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一天快樂的時光很快過去了。

三人從冰雪樂園出來，已是傍晚六點。

蘇安抱著書顏在後座，小姑娘累得早已進入夢鄉。

她偷偷睜開半邊眼眸，瞄了一眼前面安靜開車的周易，只一個模糊的側影，卻讓人心安。

想起剛剛在雪場失態痛哭的場景，蘇安便覺得，自己再沒臉跟周易說話了。

悲從中來，她也無法控制自己。

當時書顏都慌了，問她怎麼了。

蘇安不敢摘下眼罩，怕被發現哭紅了的雙眼，只小聲解釋，自己第一次滑雪，剛剛那一摔，扭到腳腕，疼得厲害，所以才坐地上緩緩。

小孩子心思單純，相信了她的說辭。

可有沒有撞到腳，作為當事人之一的周易，再清楚不過了。

他沒有戳破她拙劣的謊言，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而後一路如常。

書顏興緻勃勃地回憶著今天的快樂，蘇安偶爾會笑著回兩句。

只周易沉默不語，安心開車。

天真的書顏並沒有發現兩個大人悄無聲息的變化，興奮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蘇安將她抱在懷裡，恍恍惚惚想著最近的事情。

偶爾偷望著男人的身影片刻，直到視線漸漸模糊，頭一歪一倒，困意襲來。

一個多小時后，車子穩穩開入蘇安小區樓下。

周易回頭，映入眼帘的，是兩張安靜的睡顏。

周書顏舒舒服服靠在蘇安腿上。

而即便是睡著了，蘇安一雙手依舊緊緊環著書顏，生怕她掉落下去。

只她自己隨意蜷縮在椅背，眼眸緊閉，隱約可見有些泛紅。

周易單手撐著下巴，回想起她坐在雪地里的那一幕。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只在一瞬間。

那個時候，她應該很需要一個擁抱。

這個念頭跳出來是，周易自己也嚇了一跳。

恰在這時，那雙緊閉的眸子悠然睜開，惺忪迷茫，直直對上他的視線。

迷糊的樣子，很是可愛。

讓人很想揉一揉她凌亂的頭髮。

暗色的燈光溫暖迷人，蘇安意識漸漸回籠，坐直了身子。

「到了嗎？」

周易收回目光，面不改色：「到了。」

「那你們……」蘇安看著懷裡熟睡的書顏，不知該作何打算。

「沒事，你讓她在後面躺著就可以了，我們也很快到家。」

周易一邊說，一邊下了車，去後備箱拿東西。

從暖和的車內出來，外面的寒冷空氣讓蘇安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周易提著一個衣袋走了過來，垂首瞥她。

少女纖細的身子包裹在單薄的淺色呢子大衣里，露出的白皙天鵝頸被暖氣熏得白裡透紅，冷風吹過，似乎起了些寒慄。

他忽然想起那條依舊飄在漫雲閣里的柔軟絲巾。

好像應該主動還回去了。

「那條絲巾……」

「嗯？」蘇安攏了攏衣領，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紙袋，一時沒聽清，怔然抬頭。

一雙眼眸泛著瀲灧的水光，和書顏大哭過後一樣委屈至極，濕漉漉得讓人於心不忍。

周易頓了一瞬，轉身又回了駕駛位拿了自己的風衣外套，不由分說披在她身上，聲音淺淺。

「晚上風大，小心著涼。」

大衣覆蓋而下那一瞬，寒風消逝，身子也在頃刻間暖和，蘇安有些呆住了，下意識伸手捏住風衣領口，不讓其掉落。

他低眉看她，眼眸深邃如墨：「我就不送蘇醫生上樓了。」

蘇安其實想說，自己沒那麼冷，不用這麼麻煩的。

可或許是衣服上獨屬於他的乾淨香水味，讓人一瞬間便上了頭。

鬼使神差，她沒有拒絕。

「沒關係。」

兩人簡單道別後，蘇安剛要轉身離開，周易卻又叫住了她。

「蘇醫生。」

她回頭，直勾勾盯著他。

周易忽然遞過來一個透明包裝的方形小盒子，清晰可見裡面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大眼仔冰雪娃娃，踩著滑板扭著小身板，模樣滑稽。

蘇安臉上微熱，心底卻早已控制不住心花怒放。

砰砰，砰砰！

比剛剛披上他的衣服還要開心。

「這是……」

周易勾唇：「滑雪場買的手辦。」

蘇安小心翼翼接過，氣息不穩，腦袋一片空白。

周易……竟然送她禮物？

她喉嚨緊了緊，仰頭，眸光微亮：「送給我的？」

周易輕點頭：「嗯，可愛吧？」

還沒等蘇安回答可愛，他又溫聲道：「希望它能讓你心情好一些。」

男人聲音清淺，沉穩中帶著溫柔的真誠，一剎那又似乎戳中了她的心底，生起一股浪潮，一陣又一陣。

蘇安盯著他看了半晌，男人眉眼間似有清風霽月，稜角分明，芝蘭玉樹，溫柔低笑的時候，一眼萬年。

這一刻，她的心情確實沒有那麼糟糕了。

管他呢，不知道就不知道好了。

這輩子就算無法說出口，能收到他親自送的禮物，她已經很知足了。

「謝謝，」她眼角泛紅，卻笑容明媚：「我很喜歡。」

*

這一晚，蘇安回到家，愛不釋手地抱著那個冰雪娃娃，腦中全是周易的身影。

她翻出從老家帶來的筆記本，趴在床上半晌，寫下新的一篇日記。

1月26日

十年暗戀生涯，大概要就此結束了。

可我好像又重新喜歡上了ZY！

時隔十年，再次墜入周槐南的溫柔圈，蘇安覺得自己很沒出息。

不過現在的她不會再像年少時的蘇安一樣，傻乎乎地費盡心思想要和他來個偶遇。

成年人的生活忙碌而平凡，日復一日，沒有不期而遇的驚喜。

她現在能做的，只是把他僅有幾條動態的朋友圈，來回翻看。

如果朋友圈是一本書的話，周易這本早已被她翻得發毛了！

有那麼一刻，蘇安開始後悔加了這個微信。

可要她刪除，她又不舍。

她很想要周易給她拍的那張獨家照片，還有書顏拍的視頻，可又不好意思主動開口詢問，讓對方發過來。

就這樣糾結著過了兩日，蘇安已然放棄等待了。

她覺得，周易十有八九早忙忘了，看他微博行程，這兩日新電影殺青宴，很大可能人家已經不在海城了。

壓下心裡苦澀的失落感，她想找喬染聚一聚，奈何小公主人還在北市沒回來，只得窩在被窩裡跟她打了一個電話。

不過只聊了幾句，喬染便敏銳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追問她：「我怎麼感覺最近我不在，你有了很多心事？」

蘇安沉默了片刻，忽然不想再隱瞞。

她壓抑了太久，此刻很想找一個人傾訴。

「染染，我遇見了那個人了。」

「哪個人？」喬染只用了一秒時間，便迅速反應過來：「你暗戀了好幾年的那個人？？」

「嗯。」蘇安手握著那個大眼仔冰雪娃娃，不知道怎麼回事，越瞧著這五官越像縮小版的周易。

「哇！這是好事啊！」電話那頭，喬染聲音都變得興奮起來，「什麼情況？說來聽聽！」

「沒有情況，」蘇安嘆了口氣，「我和他不可能的。」

喬染不解：「為什麼？對方有女朋友了？還是結婚了？」

蘇安想了想：「沒有吧~但是他身份比較特別，跟我可能不太合適。」

「拜託姐姐！現在什麼年代了，還要講究門當戶對？」

蘇安：「不是……」

她從前不覺得自己配不上周易，高中那麼努力要考上協醫大，就是想在協醫大遇見他，然後大膽告白的。

但現如今的周易，早已不是當年的周槐南了。

他是天之驕子，是天邊明月，是高山皚雪，是坐擁八千萬粉絲的頂流影帝，不論門第還是職業，她都不敢再有奢想。

喬染恨不得從北市飛回海城，把這人拍醒：「我就問你，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這話問到重點了，蘇安閉眼，腦海里全是他將自己擁在懷裡，從滑道上一躍而下的場景，還有他把冰雪娃娃送給她時眼裡的溫柔。

「喜歡吧。」

再過十年，她還是很喜歡周槐南，甚至更喜歡。

「那就去追啊！」喬染幾乎是湊在她耳邊大喊，「這次大膽一點，別再像以前那樣了，連個表白都不敢！」

蘇安失笑。

如果告訴她，這個人是周易，她還敢不敢慫恿自己去表白？

見她沉默不語，喬染幾乎是恨鐵不成鋼：「那你現在什麼打算？又等十年嗎？等到人家真正結婚成了別人的男人？」

「我不知道。」

「蘇安，勇敢點！你這麼好的姑娘，哪個男人不喜歡？只是你把自己偽裝的太好了，把心關得緊緊的，不讓任何人走進去，」喬染見激將法沒用，只得軟磨：「既然你還喜歡他，他又重新出現在你面前了，無論如何，你總要試試，人不能總站在原地等著別人走過來的。」

「你就試試嗎？如果他拒絕了你，」喬染大言不慚，「那我就娶了你！」

蘇安頓時被她逗笑了，低落的心情也一掃而空，她嗯了一聲：「我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喬染簡直要被這不開竅的姐妹給氣死了，「安安寶貝，老天爺對你已經夠好了，起碼還能讓你再遇見他。」

這樣一想，確實如此。

最後的最後，喬染放出豪言：「你要是沒膽量，下個月我回去幫你搞定！」

蘇安：「……不用。」

喬染切了一聲，儘是對她這個不爭氣的膽小鬼無語，「你高中再慫也不這樣的啊，你都有膽打六個耳洞了，還沒膽告白？」

蘇安嘴角彎了彎。

誰說的？

當年她前腳剛打了耳洞，後腳遇見周槐南就慫得回家摘了！

許是被喬染這樣一頓打雞血，蘇安不知怎滴，竟真的生出了要主動找周易的念頭。

掛了電話后，她拿著手機找了個最好的角度，拍了一下他的外套，然後懷揣著緊張的心情，從星標朋友里找到周易的頭像。

加上他微信的那一刻，她就認出了這個頭像是書顏的手影照。

他真的很愛很愛書顏。

蘇安靠在床頭，對著聊天界面發起了呆，同時又構思著該如何和他發第一條信息，才顯得自然不突兀。

正糾結萬分時，忽然界面上方周易的名字周槐南，直接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蘇安被這一幕驚得坐直了身子，定睛仔細看了一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她雀躍得雙手幾乎要顫抖起來。

周易這是在給她發消息？

現在？晚上八點！

果然，很快，聊天框彈出一行字。

周槐南：【蘇醫生，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