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二天梁今跟著宋凈玫去給周圍鄰居們送東西。
宋凈玫帶有燕窩銀耳這些補品,還有巧克力和堅果禮盒這些小孩子喜歡吃的,在這個時候的岷江縣城裡,這些顯然都是好東西。
宋凈玫說話溫柔,人也和善,笑著跟鄰居們道謝,說這幾年都麻煩大家了。
宋凈玫自己有成就,又嫁了大老闆,對大家還這麼客氣,這樣的人誰不喜歡。
大家對她自然也是笑臉相迎,誇讚不已。
岷江以唐姓居多,縣裡一半的人都姓唐,大家沾親帶故,多少都有點親戚關係。
所以宋凈玫特地去拜訪了唐氏的族長。
族長爺爺今年七十來歲,是個挺有威望的老頭子,前幾年編寫了唐氏族譜,又籌錢修繕了宗祠,很受大家尊敬。
進門的時候宋凈玫和梁今說:「唐族長有兩個孫女,和你一樣大。」
梁今淡淡應了一聲:「嗯。」
他佩服他媽這麼能走,一上午快把這一圈轉遍了。
宋凈玫提了禮物進去和人寒暄,梁今不願意再進去了於是在外面等著,他掏出手機,低頭又點開了遊戲。
剛沒兩分鐘,聽見旁邊院子里傳來說話聲,梁今倒也不想聽,可那些話偏一句句傳到他耳朵里來了。
「你既然都寫好了那就給我們看看,很快就還給你了。」
「是啊,看一看又沒關係,我們又不會把它搞怎麼樣。」
兩個尖利的女聲有點刺耳,梁今轉頭看過去,一眼看到關燦璨,圍著白色圍巾,幾乎要把半張臉包住,她的臉快和圍巾一樣的白,梨渦淺淺的顯得格外乖巧,只是看著她們,然後擺手搖了搖頭。
就是「不可以」,「不給」的意思。
她對面的人是唐月新和唐青青,她們倆今天來找關燦璨,剛開始是說有事,後來實話實說,直接問她要寒假作業。
燦璨不願意給。
作業都應該自己做,不應該抄別人的,雖然別人要抄她也管不著,可她不會拿自己的去給她們抄。
這是不對的。
「關燦璨,那你說到底要怎樣才給。」唐月新還很堅持,她真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再說她們就住隔壁,她要拿回去也很方便。
「不然我們交換。」唐青青提議說:「二十塊錢一本好不好?」
這多劃算的交換。
幾門課下來,她可以掙至少一百塊錢,關燦璨平日里都沒見她去小賣部買過零食,一百塊夠她買好多了。
燦璨還是搖頭。
她說不出話,只能搖頭和打手勢,所以拒絕也顯得那麼蒼白無力,在唐月新接著生氣的說出「你裝什麼裝!假惺惺!」之後,她也沒辦法反駁。
小啞巴不會說話,天生就是要被別人欺負的。
人家會說話的都知道告狀,告老師或者告家長,她為了不給大家惹麻煩,從來不告狀。
所有人都知道,小啞巴最好欺負。
「算了,表姐,我們別和她說了。」唐青青想起剛剛家裡好像來了客人,等下爺爺出來看到,會說她們。
唐月新也知道和關燦璨繼續說下去沒什麼用,她這個人雖然好欺負,但也死板的不得了。
於是兩個人就轉身走了。
只剩關燦璨還站在原地。
她反應似乎有點遲鈍,過了十幾秒后,才也轉身往外走,到門口時,聽見耳邊傳來一聲笑。
「你說不過,直接走不就好了?」剛剛看著這些,梁今突然想起許多說的話。
就……一點脾氣也沒有?
天生愛受欺負?
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人。
燦璨怔了下,抬眼看過去,然後意識到他是在和她說話。
「走也不會嗎?」梁今看向她。
最近好像總是可以看見這個人。
燦璨心裡在想。
雖然總看見但也不認識他,燦璨眨了眨眼睛,還是用手語解釋了一句:「我們是同學。」
所以直接走了這樣不好。
梁今當然看不懂手語。
他只是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傻了吧唧的人,任人搓扁揉圓。
算了,她傻歸傻,他管她的事幹什麼。
反正和他無關。
梁今也就不說什麼了。
燦璨家就在隔壁,她慢吞吞的走回家,踩在雪上的腳印小小一行,都比別人的淺,進院子之後,她還好奇的回頭看了梁今一眼。
燦璨就是覺得,她好像見過他。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但她想不起來。
接著沒過幾分鐘,宋凈玫就出來了。
她出來的時候手上提了個袋子,裡面裝著兩個大豬蹄,是唐族長的兒子給的,今年殺了兩頭年豬,他特地做了鹵豬蹄,讓宋凈玫一定要帶回去嘗嘗。
宋凈玫推脫不過,只好接著了。
她把袋子遞到梁今手裡。
「你外公喜歡吃這個,回去拿給他吃,當下酒菜。」
梁今把手機放回口袋,順手接過。
宋凈玫東西送的差不多了,帶著梁今往回走,打量起周圍的環境,忍不住感嘆。
「我小時候這還都是土泥路,每年冬天下雪,泥水和雪水混到一起,根本沒辦法走路,所以去上學都很難,可你外公總會每天起得很早,背我去學校。」
宋凈玫也是從小被寵著長大的女孩子,在那個還很重男輕女的年代,她是爸媽的掌中寶,也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才養成了她的好性格。
才能把梁今教的這麼優秀。
「過年的時候要殺年豬,打糯米糍,貼對聯,到了十二點遍地煙花響,你肯定都沒見過。」
說起這些,宋凈玫眼睛都是亮的。
梁今畢竟是城裡長大的孩子,他沒見過宋凈玫說的這些,這也是宋凈玫今年帶他回來過年的原因。
希望他能夠體會一下,媽媽小時候家鄉的風土人情,見識到年味不同的一面。
成長的多面性很重要。
.
除夕前日,小年夜,宋凈玫讓梁今去給姨奶家送東西。
姨奶家離得也不是太遠,就是路有點繞,地方偏僻,另外有小路,不好開車也不太好走,宋凈玫要準備年夜飯,於是只能讓梁今去跑一趟。
梁今也沒去過,大概問了路線之後,拿了東西就出發了。
他方向感好,記憶力也不錯,宋凈玫跟他說過一次他就記得,路口轉彎處標誌性建築也對上了。
東西送到之後梁今沒有久留,馬上就往回走。
來時走了有二十分鐘,回去路熟了應該會快一點,眼看著天黑,雪又下大了起來,梁今不由加快了腳步。
積雪覆蓋了厚厚的一層,視野變得昏暗起來周圍環境也可見愈少,梁今憑著記憶往回走,猛然到一岔路口,才發現不對。
他去的時候只走了三個岔口,現在回來路上,這已經是第四個。
按道理他應該不會走錯。
於是梁今停下來,轉頭往周圍看。
前面是一棵大的香樟樹,周圍田地全部被積雪覆蓋,只能依稀辨認出田埂來,再往前更加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是什麼地方。
他來的路上沒見過這些。
梁今從口袋拿出手機。
手機在這裡沒有信號,也沒辦法搜索地圖,於是他打開自帶的指南針。
繼續往前走應該也是可以到的,不一定非要再返回去找之前的路。
於是梁今選擇了繼續往前走。
過了這棵香樟樹,終於看到前面是一個魚塘,裡面水已經被抽干,只有積雪覆蓋上底部一層。
而再往前,已經能看到一棟他熟悉的小洋樓。
梁今從魚塘邊走過去。
這條幾乎已經稱不上是路的路極窄,剛好夠他兩隻腳一前一後踩過去,梁今卻沒有放慢速度,腳步快得讓人看起來膽戰心驚。
下一腳他突然踩空,明明有積雪和草叢的地方,下面卻是個坑,梁今整個失重的往下掉,下一秒,重重的砸在了魚塘的泥坑當中。
坑底雪水混著泥土,梁今掉落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懵了,後背劇痛傳來,身上也在瞬間濕透了。
魚塘的塘底有淺淺一層水,雪花落下之後融化,極其冰冷刺骨,梁今也沒穿厚外套,最裡面一層衣服被浸透,那瞬間就凍得幾乎沒了知覺。
他緩了兩分鐘,起來時一隻腳已經陷進了泥土裡,梁今咬牙忍著,抬頭往上看。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魚塘,周圍除了泥土還是泥土,連一根可供使力的草藤都沒有,塘邊垂直,是幾乎不可能上去的高度。
梁今抬頭盯著上面。
雪還在不停的下,而他衣服從裡到外濕的徹徹底底,指尖也逐漸變得僵硬起來,梁今忍不住的打哆嗦,心裡知道,他在這裡再多待上十分鐘,會直接被凍死。
梁今從口袋找手機,手都快要握不住,屏幕亮起光,能看到還是沒有信號。
他只能試著往上爬。
不是乾燥的泥土,而是濕軟,冰冷,根本扒不住,他找了幾塊石頭墊在腳下,咬牙繼續試著往上爬。
試了好幾次完全沒用。
太冷了,他身上關節在以明顯快的速度變得僵硬起來,寸步難行的泥濘中,他的任何努力都變成了無用功,梁今臉色已經發白,他動了動手指,使勁握了握,喊道:「有人嗎?」
沒有人回應。
周圍靜悄悄的,聽不見半點其它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梁今手機還攥著手機,已經沒辦法打開看時間,只能察覺到雪已經在他身上落了薄薄一層,梁今打了個寒顫,絕望的感覺到,自己今天要交代在這裡了。
就在這時,梁今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
他一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用最後的力氣喊道:「救命——」
他抬頭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依稀能聽見腳步已經越來越近,直到下一秒,香樟樹邊,有人頭探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