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作為全帝國最好的醫院,春泉醫院有著最精湛的醫術,最舒適的服務和最優美的環境。
「父親,為什麼我們不帶媽媽去第九療養區,那裡看起來人少一點。」小孩拽著男人的褲管問他。
男人抬眼看了眼第九療養區低調的大門,彎腰把孩子抱起來。
「那裡不是我們可以去的地方。」
*
春泉醫院最大的魚池在第九療養區,這裡的魚條條肥碩,帶著一股濃濃的傻氣。
不用放魚食,只要把手懸在魚池上空,下方就有一群傻魚擠來擠去向上張嘴。
陳爾走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奇怪的一幕:
一個穿著病號服的怪人站在池邊,樂此不疲地向前伸手又收回,池裡的魚跟著她的動作探頭又回收。
怪人帶著白色的醫療頭盔,看不清臉,身形高挑,比他高了將近半個頭,挽起的袖口下可以看到明顯的肌肉線條。再加上胸口的弧度,可以判斷出是個女Alpha。
看她如此痴迷於逗魚,陳爾再一次糾結自己的計劃。
這人不會是個傻子吧。
但第九療養區空空蕩蕩,除了護士醫生外,也就這麼一個活人了。
只能是她了。
他在女Alpha旁邊的石椅上坐下,剛坐下沒多久就嘆了口氣。
如他所願,女Alpha停下幼稚的遊戲,扭頭看他。
陳爾開始下一步行動。
他故作遲疑地開口:「哥們,能幫兄弟我一個忙嗎?」
「不幫買葯。」
對方扭頭繼續伸手逗魚。
春泉醫院特製的營養藥品是限購的,只有病人才能購買,有點飢餓營銷的味道,經常有黃牛們在各個療養區竄來竄去哄騙病人幫他們買葯,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混進九區的。
「不是買葯,不是買葯。」陳爾解釋,「我就是想讓您幫我和我未婚妻解釋一下。」
「說什麼?」
「幾天前她生病住院,我沒來陪她,她已經好幾天沒理我了。」
他尬笑,「您能告訴她說我送您來醫院嗎?」
「你的意思是,我告訴她,你那天失陪的原因是見義勇為送我來看病?」
「啊對對對!」
對方實在上道,陳爾在心中暗罵自己。
這麼聰明,怎麼可能是傻子呢?
他期待地看向她,「可以嗎?」
「當然可以,舉手之勞。」女Alpha笑了,笑聲溫和清脆。她走到陳爾旁邊走下,自來熟地搭上他的肩膀。
「不加點細節,你的未婚妻不會懷疑嗎?」
「你覺得這樣如何,就說那天我發生車禍,恰好是個孤兒找不到親屬,你跟著救護車來醫院幫我登記。」
「行。」
「那我是什麼身份?」
「您可以假裝我的客戶。」
「那車禍之前我們在聊些什麼?」她又問。
「我是個室內設計師,您就說我們在討論您新家的裝修風格。」
陳爾原本打算循序漸進,不把所有信息都扔出來,免得對方之後去偷偷告狀。但女Alpha的氣質實在是太親切了,即使看不見臉也可以感覺到她身上令人信服的氣息。
他一咬后槽牙,決定信她一把。
「好的,我懂了,放心吧。」她拍拍陳爾的肩,保證道。
此時,療養樓B棟大門走出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女孩,年紀尚輕,手腕上的鑽石手鏈在日光下閃閃發光,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那個就是你的未婚妻嗎?」
「對,就是她,我們現在去吧。」陳爾準備站起來。
女Alpha眼神不經意掃過他洗到變形的衣領之下漏出的紅色吻痕,笑著把他按回椅子上,「不要著急。」
世上所有的禮物後面都有價格簽。
「五千星幣,我配合你演出。」
「你有病吧,不幫就不幫。」陳爾生氣地想站起來,但對方的力氣大到驚人,僅僅一隻手就可以把他按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我改主意了。」
「一萬星幣,我配合你的表演。不給的話,我就當面告訴她,你那天不在是陪小情人去了。」
剛剛溫和的聲音變得有些陰森。
看著他驚慌的表情,衡星知道自己猜對了。
「你未婚妻住得起第九療養區,肯定是不缺錢的吧。」她笑眯眯地說。
「我給,我給,行了吧。」陳爾用終端面對面傳錢的功能轉了五千星幣給她。
「我說的一萬。」
「五千就很多了,你特么收了錢就給我好好演。」陳爾站起來,走了兩步,轉頭髮現她一步也沒動,僵持片刻,最終迫不得已地又轉了五千給她。
衡星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走向未婚妻。
「你來幹什麼?」見陳爾走向自己,女孩冷淡道,但內心隱隱有期待。
「寶貝,我說了我那天是真的有事,你看我把證人找來了。」
「小庄,你和你嫂子說說那天是怎麼回事。」
給了一萬后,他對衡星說話的口氣差了不止一點,還給她隨便編了一個名字。
女孩看向他身後,呼吸停滯。
這不是……
「對,他那天確實有事。」
「我說的吧。」
陳爾沒在意未婚妻僵硬的表情,點頭示意她繼續講。
「畢竟小情人也很需要他。」衡星一本正經地背刺。
怎麼可以收錢不干事!
「你!」
陳爾想上前拽著她領子怒罵。
但對方像只泥鰍一樣,輕而易舉地躲開。
「您怎麼在這裡!」
一個穿著綠色護工服的男人突然跳出來,擋在兩人之間,和女Alpha說完話后,扭頭警告他,「如果你再次攻擊我的病人,我會馬上聯繫保安。」
春泉醫院的保安全都是退伍兵,陳爾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護著這個騙子離開。
走之前,衡星還和隔空用手對女孩比了一個×,示意這個男人是真的不行。
女孩沉下心,看來司元帥不會因為面前這個煞筆遷怒自己的家族。
看著面前在時光消磨下已然變得陌生的愛人,她終於下定決心。
「陳爾,我們結束婚約吧。」
*
回病房的路上,胡青一直在嘰嘰喳喳。
「要真嫁給那個渣男,之後要怎麼辦啊。」
「司元帥,您拯救了一個失足少女的人生啊!」
說得很誇張,但兩周的相處,衡星已經習慣他的浪漫主義。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賬戶餘額,心情頗好,「舉手之勞罷了。」
「我已經把您買的那些葯寄給您的朋友了。」胡青說,「您對朋友真好,還幫忙買葯。」
她哪來的朋友,衡星苦笑。
臉上的白色頭盔擋住了所有表情,這讓她可以肆意地無聲表達自己的態度,畢竟沒人看得見。
兩周前,她還是一個18歲的准大學生,考上了帝國軍校的飛船系,在星港和爸爸告別後突然眼前一黑。
醒來就是在手術台上,鋒利的電骨鋸正在切割她的右腿。
劇痛傳來,她又暈了過去。
醒來后,她躺在病床上,右邊的褲管空空蕩蕩。身邊除了這個叫胡青的護工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每當她扭曲著想從床上下去,這位負責任的年輕護工都會一個箭步上前把她按回去,然後露出一個標準微笑,
「您需要休息。」
這要是放在以前,她可以一腳給他踹出病房。
但現在不行,因為她只剩一隻腳了。
什麼事都幹不了,衡星只能試著和胡青閑談。
「您是我心目中最偉大的人。」
他滿眼冒星星,崇拜地看著她。
從他口中得知,之前蟲族和叛軍勾結著入侵塵惜星的時候,是「她」率領艦隊帶來和平的。
「我那時候偷偷躲在窗邊看,您砍人和切菜一樣快,太酷了!」
剛開始幾天,衡星一直以為是她穿越到這個名叫司雲的女Alpha身上。
畢竟,「砍人和切菜一樣快」這個描述和她也太不沾邊了吧!
拜託,她就一普通小老百姓。
五歲母親意外去世后,衡星和爸爸一起長大,生活並不好過,爸爸開了家手作蛋糕店勉強支撐兩人的生活,高中時為了補貼家用,她去隔壁的飛船維修廠打工。
之後猜想破滅是因為換藥時,她發現左腿內側有個形似星星形狀的胎記。
當天凌晨,趁胡青睡著了,衡星努力單腳跳到衛生間,靠在洗手台上顫抖地摘下頭盔。
頭盔之下,是她自己的臉,除了沒有頭髮之外,一切如常。
摸著自己刺撓的頭頂,她陷入了沉默。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次日,她哄騙胡青幫自己去服務中心要了一個終端。
用熟悉的數字登上賬號,一鍵復原資料后,她才終於有了腳踏實地之感——還好,她就是她。
翻看零碎的信息,衡星拼湊出過去十年的經歷。
沒錯,就是十年。
不過幾周,她從18歲進化到了28歲。
十年前,在她登上前往帝國軍校的星際飛船后,她的家鄉柯澤星因蟲族入侵星球核心而自爆。
這群年輕人逃過一劫。
剩下的人化為齏粉,包括她的爸爸,維修廠的老闆和其他前輩。原本以為還算漫長的人生被迫畫上了休止符。
悲痛之餘,為了復仇,她自願加入反擊蟲族的志願軍,因表現優異被老元帥司乘選中,和他簽訂了一個協議——戴上特製面具扮演他已經去世的女兒。
之後,在戰場上她由於表現優異,被陛下授予元帥一職。
協議時間在半年前截止,但實際並沒有終止。
戰爭也早就結束了,蟲族早就被打回老巢,藏在宇宙裂縫裡。
終端里從半年前往後都是空白,沒有任何信息,看起來像是人工刪除掉了,不知道找專業人士能不能復原。
兩周之前,元帥的機甲意外和其他機甲相撞,右腿側爆炸,然後被送到醫院切掉殘餘報廢的右腿。
大概,
她的大腦被爆炸衝擊而失憶了,衡星猜測。
「元帥,您的媽媽和弟弟在病房等您。」胡青小心翼翼地說。
一周前裝上機械腿后,元帥就讓他不要跟著她,每天自己一個人在療養區里閑逛散心。
剛剛那個美婦人和漂亮少年到病房找不到人,已經劈頭蓋臉地罵了他一頓,還說要把他換走。當元帥的護工這個寶貴的機會是他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希望元帥可以大發慈悲保住他的工作。
【對方已確定收貨。】
賣葯的錢已經到了她的賬戶。
衡星又看了眼自己的餘額,一點一點上升的餘額給了她大大的滿足。
一周前剛打開電子賬戶發現餘額是11.23時,她是無語的。
不是元帥嗎,怎麼這麼窮,幾塊錢都攢不下來,她痛心地想。
衡星沒什麼大志向,要不然也不會選擇飛船系。
仇恨已經解決,一切就該結束了。
比起當元帥,她更想回柯澤星舊址看看,然後找個安穩地地方住下。
媽媽和弟弟?
她自己有爸爸,沒心情趕著上去認親戚。
想到那個每天早上溫柔地叫自己起床的男人已經不在了,衡星心情有些失落。
當看到病房門口朝自己走來的美婦人,她強迫自己恢復正常。
當務之急是好好試探一下,看看協議到期又沒結束的原因是什麼。
這元帥,她懶得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