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德嬪心跳如擂，口中泛苦。

她還得慶幸在場的只有太子，皇上……沒有來？

德嬪忽然打了個寒顫。

寶珠和瑞珠惶恐的面色似乎在提示著什麼……她下意識順著視線挪過去，眼角餘光里很快多出一個身影。

德嬪：…………救命！

沒有發現情況的還有太子，他試圖引導胤祚拿書本：「胤祚，來，咱們拿書……對，就是那本書。」

胤祚順著太子的指引挪到三字經前。

他一屁股坐在毛毯上，伸手翻著三字經，搖頭晃腦的模樣看上去好像很有興趣。

德嬪又升起一線希望。

她努力瞥著皇上的神色，看著皇上露出一縷興味的笑容，暗暗祈禱胤祚不要再掉鏈子。

太子喜出望外，心中雀躍。

他面上還保持冷靜，開啟吹弟環節：「弟弟真棒！以後定然能飽讀詩書，成為棟樑之——額。」

太子的聲音戛然而止。

就連他望著眼前一幕，也很難往下誇。

更不用說德嬪了。

她已是眼前一黑，用雙手捂住雙眼不敢去看場內的凄慘景象。

胤祚捧著書籍，樂呵呵的。

然後他雙手用力，撕拉一下將三字經分成兩半。

看著熟悉的三字經，胤祚便想起上輩子的艱辛日子。為了維持住天才的人設，他早起抹黑，努力刻苦，十二個時辰都和書本不離不棄，就連晚上睡覺枕頭下都要放一本，以求夢裡可以夢見書本的內容。

他，早就想要撕書看看啦~

胤祚快樂地將三字經一分為二，再二分為四，四分為八……最後索性一手摁住紙，一手撕扯，攢到一起再來個天女散花。

太子和德嬪：…………

紙片如雪花般打著圈落下，又似鋒利的冰刃落在太子和德嬪的心間，讓兩者捂住胸口，呼吸急促。

至於康熙嘛……

梁九功抬眸偷偷看了看皇上的神色，嚇得渾身一激靈，深深埋頭。

徹底將三字經消滅的胤祚心滿意足，拎起衣袍兩角，帶著滿兜的東西一搖一晃往回走。

胤祚驕傲地站到德嬪面前。

德嬪已是有氣無力，看著他恨得手痒痒。正當德嬪伸手想要掐胤祚臉蛋的時候，掌心裡卻被塞進了……胭脂？

德嬪微微一怔，忽然心中一動。

果然下一秒，胤祚露齒一笑：「額娘的！」

然後他挪到太子跟前。

胤祚又掏出一枚印章：「哥哥的！」

太子樂得合不攏嘴，喜上眉梢。

沒等太子說話，胤祚又往旁邊挪了兩步，朝著寶珠等人招招手：「來！」

寶珠等人獃獃地上前。

胤祚拿起一把金瓜子給寶珠，再拿出幾顆銀元寶給瑞珠，還有熊嬤嬤等人也一個不拉，人人都得到一份。

宮婢們獃獃地看著賞賜，又無措地看看六阿哥，最後恍恍惚惚看向德嬪。

胤祚昂首挺胸：「賞！」

德嬪噗嗤笑出聲：「都聽見了吧？這是六阿哥賞你們的！都收下吧！」

宮婢們紅了眼圈。

她們齊齊謝六阿哥賞賜后，不約而同地將金瓜子和銀元寶放在懷裡。

明明冰涼涼的金銀，此刻卻讓人暖呼呼的，甚至於像熊嬤嬤都暗暗發誓，定然要好好保護六阿哥才是！

德嬪笑得清淺，而後忽覺不對勁。

她是不是忘了……皇上？思緒浮現的同時，眾人身後也響起康熙的咳嗽聲：「德嬪，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呢？」

德嬪笑容僵在臉上。

太子嚇得一蹦而起：「汗汗汗汗汗阿瑪！」

醒過神來的他趕緊請安。

胤祚這才注意到康熙，後知後覺地泛起點心虛。他故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吧嗒吧嗒走上前：「請安？」

康熙哽住：「……請安不是說請安。」

胤祚茫然眨眨眼，又學著太子的模樣試圖單膝跪地，可是圓滾滾的身體光是站立走路都很艱難，更別提單膝跪地這種高難度動作。

胤祚身體搖搖晃晃。

一個重心不穩，他就直直向前撲去，直直撞在太子腿上。

太子驚呼一聲，身體直直向前撲去。

康熙眼皮一跳，忙伸手攬住兩個摔做一團的孩子。

胤祚稀里糊塗，暈暈乎乎。

太子則是別樣的感受，他窩在康熙的懷抱里，感受著康熙厚實的胸膛以及沉穩的心跳，莫名有些開心。

好久，好久沒和汗阿瑪擁抱了。

太子依依不捨的留戀片刻，這才打起精神紅著臉站直身體：「都是兒臣的錯。」

胤祚也醒過神來。

他撲騰出康熙的懷抱，伸手揪住太子的袖口：「胤祚，錯？」

「是哥哥沒站穩。」太子樂呵呵的。

「胤祚，倒下去，推哥哥。」胤祚固執搖頭，一字一頓說著話。

康熙眼前一亮，朝著德嬪笑道：「胤祚雖小，但很懂事，思維也很有條理，就是……」

康熙環視碎了一地的書本，有點頭痛。

德嬪順著皇上的目光看了一圈周遭，不忍直視的閉上雙眼。

康熙按了按眉心，誇不下去了。

剛剛看到胤祚從一地的器物中拿起胭脂的瞬間，康熙有一瞬間是窩火的。

比起胭脂，印章和金銀都是小事。

等到撕書的時候，康熙都沒那麼憤怒了。

不好讀書，總比貪圖美色要好吧？

而後康熙又有點慶幸，還好德嬪提前演練，否則皇子抓周抓到胭脂還撕書的消息傳出宮，怕不是自己這個做汗阿瑪的臉面也徹底沒了。

素來不著調的常寧會有什麼反應？

三藩那些反派軍又會如何大肆宣傳？

光是想想，康熙的太陽穴便一跳一跳，望著德嬪的眼神都溫和許多。

德嬪：…………？

她有點點茫然，又強撐著面不改色，苦惱的開始思考現在的情況。

等等？

印章給了太子，金銀給了宮婢，胭脂給了自己？德嬪看向高高興興的胤祚：「那胤祚你自己的呢？」

胤祚歪歪頭：「不喜歡。」

德嬪環視滿地器具，啞然失笑：「那你喜歡什麼呀？」

胤祚歪著頭，苦思冥想。

在眾人的期待目光中，他歡呼一聲：「喜歡雞蛋羹，喜歡肉圓子！」

康熙、德嬪和太子：…………

雞蛋羹和肉圓子，抓周宴上哪能放這些東西？再說抓周抓吃的……證明你是吃貨嗎？

三人槽多無口。

德嬪暗暗叫苦，還得打起精神。

她好聲好氣：「那胤祚去把那根毛筆拿過來，額娘就給你雞蛋羹當點心好不好？」

胤祚重重點頭，樂顛顛地往回走。

他彎腰撿起毛筆，然後再屁顛屁顛走回德嬪面前。

德嬪心情複雜的接過毛筆。

康熙和太子也是神色複雜，齊齊苦惱。

胤祚巴巴地看著德嬪：「雞蛋羹……」

德嬪側首吩咐宮人送一碗雞蛋羹過來，然後繼續琢磨如何讓胤祚不要在抓周宴上繼續出現毛蛾子。

胭脂，達咩。

撕書，達咩！

太子舉手：「要不給毛筆上弄點肉味？這樣弟弟就會喜歡了！」

德嬪覺得不行，康熙也覺得不行。

康熙扶著額頭，微微嘆氣：「要朕看還是得每天練習，直到胤祚養成習慣才行。」

德嬪：…………

她沉重的點點頭：「現在也只能這麼試試看了。」

康熙頷首，並將此事交予德嬪。

他照舊領著太子走人，只是走到半路上，看著太子愛不釋手把玩印章的模樣，康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一件事。

等等？太子有，德嬪有，宮人有？

康熙腳步一頓，面上浮現出一縷茫然：那……朕的那份呢？

他轉身看向永和宮。

同樣停下腳步的太子歪了歪頭：「汗阿瑪，怎麼了？」

康熙：「……不，沒事。」

他領著太子繼續往前走，只是腳步莫名沉重了許多。

接下來的數日里，德嬪忙忙碌碌。

她反覆進行演練，在抓周宴以前總算能讓胤祚老老實實拿來書本或者毛筆。

這裡還有兩個前提。

一是不能隨意更換器物的位置，二是不能放上新東西。每回更改位置或者放上新物件，胤祚瞬間便被吸引過去，非得搗鼓半響才滿意。

要知道按照習俗，皇子公主抓周的時候宮妃和福晉命婦們都會象徵性的送上些許器物，以供皇子公主挑選。

偏偏胤祚好奇心重。

想到有可能造成的慘劇，德嬪是鉚足精神，試圖讓胤祚改掉這個毛病。

只可惜，任憑她費盡口舌也沒能成功。

想到這裡，德嬪又忍不住盯著胤祚看，莫名有種手痒痒的感覺。

胤祚打了個寒顫。

他無辜的眨眨眼：「額娘！」

圓滾滾的眼睛水汪汪，清澈又純凈，裡面盛滿的只有自己。

誰能抵抗住這樣的眼神呢？

德嬪……德嬪她抵抗住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本正經地拍拍跟前：「胤祚，過來，到額娘面前來。」

這招不成，還有一招。

聽話挪過來的胤祚往前一撲，順著德嬪的胳膊咕咚一下滾進她的懷抱中。

德嬪下意識接住。

這只是開始，緊接著胤祚膩在德嬪的懷裡，軟綿綿喊著額娘不說，親親更是一個接著一個。

德嬪再大的脾氣也發不了。

她滿眼柔和地摟著胤祚，思來想去最後只剩下一句叮囑的話語：「待會兒抓周的時候，宮裡會有很多陌生人，胤祚不要害怕，也不要去拿她們給的東西，按照練習的時候一樣，拿毛筆和書本就好，知道了嗎？」

胤祚拍著胸膛，自信滿滿：「知道！」

德嬪：…………

怎麼說呢，看著胤祚答應得這麼爽快，德嬪反而越發擔憂了。

不過現在也沒有讓她繼續擔憂的時間，幾乎同時殿外響起陣陣通報聲。

佟貴妃帶著諸宮妃、皇子、公主和福晉命婦們，一同前來參加胤祚的抓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