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康熙十九年二月五日。

時間尚是初春，天氣依然寒冷無比，比天氣更冷的是朝臣們的心。

三藩之亂已歷經七年之久卻依然未停，加上去年那場死傷無數的天災，國庫已是空虛至極，連來年的軍火費用都難已湊齊。戶部尚書伊桑阿眉心緊鎖，懷裡揣著幾封奏摺卻是不知如何開口，滿心皆是鬱悶。

要不還是回頭再說？

戶部尚書伊桑阿正在思考之時，恰好聽見殿外傳來陣陣喧嘩聲。

朝堂重地豈能如此喧嘩？

朝臣們面色嚴肅，紛紛向殿外投去視線，就連坐在上首的康熙也支起身體：「外面何故如此喧嘩？」

話音剛落，一名風塵僕僕的侍衛匆匆而入。

他單膝跪地，面帶狂喜：「奴才給皇上請安！前線大捷！吳部文武官員獻城投降，達州等州縣均被恢復，四川平定！」

瞬間，朝堂上驚奇一片歡呼。

前面還愁眉不展的朝臣們喜形於色，原本冷冰冰的心那是瞬間吹得熱乎乎的！

康熙帝也摁不住面上歡喜。

尚且年輕的帝王沒有未來的老道，聞言登時眉眼舒展，連道數個好字。一干朝臣更是輪番上前恭賀，整個朝堂甚至比過年還要熱鬧。

康熙帝享受片刻稱讚以後，又迅速冷靜下來，留下幾名近臣前往東暖閣繼續商討政務。

君臣幾人剛剛坐下，一名小太監便順著牆根小跑而入。他麻溜的跪地磕頭：「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德嬪娘娘誕下一位小阿哥！」

朝臣們微微一怔。

明珠反應最快，他站起身：「奴才賀喜皇上喜得皇子！」

緊接著索額圖等人也紛紛起身恭賀。

幾名近臣恭賀之餘也難免有些微妙的感嘆——什麼叫會挑時間？這！就叫會挑時間。

瞧瞧皇上的表情！嘿！

康熙本就難以遏制的喜悅湧上心頭，更是忍不住朗聲大笑。

賞賜流水般的湧入永和宮。

除去遠超於正常待遇的賞賜以外，緊隨其後是皇上的賜名：胤祚。

剛出生的小阿哥就得了名字！

永和宮宮人們與有榮焉，震天的恭賀聲一直傳入內殿之中。

剛生產完，臉色還蒼白著的德嬪卻無心注意這些。她倚靠在床榻上，滿眼都是襁褓里的六阿哥：「快！快把小六抱過來！」

宮女寶珠連忙雙手奉上六阿哥。

德嬪緊緊將襁褓摁在懷裡，恍惚間眼前的孩子和另一個孩子的身影重疊在一起。她舌尖發澀，輕輕抽泣：「我的，我的孩子！」

寶珠努力撐起笑臉：「主子，月子里可不能哭！小主子長得健康又壯實，日後定然是個有出息的！」

德嬪拭去眼角淚珠。

她輕輕抽噎一聲，久久才平復心情。德嬪的指腹輕輕拂過六阿哥嬌嫩的臉頰，輕輕笑了一聲：「出息什麼的也無所謂，只要這孩子能在本宮身邊快快樂樂長大就行！」

寶珠笑道：「定然可以的！」

德嬪慈愛的望著六阿哥，而後忽然想起取名的事來：「對了。皇上給胤祚取了名……那五阿哥呢？」

「似乎沒聽人說起？」

「這算什麼事！」德嬪黛眉緊鎖，輕輕嘆了口氣。

「主子，月子里不能嘆氣。」

「皇上給小六取了名，排了序，可是……前頭的五阿哥還沒有取名呢？」德嬪摁了摁太陽穴，眉眼間多少有點焦色：「五阿哥到底是養在皇太後身邊的……」

幸虧康熙帝也記起這件事。

到了晚間，他去了寧壽宮給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請安，順道也給五阿哥定了名字。

德嬪的心也總算是放下了。

她看著搖籃里哼哼唧唧的小傢伙，眼眸里滿滿都是溫柔：「胤祚……額娘的胤祚。」

胤祚睡得甜甜的。

胖乎乎的拳頭握在臉頰邊緣，瞧著別提有多可愛。

德嬪目不轉睛的看著孩子，心裡甜甜的。

就是小傢伙的表情很是豐富，就算是睡著也一會兒皺著眉，一會兒撅起嘴，一會兒又縮縮鼻子。

這麼小的孩子也會做夢嗎？

德嬪眼眸里滿是疑惑，伸手揉了揉胤祚的眉心，試圖解開那緊鎖的結頭。

胤祚晃了晃腦袋。

他砸吧砸吧嘴，身體往襁褓里縮了縮。

德嬪露出無奈的淺笑。

直到寶珠端著湯藥走進來，她這才將注意力從胤祚身上挪開。

也恰好錯了過胤祚睜開雙眼的瞬間。

襁褓里的孩子睜開眼睛，冷冽得不似初生的嬰兒。他環顧四周，眼眸里寫滿不可思議，很快委屈得淚眼汪汪。

不是吧？我又死掉了！？

胤祚圓圓的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各種委屈的情緒齊齊湧上前來，眼淚是刷刷刷的往下淌。

弱小的身軀甚至連抬頭都做不到。

不想將額娘乳母吵醒的胤祚憋紅了臉，眼眸里寫滿了憤怒：【系統啊啊啊啊！】

一小團光球出現在他的身邊。

光球咕嚕嚕的滾到胤祚的身邊，探出小小的觸角揉揉胤祚頭：【我在。】

【我又死掉了嗚嗚嗚嗚！】

【……】系統沉默的窩在一旁，用觸角安撫著滿腹委屈的胤祚。

胤祚淚眼汪汪：【我很努力了。】

他抽抽噎噎的：【我不去找汗阿瑪，也沒有去找哥哥姐姐們玩耍，天天讀書學習……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是死掉了？】

【……咱們再試一次，好不好？】

【頭一回你說只有汗阿瑪喜歡我，就一定不會讓我出事的……結果我死翹翹了！第二回你說打好兄弟關係，就不會有人嫉妒討厭我……結果我還是死翹翹了！上回你說可以自己努力，可是可是我最後還是死掉了！】

小小的胤祚，大大的委屈。

想到自己累得半死的三輩子，胤祚委屈大發了！

系統也很心虛。

明明新手培訓中，系統前輩們都說陪伴宿主度過死劫並不難，新系統都很輕鬆完成任務的。

偏偏到自己，怎麼就這麼難？

別說帶著宿主走向統生巔峰，再下去怕是連宿主的精神體都維持不住。望著吧嗒吧嗒掉眼淚的宿主，系統也是焦急萬分：【這回我們一定可以度過的！咱們再努力一下，好不好？要是不努力的話，宿主六歲就會死掉的！】

胤祚：【……哦。】

他冷漠的哼唧一聲：【可是我努力了，也是六歲死的。】

系統打斷胤祚的話：【這不一樣。】

它縮成可憐巴巴的一顆球：【宿主，經過三次重生，您現在的精神體……也就是靈魂已經變得很虛弱了……如果，如果再不能通過六歲的死劫，就再也不能重生了！】

【這是最後的機會？】

【沒錯！所以我們再努力看看吧？】

【不要！】

【宿主——】

【我受夠了！】胤祚雙手環抱著膝蓋，將腦袋埋在膝蓋里：【既然是最後一次，我就不要努力了！】

【哎？】

【我要做個壞孩子！我要當個搗蛋鬼！我要隨隨便便，輕輕鬆鬆，自由自在的活到六歲！】想到這裡，胤祚雙眼閃閃發光。

眼淚早已消失不見。

他快樂的嚷嚷著：【我愛和誰玩就和誰玩，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要快快樂樂的度過六年！】

系統沉默了。

胤祚晃晃腦袋，蹭蹭系統的小觸角：【好不好嘛！】

數不清的數據流在系統眼裡劃過。

這樣度過死劫的成功率……幾乎為0！可是看著宿主可憐巴巴的眼神，系統又不忍心拒絕。它蹭蹭自家宿主的小臉蛋：【我會陪著宿主一起，然後想出辦法來！】

胤祚歡呼一聲。

只稍稍思考這麼一會會時間，奶糰子的硬體就撐不住了。胤祚打了個哈欠，身體往被褥里縮了縮，迅速沉入夢鄉之中。

日子就這麼一天兩天的過去。

德嬪從一開始擔憂皇帝榮寵太過，到開始擔憂孩子不受待見也不過是五六天的事。

胤祚則淡定得很。

他每天吃得肚皮圓滾滾，然後眯著眼睛快樂入睡，像是小豬般享受嬰兒時光，最多捏捏自己親媽的手充作反應。

「小主子喜歡主子呢。」寶珠笑道。

「這孩子……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德嬪望著閉上眼又睡去的胤祚，多少有點犯嘀咕：「我記得胤禛那時候天天哭著鬧騰，怎麼這孩子都不哭不鬧的？」

「要奴婢說，是小主子心疼主子！」

「是嗎？」德嬪將信將疑，戳戳胤祚的胖臉蛋：「本宮怎麼覺得……他是懶啊？」

寶珠一臉不樂意：「怎麼會！」

德嬪想想也是：「大概是本宮多想了。」

話音落下，一名宮女掀簾而入。

她的臉上帶著喜色：「主子，皇上來了！」

德嬪眼前一亮，連忙喊著乳母將胤祚抱出去。剛剛睡著的胤祚被晃了兩下，登時重新睜大眼睛，發出不樂意的呀呀聲。

乳母隨意的哄了兩下。

她緊張的摟著小小的襁褓，一路送到康熙帝的面前。

康熙打量著小小的孩子。

看著胤祚白裡透紅的肌膚，結實的小胳膊小腿，他的臉上多了些許笑意：「看著是個健康的……」

胤祚聽到熟悉的聲音。

他的臉蛋瞬間皺成一團，扭著小身體拱來拱去。

低調第一步，冷酷面對汗阿瑪！

想到第一世自己黏黏糊糊汗阿瑪，愣是將自己變成後宮頭號靶子的事，胤祚就是渾身冷汗。

汗阿瑪的寵愛，要不得！

胤祚呀呀呀叫著，努力撅起小屁股，試圖鑽進乳母的懷裡。

在他看來，他是努力要遠離康熙。

而在旁人看來，卻是六阿哥看到皇上就激動非常呢！

乳母慌慌張張調整著動作。

胤祚像是離了水的魚兒般，鬧騰得起勁，整個身體都要騰空而起。

康熙也被眼前的景象給嚇著。

他下意識伸出手，從乳母懷裡端過鬧騰的胤祚，順手拍了兩下。

胤祚：…………(ΩДΩ)！？

為什麼我跑到汗阿瑪懷裡了！？

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問。

旁邊伺候的梁九功也是看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的掃了眼憨憨乳母。

怎麼就將小阿哥送皇上手裡了？

永和宮的宮婢也是一言難盡，又不敢上前將小阿哥從皇上手裡接過來。

氣氛莫名就凝滯了。

康熙帝雙手托著胖乎乎的胤祚，連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裡看了。

小嬰兒是這樣柔軟的嗎？

康熙腦海里是一片空白，下意識的顛了兩把。

小嬰兒是這樣輕飄飄的嗎！？

被托舉得很難受的胤祚皺著臉蛋，睜大眼睛怒瞪康熙。

梁九功連忙恭維：「六阿哥喜歡皇上呢。」

康熙深以為然，神色多少有些得意：「朕瞧著也是，瞧瞧小六的眼神，目不轉睛看著朕呢！是不是想阿瑪了？」

胤祚：…………^^

他眯著雙眼，冷酷無情的送給康熙一大泡尿。

哼！給你照照自己的臉。

誰喜歡你啊？咋這麼厚臉皮的呢？

突如其來的撒尿襲擊讓康熙猝不及防。

感受到衣服濕潤的同時，康熙的眉心便緊緊擰在一起，乳母連帶著幾名宮女更是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康熙雙手將胤祚拎遠一點不說，眸底更是閃過一絲嫌棄：「你這小傢伙……嗯？」

康熙眼角餘光發現胤祚的異常。

胤祚咧開嘴，圓滾滾的眼睛里滿載笑意，瞧著很是開心。

康熙再定睛一看。

胤祚瞬間收斂笑容，眼眶裡含著兩泡要掉不掉的眼淚，嘴巴更是可憐巴巴的癟著，活像是慘遭虐待的小可憐，哪裡剛才狡黠的模樣。

那是自己的錯覺？

康熙孤疑的看看胖乎乎的胤祚。

胤祚眨巴眨巴眼，又抽抽鼻子，最後他嘴巴一癟，驚天地泣鬼神的哭泣迅速響徹大地。

康熙沒空想其他的了。

刺耳的聲音直直竄進腦袋，讓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康熙連連將胤祚塞回乳母的手心裡，心有餘悸往後退了幾步：「小孩子……能哭這麼大聲？」

雖然太子是養在身邊，但是大部分時候都是宮人伺候的，送到康熙跟前時也是最可愛的模樣。

康熙還是頭回，看到這樣鬧騰的孩子。

他站得遠遠的，盯著胤祚還有點不可思議：「這孩子，居然光嚎不掉眼淚！」

別說梁九功哽住，就是胤祚的嚎哭聲都停了一停。他臉蛋漲得通紅，窘迫得腳趾都蜷縮在一起，努力的憋出兩滴眼淚：「嗚哇啊——！」

康熙驚呼一聲：「這回掉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