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052 他已經忤逆了神明

聖子說過想要和她共享過去與未來,但熒惑沒有想到情況會發生的這麼突然。

陽光穿過葉片之間的縫隙灑落在他和她的身上。

熒惑仰頭愣愣看著樹上縮水了一圈的少年，他身形偏纖細、看不出具體年齡，唯有幼態未消的臉突顯出他年齡不大。

標誌性的、有些透明感的銀白色長發及肩,小少年穿著橄欖枝點綴環繞的長袍,乍一眼有種熒惑沒見過的靈動感。

他歪了歪頭，髮絲隨著動作晃動,又重複問了一遍：「可以嗎？」

很難想象,聖子自己爬到那麼高的地方。

熒惑回答：「可以倒是可以…你不怕我接不住你的話。」

他看起來不太重,但熒惑也不確定在聖子精神力暴動才展現出來的這段過去里,自己的存在是否能夠接觸到人。

要是只能觀看不能觸碰，那就尷尬了。

聖子卻點了點頭：「沒關係的。」

他的話語情緒雖然沒有波動,但很明顯的信任。

熒惑不太能理解。

對於此時此刻的聖子來說，熒惑應該還只是個陌生人而已。

他這個年齡並未分化,如果自己在快要接到人的時候臨時避開,聖子從這樣的高度跳下來一定會受傷。

對人真是沒有防備心。

熒惑仰頭看著他，幾秒鐘後點了點頭張開了雙臂。

又或許在這個過去片段中的聖子和正常時間段中的不同,他本身擁有未來的自己的記憶,所以才那麼放心？

聖子就像是棲息在樹上的鳥雀，手輕輕施力一撐,輕盈地、義無反顧般向著熒惑的方向落下來。

熒惑將少年牢牢接在了懷中。

他身上沾染的露水一般的氣息撲面而來，熒惑晃了晃神。

她聽見不知道是自己還是他因為緊張而加快的心跳，懷中的聖子又輕飄飄地從她懷中退了下來站定在地上。

靠近了再看,熒惑又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要是聖子這樣的人出現在她生活的福利院，那些討人厭的神父修女大抵也要為他開些小灶的。

聖子比熒惑稍微矮一些,需要微微抬頭才能對上她的目光。

「謝謝。你在想什麼？」他直白地詢問。

「在想你爬到那麼高的位置做什麼？」熒惑問，「應該不會是有誰故意把你放上去的吧。」

她按照自己熟悉的福利院生存劇本，在腦內發散地演繹了一出複雜的霸.凌大戲。

不過聖子搖了搖頭,他低頭拉開自己的長袍口袋，將其毫不保留地展示給熒惑。

熒惑垂眸看了眼，看見毛絨幼鳥在口袋中縮成一團。

是一隻雪白的小團雀。

……剛才跳下來的時候要是壓到了可怎麼辦！

聖子平靜解釋著自己攀高的緣由：「它的父母把它扔下了，我要把它帶回去飼養。」

「嗯…冒昧地問一下，你現在幾歲？」熒惑問他。

聖子鬆開手，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亂的長袍：「身體年齡是七歲，但請不要用看小孩的態度看我。」

熒惑心想聖子還真是幼年和長大后一樣都冷冷清清，沒什麼情緒波動。

話雖那麼說，還是娃娃臉的小少年這一副樣子看起來反而有些可愛。

「教廷的人沒有告訴你不能隨便和外人說話嗎？」她還是忍不住提這一句。

「我知道你的，熒惑。」

聖子又看了熒惑一眼，聲線平穩：「我的所有未來中都有你的出現。」

——這句話有種情話般的浪漫。

熒惑愣了愣，關注點偏移到了別的地方：「看見未來原來不是你分化之後才有的能力嗎？」

聖子搖搖頭。

他垂眸很有禮貌地問道：「請問，我現在可以牽你的手嗎？」

語畢又補充了一句：「我帶你去別的地方。」

熒惑點頭，突然有些擔憂：「我這樣突然出現的人，應該不會被神侍之類的神殿人員趕出去吧？」

少年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我在就不會。」

他要帶她去神殿的室內，畢竟這裡並不是一個閑聊的好地點。

探訪過去對於熒惑來說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十幾年前的神殿和熒惑第一次去的還不太一樣，建築物保留了很多與星際時代格格不入的構造。

聖子目前年紀尚輕，信徒的數量不多，想來應該是分化成頂級Alpha之後，加上能夠對未來進行預知，帝星才有了那麼多推崇他的人出現。

神殿的人形機器人全部按照神殿的風格穿著打扮，一路上也沒有遇到走動的神職人員。

人煙有些稀少。

自小在神殿長大，聖子清楚這裡的構造，他輕車熟路地將熒惑帶向了神殿的教堂一側。

熒惑一邊打量著一邊好奇詢問：「我會在過去的片段里停留多久呢？」

總不能一直都停留在這裡，熒惑想到幻境的房間崩塌時候的狀況，還是有些擔心自己熟悉的聖子。

……如果頂級Alpha在攻略的中途出現了什麼意外，那可就糟糕了！

「噓。」聖子仍然握著她的手輕輕收緊了一下，少年聲線壓低，「等一下說。」

大多數時候，教堂其實算是聖子的私人領地——供奉神明的地點在神明不曾降臨的狀況下，就屬於神明的代行者。

今日其實不是信徒能夠進殿祈禱的日子，但此刻一名神父正站在神像前。

聖子帶她走來的這道側門隱蔽性和視野都很好，熒惑一瞥看見站在神父面前的一群人。

或許因為這裡不過是過去的記憶，熒惑沒辦法看清楚人群擁簇著的人的樣貌，僅能看見火紅的、烈焰一般的發色。

他站在那裡，雖說姿勢有些鬆散，但體態極好，叫人一眼就會注意到他。

聖子的口袋動了動，少年手探進去揉揉小雀的腦袋。

那隻小雀和他後來的精神體一模一樣，熒惑的注意力從那裡被拉回來，她想到。

等到這些人離開，教堂變得空蕩起來，聖子才帶著熒惑走過去。

尚未立刻離去的年邁神父向著聖子深深行了一禮，走的時候將門扉關閉。

熒惑眼見了神殿眾生對聖子的恭敬程度。

兩人路過一排一排的空蕩但整潔的長凳，來到了最前端。

小少年彎下腰隨意地在長椅上掃了掃，隨後讓熒惑先坐。等熒惑落座他才紳士地坐下，少年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呈現給人一種優雅又可愛的混合感知。

——這份待遇獨一無二。

聖子說：「我了解他擁有的能力，原本他應該和你一起到來。」

他指的當然就是未來的聖子。

原本應該像是旁觀者一樣觀看過去或者未來，絕不會參與到其中。

熒惑眨眨眼：「那為什麼只有我出現在這裡？」

「因為失控了。」

「為了保持自身的穩定性，以及神明長久的眷顧，」聖子的聲音有一種看透了一切的淡然感，彷彿說的不是自己一般，他向熒惑解釋，「我會遵循神明為我指引的最正確道路。」

命運的岔口有兩條路徑，他選擇了其中一條，卻又想要得到另一條路上的東西。

頂級Alpha的能力也並非無窮無盡，預見未來也並非提前得知所有的細節。

從年幼時候的聖子就可以看出來，他比起冷靜、情緒波動淡薄的歲律歲序還要冷漠理智，遵循神明的意志就已經為他添加了不近人情的性質。

本就不應該出現…想要更改已經選擇的命運路線的舉動。

熒惑頓了頓：「我現在出現在這裡，是不是並非你能夠遇見的未來之中的內容…？」

聖子淺藍色的眼眸看向熒惑。

他突然問熒惑在最近的幾天做了什麼。

當著這樣一張年輕的臉，熒惑突然有點心虛：「…和朋友逛了個街，路上救了一個Beta，回來以後不小心打翻了你做的晚飯。」

小少年幽幽看著她。

熒惑：「應該不至於吧……」

尤加利看他在書房裡干那種事都沒生氣呢。

聖子似乎有些不想承認，但還是說道。

「你的未來和太多人糾纏…而他、未來的我原本已經接受了事實，但…又想要忤逆神明給予的未來。」

Alpha的獨佔欲，除此之外還有些別的、更加複雜和濃烈的情緒。

聖子頓了頓，又說：「跟我來。」

熒惑又被他握著手腕帶到了女神像的面前。

聖子站在神的腳下，背後那雙手合十在胸前的女神像眼眸闔著，穹頂的彩窗灑下光亮，他淺藍色的眼眸中光弧流轉。

「分化后，我的精神體中有一部分是捕夢網。」

他微微仰著頭看她，幼小的軀體和神像一樣顯現出了常人難以擁有的神性。

「你應該見過那些立起來的墓碑，那並不是美夢的溫床。」

對於此時此刻的聖子而言，人生已經是一次又一次道路相同的無盡輪迴，更不用說十幾年後的他。

他問：人要怎麼才能從噩夢中醒來呢？

熒惑：「啊…」

她說：「既然都這樣了，要不要考慮更換你的信仰呢？」

……

站在暗處的神侍有些疑惑。

她看著誕生后沒多久就被選中成為聖子的少年在神像面前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不知說了些什麼，銀髮的聖子神色有些松怔——他從未露出過這樣的神情，就彷彿是卸下了什麼壓在身上的重擔。

神侍從聖子出生起就在這裡，她本能里就對這樣一個沒有情緒、被神明眷顧的孩子感到敬畏和恐懼。

少年站在那裡沉默了許久。

幾分鐘后，神侍才謹慎又小心翼翼地詢問：「聖子殿下，是神明在同您說話嗎？」

這一聲在空蕩蕩的教堂里回蕩開來，將年幼的聖子有些發散的思維收拉回來。

聖子微微抬起頭，視線聚焦在那被日光照耀的女神像面龐上，光線將祂的面部模糊了些許，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楚。

「嗯。」

須臾，少年輕聲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