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島
六月八號,一大早,雞還沒打鳴呢,寧家一家子就都起床了。
從山崗村所在的祁省到海浪島,要坐火車將近七天,路途遙遠。
買的火車票是早上九點的,要坐火車,還要先從山崗村去市裡,還得趕一段路,不起早不行。
寧棠從穿到這就沒起這麼早過,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絕不起床,冷不丁起了個大早,人是站著的,眼皮是閉著的。
孫愛菊把煮好的雞蛋饅頭地瓜放進一個包裹里給寧棠,「拿著,坐火車的時候吃。」
寧棠接過來就順手塞給沈烈,「曉得了,媽。」
孫愛菊拉著寧棠的手,細細地把她上上下下都看了個遍,似乎想將她的身影映在腦海里。
寧為國沒湊過來,一個人坐在堂屋的門檻上,抽著草紙卷的土煙,一根接著一根。
寧棠心裡挺不是滋味的,孫愛菊跟寧為國兩人對她的心那沒二話可說,她心裡早就把兩人當成了親生父母。
寧棠臉上強扯出一個笑,反手握住孫愛菊的手,拍了拍,逗趣道,「都說出門餃子回家面,媽你凈拿些雞蛋饅頭地瓜應付我,我出門的那頓餃子呢?」
孫愛菊嗔了她一眼,「餃子都被我跟你爸吃了。」
寧棠哈哈一笑,「那別忘了我回家那頓面啊,我就愛吃媽你下的面,煮一鍋細麵條,卧一個雞蛋,滴兩滴香油,再放上兩顆小青菜,嘖嘖,那味道,香得人直犯迷糊。」
「嗯。」孫愛菊應了一聲,聲音哽咽,她伸出食指點了一下寧棠的鼻尖,「死丫頭,就長了吃的心思。」
寧棠搞怪地摸了一下鼻尖,瞥了一眼坐在門檻上抽悶煙的寧為國,「還有,你管管我爸,他老這麼抽煙也不行。」
寧為國把抽到頂的煙嘴扔在地上,用鞋底碾了碾,「我聽到了啊。」
寧棠吐了吐舌頭。
孫愛菊看了下天色,太陽已經出來了,「時間差不多了。」
「嗯。」寧棠應道,朝孫愛菊揮揮手,「那我們走了啊。」
寧棠跟孫愛菊說話的時候,沈烈一直站在她旁邊默默等著,聽到她說走了,才跟上她的腳步。
兩人並排一齊往外走,寧棠三步一回頭,不停地朝著孫愛菊揮手,「媽,我到了就給你寫信。」
很快,兩人的身影就化作一個小黑點。
與此同時,蘇俊彥跟寧雪也在跟寧為黨和周銀、寧德告別。
寧雪沒說幾句話,全程都是周銀和蘇俊彥在說。
周銀一個勁地拉著寧雪的手,叮囑她,讓她跟蘇俊彥好好處,別又像上一段婚姻一樣鬧到離婚了。
蘇俊彥則一直在跟寧為黨和寧德打包票,說會好好照顧寧雪,又說海浪島海產豐富,會寄很多海產品給寧為黨和周銀,反正承諾了一大堆。
蘇俊彥口才好,舌燦蓮花,把寧為黨和寧德哄得一愣一愣的,寧為黨笑得合不攏嘴,連寧德都覺得,自己親姐這回真的是託付給了一個良人。
因為說多了,蘇俊彥跟寧雪兩人遲遲都不出發,後來是緊趕慢趕才跟上沈烈和寧棠的腳步。
跟上次去市裡的百貨商店一樣,先從山崗村坐驢車,到了市裡再去火車站。
沈烈跟寧棠在火車站等了好一會,等到火車快開了,才等到蘇俊彥跟寧雪。
寧棠看著兩人滿頭的大汗,只覺得該,出發前她就再三喊過兩人,誰知道這兩個推三阻四的,一直在那拉家常,還讓他們先走,現在好了,差點趕不上火車。
這年頭雖然坐火車的人不多,但六月份是旺季,沈烈跟蘇俊彥只搶到了四張坐票。
好在這四張坐票是一個廂的,寧棠進了車廂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兩張相對的長條綠色靠背椅,中間是一張用來吃飯的小桌。
環境還算可以,而且有的坐總比站著好。
但是一想到要坐七天,寧棠只覺得腰酸背疼。
沈烈和蘇俊彥把帶來的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寧棠把孫愛菊塞給她的路上吃的雞蛋饅頭地瓜拿出來,四個人分著吃了。
晚上,四個人都點了火車餐,火車餐味道還可以,價格也實惠,兩毛錢就可以買一葷一素的盒飯。
早上起得早,這個點大家都困了,吃完晚飯,大家簡單地去洗手間打水擦了下身子,就準備睡了。
車廂空間不大,一條綠色靠背椅堪堪能坐兩個人,要是一個人躺的話,也就能伸開腿。
沈烈掃了一眼座椅,把整張座椅都讓給了寧棠,「你睡。」
寧棠挑挑眉,「你呢?」
沈烈踮起腳,從行李架上拿了一個塞滿衣服的包裹,理了理,給寧棠充作枕頭,「我靠著眯一會就行。」
寧棠有點不好意思,「要不我們換著睡吧,我睡上半夜,你睡下半夜。」
「不用折騰了,你睡就行。」沈烈道,「以前在西境雨林作戰的時候,瞌睡都得睜著一隻眼睛,能有地方靠著眯一會就很不錯了,我都習慣了,你不用擔心我,睡自己的就行。」
似是怕寧棠不信,沈烈還多解釋了兩句。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寧棠也不矯情,「那行,我睡了。」
今天折騰一天,寧棠也累了,她躺在座椅上,枕著塞滿衣服的包裹,沒一會就起了小小的鼾聲。
沈烈則靠站在座椅的側邊,雙手環胸,閉目養神,也不知是睡了還是沒睡。
寧雪掃了一眼兩人,心裡有些艷羨,她用期盼的目光看向蘇俊彥。
蘇俊彥接收到寧雪的目光,柔聲道,「你靠著我睡,我攬著你,給你做人肉枕頭,這樣你睡得也舒服點。」
寧雪有些無語,這座椅又不軟,兩人坐著睡,多難受啊。
可是一想到,蘇俊彥願意抱著她睡,寧雪心頭又湧起幾分甜蜜,於是甜甜的應了,「好。」
好好休息了一晚上,早上起來,寧棠是神清氣爽。
反觀蘇俊彥跟寧雪,座椅又硬又板直,坐睡了一晚上,兩人起來,脖子跟腰都差點斷了。
路途漫漫,一路無話。
等寧棠看車窗外快速閃過的風景看到吐的時候,目的地終於到了。
下了火車,寧雪問蘇俊彥,「這是到海浪島了嗎?」
蘇俊彥笑了,「沒呢,這才哪到哪啊,我們現在在的地方是江市聞縣,還得坐三個多小時船才能到海浪島。」
一旁的寧棠一聽還得坐三個小時的船,腳差點一軟。
不過想到之前七天七夜的火車都挨過來了,三個小時的船又算啥。
四人買了船票,從江市聞縣坐船到海浪島。
船就是那種很普通的客運船,通身是白色的鐵皮,有些地方的螺栓浸水久了還起了黃色的銹。
空間也不大,船夫在船頭掌舵,他們四個站在船上,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船上除了泳圈就是漁叉漁網。
客運船被海浪擊打得一晃一晃的,這趟坐船的體驗委實說不上好。
但好在景色是極美的。
此時正是傍晚,一陣海風吹過,海面便泛起一道道波紋,有海鷗擊打海面,帶起一陣漣漪。
放眼眺望,海平面上是一個碩大的火紅色夕陽,夕陽的霞光映照著遠處海浪島上的房屋熠熠發亮。
四人站在船上,聞著略帶咸腥味的海風,都被這番景色給迷住了。
景色實在是美不勝收,看著這副美景,時間也過得極快,一眨眼,三個小時的船程就過去了,客運船抵達了目的地海浪島。
寧棠在船夫的吆喝聲跳下船,當腳踩在陸地上的那一刻,她才覺得有了幾分真切感。
寧棠一下船就忍不住打量起四周的環境,她們下船的港口處便是沙灘,海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黑色礁石。
有不少頭戴斗笠的女人站在礁石上,一手提著桶,一手拿著一個鉗子,不停地在黑色礁石上來回走動,時不時下一鉗子,像是在捉什麼東西。
其中一個戴著斗笠,身形略顯臃腫,看著上了一定歲數的女人似乎是看到了他們,從黑礁石那邊小跑過來,揚聲道,「沈團長,蘇股長。」
沈烈跟蘇俊彥應了聲,「羅嫂子。」
寧棠一瞧,這位羅嫂子上身穿著一條藍白格的斜紋棉襯衣,下身是一條藏藍色的闊腿褲,褲腿一邊挽起,腳上踩著一雙土黃色塑料雨鞋,鞋跟上還粘了不少沙土,看著一副很樸實的模樣。
寧棠跟寧雪也趕緊跟著喊了聲,「羅嫂子好。」
羅嫂子笑眯眯地應道,「你們好,你們好。」
她邊應話邊打量寧棠和寧雪兩人,眼裡不時閃過驚艷,難得見到這般好顏色的姑娘,跟之前來島上巡演的文工團的文藝兵比也不遑多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