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死

叮鈴鈴——叮鈴鈴——

自行車滑過柏油路的彎道，夏日早晨的微風微涼乾燥，吹在臉上身上特別舒服，兩旁樹木在眼角餘光旁倒退。

道路邊上，早餐攤主掀開的蒸籠冒出騰騰白霧，攤子四周圍滿了買早餐的上班族，喧囂的人群、來往的各式車輛、隱約還有攤販的吆喝聲，老城區總是充滿人間煙火氣。

雲知剛學會使用地圖沒多久，不過她方向感很好，不用時不時停下來看看地圖。

耳朵里塞著買手機送的耳機，耳機中機械女聲在播報下一段路程。

——【您已騎行1.5公里，前方直行500米后，紅綠燈路口右轉。】

——【您已騎行2.5公里，前方路口左轉，繼續直行200米可到達目的地。】

——【您已到達目的地，目的地在您左邊，感謝您使用……】

雲知摘下耳機關掉地圖導航，她早已看到火車站房頂上那大大的『平縣站』三個字，得先找地方停好車。

關掉地圖是看了一眼租車軟體，還剩兩分鐘就得多花一塊錢，為了省錢，雲知趕緊先在軟體上還車。

把自行車鎖上了，再看看四周，找到最近的停車點，將自行車扛過去放好。

「幸好是自行車，比較輕便，聽廖姐說，共享電動車比自行車重多了，還得在停車點停車，找停車點的時間也得花錢……」雲知放好車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碎碎念。

從車筐和車把手上取下自己的行李，進站、過安檢前往候車大廳。

今早雲知辦理了出院手續，原本她想延遲一天，等打掃收拾好公租房再辦理出院，這樣的話今天晚上還能回平縣醫院住一晚。

可後來躺在床上因為有點小激動睡不著覺的時候又想，動車票一來一回就得花掉三十幾遠錢，這還沒算上使用共享單車還有到達陽城后前往小區乘車要花的錢。

回來繼續住在醫院，四人間一天的費用要25元，比住旅館便宜，卻依舊不是最划算的選擇。

這麼一算下來，一天不吃不喝都得花掉她手頭上大半的存款，雲知思來想去還是選擇出院了，醫院收留自己那麼久幫自己夠多的，只能等以後有能力再回報。

住院費這25元，她可以拆開，花10元買個掃把，15元買個竹席，掃把和竹席都是以後用得著的東西，划算！

先在公租房裡打地鋪應付幾天，天這麼熱，打地鋪完全沒關係！

雲知第一次乘坐高鐵，乘車步驟比乘坐公交車複雜得多卻沒有第一次乘坐公交車那麼緊張興奮。

要麼說手機是個好東西呢，來之前，她已經把所有乘車步驟了解清楚，甚至還在視頻軟體中看了不少別人打卡各個高鐵站、高鐵列車的視頻。

輪到自己實踐時根本不慌，內心只有一絲絲小激動，走路時步履都顯得特別輕快。

距離開車還有四十分鐘，平縣站不是大站，早上人不算多，不過離檢票時間挺近了，候車大廳里空位已經不多。

雲知轉了一圈，找到一個位置坐下，等待檢票。

坐在雲知旁邊的人下意識瞥了她一眼，原本覺得這妹子身材過瘦飛機場、皮膚有些發黃、頭髮看著不太健康。

但仔細看會發現妹子五官精緻，眼睛又大又有神，睫毛又長又翹，長得其實挺不錯。

可再一看她摘下來的草帽、提著的袋子里居然還有一個臉盆一把衣架，不免尋思這女的八成是個鄉下來的土老帽，村姑長得好看也還是個村姑。

又看她背後因為騎自行車有些微汗濕的廉價衣服，頓時嫌棄地站起身，推著自己的行李離開。

雲知沒注意到那人的神色，看到對方位置上的礦泉水瓶里還有半瓶水，忙拿起來追上去道：「你好，你的水落下了。」

那人眼中帶著嫌棄與防備看著雲知拿著礦泉水的手：「我不要了。」

雲知：「……」

不要就算了。

她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順手把那半瓶水放原位，自己帶著一大壺水，沒必要拿別人的。

椅子還沒坐熱，有個清潔工拿著掃把走過來掃地，掃了幾下地，突然指著雲知座位旁邊的半瓶水問：「小妹妹，這瓶水你還要嗎？」

雲知：「那不是我的水。」

清潔工飛快把水瓶拿起來：「那我拿走了。」

雲知擺手：「不是我的東西，不關我的事。」

清潔工把瓶子塞進工衣口袋的大口袋裡，繼續掃其他地方。

沒過一會兒，雲知又聽到那個清潔工在問別人：「這瓶水你還要嗎？」

有些人的礦泉水瓶里只剩下幾口，直接就給她了，有些人的水還剩大半瓶，瓶子也被拿在手上，被問到后很乾脆地拒絕了。

清潔工被拒絕後，卻沒走，站在人家旁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掃地，嘴裡絮絮叨叨地說什麼『反正你們上車不怎麼喝水。』、『喝不完也浪費，不如給我了。』

乘客被煩的不行，脾氣一下子上來，語氣很沖地罵：「你聽不懂人話嗎？說了還剩這麼多水，不想給你就是不想給！想錢想瘋了吧！最煩成天往家裡帶破爛的老東西，那點破玩意兒能賣幾個錢！？」

說話的是個大漢，清潔工當場沒敢還嘴，但離開后小聲嘀嘀咕咕地往其他地方走了。

她嘀咕的時候正巧經過雲知旁邊，讓雲知隱約聽到了幾句——

——『這種礦泉水瓶一個能賣五分錢呢，比另一種三個只能賣一毛錢的好多了。』

——『我在火車站一天最少能撿到一兩百個。』

——『有錢憑啥不賺？有錢不賺王八蛋！』

雲知又驚喜又無語，驚喜的是，自己知道了一種可以掙錢的方法，無語的是清潔工收集瓶子的方式，看到別人瓶子里剩那麼多水還去問，那樣做真的不太好。

這種礦泉水瓶雲知在垃圾桶里見過不少，還看到護工用塑料袋裝過，可惜當時以為她在打掃，不好意思打擾人家工作就沒多問。

想來在這個世界，別人不要的東西也不是沒有價值，端看自己能不能發現了。

【G3XXX次列車即將開始檢票，請……】

雲知聽到廣播，趕緊摸出身份證、抄起行李就往閘機前的排隊線走。

檢票、過閘，前往站台等待。

上車后，雲知顧不上感嘆一下這車子這世界真神奇、這高鐵真厲害，為避免暈車，她放好行李、調好座椅就直接閉上眼睛睡覺。

有人想要跟她換座位，她就當自己聾了聽不到，後面眼睛閉著閉著居然真睡著了。

為了應對坐過站的情況，雲知特地定了鬧鐘，當老人機那大到震耳的鬧鐘鈴聲響起時，整個車廂的乘客都隨之虎軀一震，好傢夥，這得是老人機才能有的威力吧？

雲知被鈴聲吵醒，發現前後左右座位的人都一臉好笑地看著她，她紅著臉急忙把鬧鐘鈴聲關掉。

雲知對網路世界還不太熟悉，找不到合適的鬧鈴，乾脆親自錄了一段音頻來用。

自己私下聽的時候播放聲音不大，當時覺得還不錯、挺好來著，結果為免車裡嘈雜自己聽不到鬧鈴，她起床后把鬧鈴聲音調到了最大……

在車廂里，大庭廣眾之下，聽到自己歡快的聲音被老人機超級大聲地播放——【醒醒醒醒，陽城快到啦！】【啦啦啦啦啦，千萬別坐過站呀！】

就……感覺好羞恥。

雲知後來才懂得，這種場面叫社死，尤其是她出聲跟前後左右的乘客都道歉過後。

大家原本不知道那是她自己錄的聲音，她一出聲，全知道了……

下了車。

陽城站距離雲知要去的地方有些遠，好在出站就是地鐵站，雲知在網上學過坐地鐵，也看過別人發的『坐火車需要注意什麼』的帖子。

這會兒一出站就能很果斷地無視掉火車站外拉客的人，隨大流往地鐵站走。

坐五站地鐵后，出站步行大概不到一公里，終於到達分配到的公租房所在的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