不知道惋惜什麼。
王菊香進城前夕,又來找阮清取經。
阮清道:「俗話說上趕著不是買賣,我的建議是,你剛上班,要將心思全部放在工作上,爭取儘快在單位上站穩腳跟。至於你和你對象的關係,你們可以正常談,但也不必著急結婚。」
他們兩人的年紀都不大,一兩年還是等的起的。
「至於說服他家裡人的事,你就交給你對象去全權處理。他如果真心想娶你,定會想方設法說服他爸媽的。」如果他連這點兒能力都沒有,就算以後結婚了王菊香也只會是個受氣的。
王菊香聽她說的有理,使勁兒點頭,「行,我聽你的。」
其實阮清還有一句沒說出來,吳永貴她媽好強,冷一冷,讓她多碰幾回壁也好。只要王菊香心氣兒正,一旦她在城裡站穩腳跟,有吳家求著她嫁的一天也說不準。
開春時節,冰雪慢慢融化,氣溫迴轉,家家戶戶又都忙起來了。
今年阮家可是多了一個掙工分的人。萬桃花的能幹在跟著下了三回地就顯出來了。剛開始,隊上算給她的工分,是比照著一般婦女的標準,統一比男人們少兩分。
萬桃花一聽頓時就不幹了,道:「我在家時,男人掙多少我就掙多少,咋到你們這兒,工分就少了呢?我出的力氣可不比男人少。」
說罷見王隊長還是打哈哈,她就提出要跟隊上最能幹的男人比一比。
「就比犁地,我們倆一人一塊兒地,誰先幹完算誰贏。我要是贏了,隊上以後可不許再少我的工分。」
潑辣娘兒們敢跟隊長叫板,難得遇上這樣的好戲。圍過來看熱鬧的隊員們連活兒也不幹了,個個靠著鐵杴、拄著鋤頭當起了看客。
有人起鬨道,「王隊長,答應她!我提議,就讓二狗子跟她比!」
二狗子是他們隊上公認的幹活最不要命的男人。
王隊長回頭瞪了起鬨的隊員一眼,斥道:「瞎起鬨啥?都幹活去。」
看客們立刻散了。王隊長沒有立刻應下萬桃花的挑戰,而是轉頭找了阮文強做工作。
晚上,阮家人圍在炕桌上吃飯,說到這茬,柳玉梅道:「咱們鄉里鄉親的,有時候退一步也好,不能把人得罪死了......」
「媽,這怎麼能是得罪人呢?」阮清不贊同道:「大嫂能幹是公認的,那工分就應該給她加上。大嫂是在爭取自己的權益,咱們可不能拖後腿。照我說,就應該比,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才知道好壞。」
「再說了,王隊長是領導,當領導的就應該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則,咱們又不是死乞白賴的想要賴工分,咱們只是想要得到應得的勞動成果而已。」
萬桃花聽阮清為自己說話,立刻朝她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來。
這是他們一家第一次坐在一起商量家事。阮清認為,大嫂爭取的不僅是自己的權益,同時也是關乎他們一家人的利益,既然大家都是受益人,就不能說扯後腿的話。
她轉向阮文強,問道:「爸,你咋說?」
又問阮八寶:「哥,你呢?」
阮文強扒拉了兩口玉米糊糊,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那就比,吃完飯我就去找王隊長。」
阮八寶立刻跟著道:「我跟爸一個意思。」
第二天,上工的人一到地里,就看到比賽的工具已經準備好了。
為了公平起見,王隊長親自帶人選了差不多的兩塊地,然後一人駕一把犁,各用兩頭驢拉著。不僅如此,他還把隊上的大小領導都叫來當裁判。
王隊長站在兩塊地的交界處,一聲令下,兩塊地同時開動起來。
二狗子作為隊里最能幹的人,名聲可不是虛的,只見他扶著犁,同時又趕著兩頭驢,犁起地來穩穩噹噹,被甩在身後已經犁過的地,那土又虛又深。
萬桃花這邊則是巾幗不讓鬚眉,動作不比二狗子差不說,犁好的地的質量也是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確實是侍弄莊稼的一把好手!
懂行的人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就在心底給出了一個中肯的評價。
兩人幾乎是同時完工的。
但王隊長組織人驗收成果后,還是有些猶豫,萬桃花是能幹,但在他們隊上可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大家普遍的認知里,從來都是女人干不過男人。
眼看氣氛開始僵持起來,記工員王大有忙將王隊長拉到一旁,道:「比賽是你決定的,大伙兒心裡都有桿秤,要是咱們硬是不加工分,只怕會打擊大家的積極性。我記得公社大比武快要到了吧?這個時候可不敢寒了大伙兒的心啊。」
王大有正是王菊香的父親,他跟王隊長是堂兄弟,平時比其他人要說的上話些。
王隊長聽罷,心裡仔細盤算了一番,這才當著眾人的面拍了板,以後萬桃花的工分就按照二狗子的標準給記。
過了幾日,阮清在路上碰到王菊香她媽李桂蘭,她道:「嬸子,你幫我謝謝叔,多虧了他上回幫我嫂子說話。」
李桂蘭道:「這有啥?你幫了我們菊香大忙,他爸就是說一句話的事,應該的。」
阮清問起王菊香的近況,「她適應的咋樣了?」
「好著呢。」現今,一提到閨女,李桂蘭就笑容滿面,「前幾天讓人捎話回來,說是一切都好,工作也好,同事也好。」
李桂蘭說起話來就剎不住了,說著說著話題就轉到了王菊香對象身上去,語氣里掩飾不住的得意,「......說是想抽空來家裡一趟,我說,現在哪有時間,等等再說吧。唉,也是我們菊香時來運轉,如今她的工資可不比吳永貴少,該是她家求著我家的時候了......」
阮清聽完了王菊香的近況,想到,看來一步步都是在按照自己當初的設想在發展,現在就看王菊香能不能穩住了。
到了家門口,阮清正迎頭碰上了柳玉梅,「媽,你幹啥去了?」
柳玉梅看著阮清,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西頭你蘭大娘來坐了一會兒,我正好送一送她。」
「來找你嘮嗑啊?」阮清跟著柳玉梅進門,隨口問了一句。誰知柳玉梅道:「去上房說。」
上房裡,萬桃花正坐在炕上納鞋底,難得歇一日不用下地,她手裡也閑不住。
柳玉梅也不避著兒媳婦,上了炕,就對阮清唏噓道:「你說這人......知道你蘭大娘剛才幹啥來了不?讓你給她家閨女掌眼來了。」
「咋回事?」
柳玉梅細細說起來。原來蘭大娘家的閨女已經到了適婚的年齡,前段時間託人給說了一門人家,據媒人介紹,男方家所在的村子雖然跟他們一樣,也在山溝溝里,但男方家卻是村裡數一數二的殷實人家。
蘭大娘家雖然已經上男方家踩過門了,但心裡依舊不放心。若是稍微殷實些也就罷了,可這次去,男方家要啥有啥,就連時下流行的,連縣城裡都不一定有的錄音機,他家上房桌子上竟然也擱了一台。
時下這年月,家家戶戶都說不上富裕,勞動力多的家庭能稍微過的輕鬆一些,可如果差距拉開的太多,就難免引人疑心了。
柳玉梅道:「你蘭大娘說,你畢竟在首都待過,見過世面,想讓你幫著看看是不是真的殷實。你說這叫什麼事啊?」
阮清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感嘆村裡人真是思路清奇。
萬桃花聽著笑道:「媽,你不知道,霞霞如今是名聲在外了。王菊香工作的事,她媽逢人就說,現在大伙兒都知道是咱霞霞出了大力,都說她有見識,路面廣。我看不只是蘭大娘,村裡有好幾家兒都想著讓閨女到咱家多走動走動呢。」
柳玉梅忙看向兒媳:「你聽到啥風聲了?」
萬桃花道:「就是下地時,跟我一組的那幾個嬸嬸,都來試探我的口氣,看咱家能不能幫著說個媳婦,介紹個後生啥的。不過,我裝作聽不懂,並沒有應下。」
「天爺,咱家這是成啥了?」媒人專業戶?
本以為蘭大娘是病急亂投醫,這事過個三五日也就過去了。沒想到,蘭大娘見她家沒有回話,竟然請動了王隊長她老婆來幫著說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