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世界那麼大,從北市到海城,從十六到二十六。
她追逐了那麼久,怎麼可能輕易在這遇見他。
蘇安解了傘扣,按了一下傘柄,低笑了兩聲。
只是一雙極度相似的勾人眼而已,就讓她如此失了魂,真不知道若有一天,遇上真人,她該失態成什麼樣。
然而伴隨著「嘭」的一聲輕響,幾張帥氣的男人海報猝不及防映入她眼帘,直接給她來了個美顏暴擊。
還是九重暴擊!
蘇安呼吸一窒。
那一張張俊逸的面容與剛剛車內的側影不謀而合。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思緒,再次急速飛轉。
最終尋了一個合理的理由,說服自己。
一個長得很像他,又恰好是他粉絲的人而已……
一定是這樣的。
雨勢越來越大,天空中漫起了迷霧,她已經無力再入冬后的海城涼意漸深,呵氣成冰。
蘇安返回人行道,馬路上的血跡已被雨水漸漸沖刷乾淨,路邊孤零零躺著一個急救箱。
大概是剛剛那位小哥忘了拿走。
蘇安彎身拾了起來。
大概也只能隨緣還回去了。
等到了酒店,夜幕降臨。
喬染看到她下車,直接跑過去,一把撲入她懷裡,哭著控訴剛才的后怕。
「你知不知道我都要報警了啊!就這麼短的距離電話也不接,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蘇安彎唇笑了笑,拍著她肩膀慢悠悠道:「好啦,情況緊急。」
喬染盯著她一身濕漉漉的外套,還沾了血跡,連忙讓她脫了,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不由分說蓋到她身上,皺著眉一臉心疼:「那小孩沒事吧?」
蘇安聲音緊了緊:「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傷口嚴重,得住院治療。」
「那就好,幸虧遇到了你。」喬染拍了拍心口,又順手接過她手裡的傘,抬頭的那一刻卻愣住了。
「親愛的,你也喜歡周易啊?」
蘇安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喜歡,不是那種。
她扯了扯嘴角,解釋:「不是我的,剛路上好心人給的。」
喬染轉了轉傘柄,雨花飛濺出去,那張俊逸的臉也跟著動了起來,她卻有些心虛。
「現在的粉絲就愛搞這些花里胡哨的,幾張拼湊的海報有什麼可看的,想當年,我們校園榮譽牆裡的單科狀元,語數英物化生六欄,都被周學長一個人霸佔了,那六張學生照,才是名動天下,跟開了掛似的,你還記得吧?」
蘇安淺笑,怎會不記得?
她曾有幸,與他並肩而立在那面牆上。
高二:周槐南。
高一:蘇安。
單科狀元的世界里,只有他和她。
但也只那一年而已,後來的她,飛速下降,成了默默無名的叛逆女孩。
果然,喬染也想起了這事,嘖了一聲:「安安,當年還有人說你倆是海城附中顏霸學神,要不是你轉學了,說不定,還能和周學長擦出點什麼火花呢~」
蘇安眯了眯眼。
嗯,確實擦出了火花。
只不過是剃頭挑子,她一頭熱。
這事她現在不想提,害怕被喬染髮現,她已經一頭熱了十年。
「你昨晚說,上次的相親怎麼樣了?」
索性挑起小公主的痛點,來轉移話題。
果然,提起這事,喬染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咪,齜牙咧嘴起來:「先回酒店洗個熱水澡,我慢慢跟你說!」
*
喬染最近和家裡又鬧起了脾氣,豪華大別墅也不回了,就窩在酒店裡,閑著無聊就繼續自己的創作。
而讓她離家出走的原因,是家裡逼婚。
「你知道那人是誰嗎?當年海城中學的二世祖哎!」
蘇安換上浴袍,和喬染躺在桑拿室,聽她訴說這段日子的委屈。
「海城中學?」蘇安詫異:「老同學?」
喬染氣憤點頭:「不單是老同學,還是死對頭!就那個老是扎我單車輪胎的,也是303班的!你說同一個班級,怎麼……」
蘇安恍然:「你說他是哪個班的?」
喬染:「303啊,和周易學長一個班的,他們倆還是好兄弟來著,你說同一個班級,怎麼就出了這天壤之別的一對好兄弟呢?」
半晌,蘇安沒說出話,靈魂已被抽走了一半。
喬染還在哭訴這個男人有多麼惡劣,以前就那樣欺負她,如果結婚的話,指不定會做出家暴的事情呢。
她越想越恐怖,蘇安只能佩服她這個寫小說的腦子。
「這次你媽媽不讓你繼續相親了?」蘇安儘力忽略那個名字對自己帶來的衝擊力。
也許今年是她的錯覺,關於他的消息,有一種越來越近的感覺。
喬染始終陷在自己的憤怒里,沒有發現好姐妹的走神,「問題就出在這裡,我媽跟他媽是二十多年的資深牌友,不知道她們哪來的信心,偏覺得我們倆天生一對,現在已經商量訂婚日子了。」
蘇安這才覺得,事情是真的有些嚴重了。
撐起身,問她:「你是怎樣想的?」
喬染那種家庭,蘇安也是知道的,豪門聯姻沒有多少愛情可言。
而且在她眼裡,喬染是一個很單純直白的小公主,雖然出生於豪門,卻沒有那些心眼,如果對方不愛她,她的婚姻會不幸,她的人生也會不幸。
喬染眨了眨眼看向蘇安,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安安,其實我昨天想到了一個好方法,說出來你別笑我哈~」
蘇安眉心隱隱作跳:「什麼好方法?」
「就是我直接跟他說,」喬染舔了舔唇:「我喜歡周易學長,高中曾給周學長寫了一百零八封情書,現在還對周學長念念不忘!」
蘇安直接傻了眼:「你……喜歡周易?」
喬染搖頭:「不啊,我只是想讓他知道,朋友妻……不是,我就是覺得,哪怕是兄弟的愛慕者,他應該也下不了手吧?」
「然後呢?」蘇安嘴角扯了扯,有點不敢苟同這位大作家的腦迴路。
喬染一臉生無可戀模樣:「然後,他讓我下周五,親自去向周易表白!」
蘇安瞪大了眼:「讓你做什麼?」
「去表白!跟周易學長表白!」
喬染其實內心也慌得一批,不知該怎麼圓這個謊?難道真要給周易寫一百零八封情書外加親自表白?
這比拒絕紀霂白這個二世祖還難好吧!
那可是周學長哎!
不可褻瀆的高冷之花,她實在沒那個膽去表白。
蘇安看著她直搖頭:「小喬公主,你難道不知道,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嗎?」
喬染欲哭無淚:「我知道啊,所以我打算周五破罐子破摔,不就是告白嗎,反正我也不是真喜歡周易,就算被拒絕了也沒關係,但是有這層隔閡在,他紀霂白也不敢再逼婚了吧?」
蘇安沉默了許久,緩緩豎起了大拇指。
「祝你,演出成功!」
這麼荒唐的事情,也只有喬大作家想得出來!
然而一想到,被表白的對象是周易,蘇安就忍不住心跳加速起來。
六人定律原來真的存在。
如果可以,她完全可以通過喬染與他建立聯繫。
只是認識之後呢……
她沒有喬染那樣毫無顧忌的勇氣,來一場說喜歡就喜歡的表白。
真正偷偷喜歡一個人,是連靠近他都需要極大的勇氣。
*
這一晚,蘇安徹夜難眠,腦中總是控制不住去想關於周易的事情,從高中的遠遠眺望,到後來熒幕上的仰望,從青蔥少年到溫潤青年,一幀一幕如泉涌翻騰。
毫無睡意的她,思緒越清醒頭便越痛,無奈只得拿出手機,逛起了某乎,希望藉此轉移一下思緒。
卻彷彿被大數據偷聽到她的秘密一般,無意刷到這樣一個帖子。
#說說你和暗戀的人距離最遠的時候#
下面評論點贊前三分別是:
【他抱著娃讓喊我阿姨的時候~】
【結婚給我發請帖的時候……】
【高考後她上北大,而我上了社大!】
彷彿被監聽了心中秘密,蘇安驀然想起了七年前那個夜晚,低頭新蓋了一樓:
【因他學醫,抱著幾千頁全英文版的醫學資料啃到半夜,室友給我安利新出熱劇,男主是他。】
丟下手機,蘇安抱著抱枕側了個身,閉眼便想起了初入協醫大那年的景象。
衚衕里的紅牆青瓦,庭院的滿園春色,漢白玉橋上的霽雪。
如果說那裡有什麼讓她期盼,那一定是在某處滿樹繁花似錦下,與那人他鄉偶遇。
然而她踏遍了協醫大所有角落,都沒能遇到所念之人,直到大二那年,在電視上看到了那張久違的臉。
換了名字,也換了人生。
說不出的絕望與自嘲。
那一年四月天,學院的槐花盛開如雪,清香拂夢。
而周槐南也成了她一枕槐安的白日夢,孤單而苦澀。
一如這晚,無他,卻又處處是他的身影。
沉寂了多年的心,因為近日的種種,躁動不安起來。
翌日晚上是小夜班,蘇安早早去了休息室換上白大褂,實習醫生小嵐給她塞了一個蘋果,外加一杯熱乎乎的美式咖啡,一臉虔誠:「安安姐,讓我們一起祈禱夜班之神保佑吧!」
蘇安淺笑著點頭,抿了一口咖啡,按照慣例便去住院部查房了。
查完房后又想起前兩日車禍的軒軒,便打算在下班之前去兒科病房探望。
晚上十二點,仁華醫院的急診室依舊是人滿為患,兒科急診尤其,焦急的大人和哭泣的小孩,令人心生焦慮,也難怪各個科室醫生最怕的就是兒科,忙起來是真要命。
好在軒軒恢復不錯,過些日子就可以出院了。
蘇安陪他說了一些話,便打算回休息室睡一覺,然而出來路過急診台,一身姿高挑,氣質卓越的男人急邁腿過來,懷裡抱著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小女孩,嗓音沉穩中透著焦急,卻十分熟悉。
「醫生,小孩闌尾炎!」
聽到這聲音,蘇安猛然抬頭,怔怔看著眼前只露出一雙丹鳳眼的男人。
即便隔著黑色口罩,她還是一眼認出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
青春有幾年,他獨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