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牙牙學語の詛咒
經過一周的餵養時間,面靈氣還是停在了八歲的模樣,沒有繼續生長。
而詛咒本身停止生長后,那張破損的面具開始逐漸自愈。蜘蛛網狀的裂紋幾乎淡到看不見,面具原本的詭異圖案清晰明朗起來。
猩紅色在墨黑的面具上勾勒出細長鳳眼的形狀,眼尾下方拖了捲曲的暗紅色花紋。左邊的般若角斷了一半,切面處隱約泛著血色。面具的表情喜怒莫辨,只有那雙無論從什麼角度望去都覺得在與你對視的眼鏡里,透著深深的痴纏之意。
五條悟望著那張面具仔細端詳片刻,而後眉心微蹙。這是面靈氣的術式,但感覺這隻詛咒本身也在術式的波及範圍中。就像是雙重詛咒。
「怎麼樣悟,看得出術式嗎?」
夏油傑按著五條悟的肩,呈放鬆姿態靠在他背後單手托腮。
「只恢復了三成不到,但應該是類似精神控制的術式吧。從內部瓦解並擊垮敵方。」五條悟依舊蹲在石板凳上,沖前方努力和家入硝子溝通交流的面靈氣招招手。「面面,過來。」
這些天五條悟已經強迫面靈氣記住「面面」就是在叫她,聽到召喚的小詛咒兩手一撐從板凳上跳下,一下閃到了兩位少年眼前。
咒力逐漸恢復中的面靈氣動作也開始變得敏捷起來,不似一周前搖搖晃晃感覺跑兩步就要摔倒的樣子。
「面面,你用這張面具來攻擊我。」
白毛將面具遞還給面靈氣,然後提出對戰的要求。夏油傑從五條悟背後起身,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於是又用面靈氣比較好懂的方式,連言語帶手勢地表達了一遍。
面靈氣大概明白了,眼前的傢伙是要自己打他。但她不明白,怎麼會有那麼奇怪的要求呢?圓潤的大眼睛輕眨了一下,她看看五條悟甚為期待的神情,又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的面具,抿嘴遲疑了一下……
然後拿起那張面具,砸向了五條悟的腦袋。
……
時間在那剎那靜止,只能聽見公園裡的野貓低聲喵叫。
三秒后,夏油傑笑彎了腰,眼淚飛出眼眶。不遠處的家入硝子也偏頭悶笑。
五條悟做好了接受詛咒術式攻擊的準備,所以沒有使用無下限進行防禦。此刻額頭被堅硬的面具結結實實砸出一個大包,紅到冒光。
面靈氣以無形的吸引力將落到地上的面具取回掌心,而後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五條悟。少年的表情好像不太妙,但是……是他讓自己打他的呀?為什麼會生氣呢?
面靈氣後退一步,生怕眼前人報復。但最終還是躲不過白毛術師的魔爪。
五條悟扯起面靈氣單邊臉頰,用力掐起一坨肉。
「可惡誒!千年詛咒就是這樣打架的嗎!你是丟沙包的小學生嗎!」
五條悟掐住面靈氣的動作用了咒力,小詛咒根本掙脫不開。眼眶一紅,她含著淚嘴裡呢喃:「疼疼疼——」
「好好給老子用術式啊你。難道千年前你和咒術師打架也丟面具嘛?」
夏油傑笑完,上前從五條悟手裡搶回小小一坨面靈氣。畢竟也是好不容易餵養了七天的小東西,不能被惡劣的同級生掐壞了。
原先還是眼中帶淚不敢出聲的面靈氣,在感覺夏油傑的氣味靠近后肆無忌憚地大哭起來。這隻詛咒很懂什麼叫得寸進尺,少年只是救她於五條悟的魔掌中而已,她卻順勢鑽進了夏油傑懷裡,委屈地捂著自己被掐紅的半邊臉。
「大概因為腦袋還沒長好吧。至今話也說不利索,連自己是個詛咒都分不清。」
夏油傑已經放棄短期內能降服面靈氣的天真想法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更何況這還是一隻傳說中的特級詛咒,稀有度直逼被剁了手指的詛咒之王。他也只是選擇性地餵了低級咒靈,2級以上的咒靈球一個沒給面靈氣吃過。
少年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寬闊的肩膀依著也很舒服,面靈氣還沒長好的小腦袋飛速運轉,準備一直捂著臉裝可憐。
不料三秒后……
抱著自己的少年露出溫和的笑臉,口氣不容拒絕:「下去。」
面靈氣小嘴一扁,心有不甘地從夏油傑懷裡跳下。
夏油傑那句「連自己是個詛咒也分不清」倒是提醒了家入硝子。她幾步走上前,彎腰摸了摸面靈氣可愛的小腦袋和被五條悟捏腫的臉蛋。
「將一個嬰兒扔在狼群里長大——假設他沒有被吃掉,而是被狼群養大了,那個人類長大后也會認為自己是只狼,並以狼的習性過活。」
詛咒得到安撫,又把下巴湊到家入硝子的手邊,示意她也摸摸自己的下巴。順便還給自己變了裝,從高專男式校服變成了和硝子一樣的女款,簡直比普通人類小孩還會撒嬌。
「如果是夏油同學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養成像咒術師一樣過活的詛咒。」
五條悟則沒有那麼樂觀。「人猿泰山嗎硝子?就算是那樣,泰山在遇到同類之後也會逐漸發現自己其實是人類吧。詛咒就是詛咒哦。」
……
好像也是。
夏油傑則對這個話題完全不感興趣,十幾歲的少年此時就有了成年人的說一不二。「不用在意她的想法,降服后她只能根據我的意志來。」
氛圍還算融洽的周末時光,三人口袋裡的手機同時響起。鈴聲各異,迴響在空曠的場地上有種說不出的心驚感。
就像是抽籤抽到了凶,出門發現鞋帶斷了,沒走幾步又被突如其來潑了一盆冷水的……不詳感。
三人同時接起電話,神色微變。
上一秒還表情輕鬆散發出愉悅氣息的少年們,突然變得緊張起來。面靈氣對人類的情緒變化相當敏感,她收起撒嬌的模樣,小臉變得嚴肅又認真。
「冥冥與1級咒術師在執行回收兩面宿儺手指任務的時候,被突襲的咒靈搶奪併吞下咒物。」
「1級事件升為特級事件。現請求增援!」
「兩位咒術師傷勢不明,同時請求急救醫療增援!」
任務地點在栃木縣大田原市,距離東京大約150公里。此刻就算三人立刻打車趕往目的地,也需要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小時。
五條悟與夏油傑對視一眼。
夜蛾正道撥給五條悟的那通電話里,只明確了事態緊急,需要三人立刻前往大田原市的雲岩寺,並沒有點明使用什麼方式去。
五條悟確定以及肯定,夜蛾老師這是默許他可以使用非常規途徑。
不消一會兒,公園所在地的蹺蹺板前,多了一個半徑為一米的深坑。且原地不見了丸子頭少年與短髮少女。
被傳送的過程中,面靈氣一隻手抓著夏油傑的褲腿,一隻手握住家入硝子的。
想象中的時空與空間的扭曲感沒有降臨,三人不過眨眼的瞬間,就從無垠的黑暗中脫離開,眼前浮現出那座隱藏在深山中的百年古剎。
綠瓦灰石,破舊的青石板兩邊是才漆過新漆的橋欄。
明媚的正午時分,日光直射。山林里吐露新綠的枝丫沐浴在金色光芒中,透著油畫般漂亮的色彩。但那絲暖意卻無法驅逐此刻籠罩在雲岩寺周圍的陰穢之感。
「這就是吞了特級咒物的咒力波動嗎。」
五條悟稍晚一點到目的地,他收起墨鏡走到夏油身邊,順勢搭在黑髮少年的肩上。語氣聽來輕鬆,實際表情已經收斂了平日里的弔兒郎當。
同一時間,不遠處西裝革履打著領帶的輔助監督正在和自己的同僚電話。
「什麼?怎麼會沒人?我們已經確切聯繫過東京咒術高專的老師了!你們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司機就著夜蛾正道去附近公園接人的時候,已經是人去樓空的狀態了。司機急得團團轉:「這裡只有這一間廢棄的公園,我不會找錯的,真的都不在!」
輔助監督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緊迫的失態已經經不起任何一分鐘的耽擱了。他握著手機往前走,準備再想辦法尋求別的支援。
一抬頭的功夫,監督就見一黑一白兩個術師站在不遠處沖他揮手。
輔助監督:「……」
默默撥通司機的電話:「不用找了,他們已經到了……」
咒術界不會有人對五條悟感到陌生,即便從未見過面。但要說對一個十幾歲的小毛孩感到懼怕或是尊敬,那也是不可能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金絲邊的眼鏡,不苟言笑道:「任務以回收特級咒物『兩面宿儺的手指』為最優先順序。」
五條悟與夏油傑入賬的腳步均是一頓。
就連站在一邊等待救援前輩的家入硝子,在聽到輔助監督的言語后,點煙的動作也遲疑了一瞬。
「想管老子的任務優先順序?」五條悟挑釁地沖男人勾了勾手指,「一起入賬啊,雜碎。」
想來這樣的特級事件,增援的委派給更高年級的前輩才是穩妥。五條悟和夏油傑雖然很強,但戰鬥得經驗與積累畢竟比不過長几歲的學長學姐。但夜蛾正道還是固執地將任務委派給了這兩位一年級生。
因為他知道,只有這兩個問題少年才會將救援冥冥和一級咒術師擺在優先順序。
面靈氣跟在夏油傑身後入賬,跨進被特級咒靈氣息完全籠罩的黑域之前,她回過頭,看向那位眼緣極差的輔助監督。誠如夏油傑所言,面靈氣的小腦袋瓜還沒長好。她暫時沒有太多屬於自己的思考與思維,只是下意識將高專一年級組三人的喜惡當成了自己的喜惡。
面靈氣學著五條悟方才的神情與語氣。可惜外貌尚幼,所以聲音聽起來糯糯的,包子臉奶凶奶凶氣場不足。
詛咒漂亮的眉眼皺起,罵道:「雜碎。」
輔助監督:「……」
什麼玩意兒?他剛才被一個什麼東西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