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青井秋河輕鬆了沒幾天,就被學生會當場逮捕,抓回去強制進行起宣傳片的拍攝。
學生會會長推了推厚底眼鏡,他面容嚴肅,「青井君,如果再逃掉的話後果你知道的吧?」
他做了個扣分的動作,鏡片反射著冰冷的光,「青井君,你也不想你們班被扣掉全部分數吧?」
青井秋河:「......」
他反抗無能,為了班級利益屈辱地點頭,簽訂不平等條約,為此鴿掉了今晚和萩原研二的見面。
【麥當勞漢堡好好好:被學生會抓去拍宣傳片了pup他們看得好嚴我逃不掉】
【麥當勞漢堡好好好:配圖.jpg】
【麥當勞漢堡好好好:抱歉啊hagi,今天只能咕咕咕了】
青井秋河發完消息就熄滅手機屏,專心配合起學生會的工作來。
或許是多年的比賽讓學校積累了不少經驗,他們在這方面意外的專業,也越發的......挑剔。
反覆不斷的重拍下,青井秋河從最初的情感充沛變得麻木,到最後了無生趣,只想和學生會會長同歸於盡。
又一次拍攝結束后,青井秋河累得癱坐在椅子上,眼神渙散。
「嗯......」學生會會長坐在一旁,反覆對比刷完了所有的存檔后,發布了重要指使,「就用這一版吧,大家辛苦了,東西都收拾一下就可以回家。」
青井秋河驚訝:「會長,選了哪版?」
是扇形圖一樣的笑容,還是青春疼痛45度角的悲傷?
學生會會長看了眼他:「第一版。」
青井秋河:「......」
那你之前就不要拍那麼多啊!
他忿忿不平又不敢發作,氣鼓鼓地背起書包回家。
拍攝花了太多時間,青井秋河從學校出來時,天色已經大暗,點點繁星出現在天空,和月亮一起照耀著前路。
青井秋河踩著月色回家,他和狐朋狗友打起電話,吐槽天下甲方一般黑,作品永遠第一版ok。
「可惡啊,早知道我就不聽他的話弄什麼『面帶三分涼薄,三分譏笑和四分漫不經心的扇形表情』,還有45度角仰望天空、眼角恰到好處的落淚了!」
青井秋河抓狂地撓了撓頭髮,「會不會變成學生會人手一份的寶藏視頻啊,我的形象全完了!」
損友:「流傳出去的話再轉一次學!然後去稱霸新的學校頂點。」
青井秋河:「......你以為是在拍熱血不良片嗎,少看電視劇了。」
靠著和損友的互懟,青井秋河心中的恐懼才消散了些許。
為了儘快回家,青井秋河放棄以前的大道走了泥濘小徑。
這條路偏僻、沒有路燈,兩旁是泛著惡臭、不流動的死水,就連綠植都沒有多少。早些年工業污染毀壞了這條河,也順便摧毀了附近的植物。偶爾有人想接手這片區域,但都被高昂的維修費用勸退。
長此以往,這條路越來越荒涼,漸漸的也就沒有了人煙。
如果不是趕在門禁時間之前回家,青井秋河根本就不會走這裡。
他心裡發怵,損友的電話來得及時,恰好驅散了青井秋河的恐懼。
他一邊和損友插科打諢,一邊決定把這件事悶死在肚子里,絕不透露分毫。
青井秋河視線不經意地掃過河面,他腳下一頓——他好像在河堤上看到了一個黑影。
屍體?殺人犯拋屍?
亂七八糟的新聞標題出現在大腦里,青井秋河呼吸一滯,緊張起來。
他把腳步聲放得很輕,貓著腰偷偷前進,就連呼吸也只敢在憋不住的時候換氣,唯恐被那人發現殺害。
「啊——活著真是讓人厭煩,而男人尤其活得痛苦,悲哀!男人的一生時時在戰鬥,而且不容失敗。」*
那人突然開口,用著唱歌劇般的語調大聲說著這段話。
青井秋河一驚,他看向這個奇怪的男人。
那人身材纖細,一頭捲髮盤踞著,朦朧的月色下黑色大衣被風吹動。
他似乎察覺到了青井秋河的視線,回過頭來,慘白的臉上面無表情,青井秋河卻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恐懼。
就像......這個人是深不見底的沼澤,抑或是吞噬一切的黑洞。
青井秋河大腦空白了一瞬,下一秒他就看見男人張開雙手,他仰起頭像是在迎接什麼似的,倒退著往河裡走去。
「噗通——」
男人倒退著掉進水中。
他在自殺!
看見男人掉入水中的那一刻,青井秋河就往河邊衝去。
他跑得很快,沒有去想男人第一眼給予他的恐懼感和壓迫,只想著不能讓這個陌生人就這麼死在面前。
電話那邊的損友聽到了動靜,他慌亂的「喂喂」了幾聲,問著青井秋河發生了什麼事,是否需要替他報警,要不要現在就趕過來。
青井秋河跑得很急,他體能不算很好,運動也是能躲就躲,此時爆發全部力量奔往河邊,幾乎沒有說話的力氣。
鐵鏽味灌滿口腔,肺部疼得彷彿要爆炸,他沙啞著嗓子拼力喊出一句「報警!」就毅然決然地跳進河裡。
十月的東京不算太冷,偶爾也會熱得回到夏天。但在夜晚時分,寒意帶著不可抵擋的力量吹散一切溫度,逼迫行人換上厚實的衣物。
冷。
這是青井秋河進水時的第一反應。
他水性尚可,只是從未在冬天游過泳,此時下了水才知道:在冬天的河水裡救人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浸水后的衣物失去了保暖的作用,反過來限制了青井秋河的行動;污染嚴重的死水又讓他不敢脫去外衣,只能用更多力氣去擺動四肢,尋找跳水自殺的男人。
青井秋河的眼睛在水裡被浸得生疼,生理淚水不斷流出,融入進河水裡。
找不到。
河水的髒亂程度超過青井秋河的想象,他再怎麼努力睜開眼睛,四處尋找也找不到自殺的男人。
青井秋河游出河面,仰頭深呼吸,吸夠氧氣準備再次潛下去。
他就這麼來回反覆游出潛入,直到連細微的呼吸都會引起劇烈的疼痛,眼睛被浸得幾乎不能睜開,身上出現細小的傷口。
青井秋河毫無形象地趴在河岸,他吐出一口污水,身體劇烈地顫慄著。
手機在入水后就沒有動靜,應該是壞掉了,現在打電話找人來幫忙也來不及;這一塊人煙稀少,幾乎沒有行人,男人也一定是因為這點才選在這裡自殺。
不能尋求別人的幫助,只能依靠自己。
青井秋河抓住泥土,他一下又一下地調整著呼吸,用力握住自己顫抖的手。
再試一次。
他想,再試最後一次,不能就這麼放棄。
不管結果怎麼樣,至少他努力了。
青井秋河慢慢地站起身,他沒有太多力氣了,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眼前一陣陣發暈。
他咬住嘴間嫩肉,用疼痛逼著自己清醒過來。
月光灑下,覆蓋在他的身上。
少年人面色蒼白,嘴唇乾裂出細細的口,頭髮濕噠噠地黏著臉,校服被污水浸染,幾乎快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他傴僂著背,四肢因脫力而顫抖,眼神卻異常堅定。
青井秋河抬腿向河裡走去,他想加快速度,腿卻怎麼都不聽使喚,只能緩慢地挪動著。
那個男人......可能已經死了吧。
一陣風吹過,青井秋河抑制不住地顫抖了一下。
他的眼睛好像發了炎,睜不太開,視野受到限制;腦子也昏昏沉沉的,想要睡過去。
一開始就尋求幫助就好了。
他想。
青井秋河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三頭六臂也不能飛天遁地。他無法在寒水裡找出尋死的人,再這樣下去也許連自己都會搭進去。
可是......他還是想試一試。
青井秋河執著地往河裡走去。
汨汨的水聲中,河水漸漸蔓延到他的大腿,他對此毫無察覺,只自顧自地往前走著。
「你在做什麼?!」
——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憤怒地把青井秋河抱上岸。
他太累了,眼睛看不清事物,耳朵也在劇烈的疼痛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傷口一直在作痛,敲打著他的神經。
大腦近乎停工,身體只知道麻木的、本能的執行著之前的命令。
但在一片混亂中,青井秋河認出了這個人是誰。
「hagi......」
他輕輕拽了拽萩原研二的衣領,發出的聲音沙啞難聽。
有人在自殺,我想救他。
我好像真的很沒用,沒辦法去幫助別人,就連自保的能力都不夠。
那個人可能死在了河裡,我很害怕。是因為我沒用嗎?
你能不能去救救他?也許他還有氣。
他想說很多很多話,眼淚卻先一步流出來,堵住了他所有的話。
「......」他聽見萩原研二長舒一口氣,像是帶著某些包袱又像是如釋重負地摟住他。
「不要怕了,我在這裡。」
黑髮青年柔和地拍著他的背,他重複道,「我在這。」
驟然貼近的暖意緩和了青井秋河的疼痛,他幾乎下一瞬就要昏睡過去,潛意識卻不停地提醒著他——
「有人在河裡......」
你快去救他。
他實在太累,說完這幾個字便開始劇烈咳嗽,身體彎成弓型,幾乎再也不能言語。
「我知道了。」
萩原研二把青井秋河安放在地面,他脫下外套蓋在青井秋河身上。
「安心在岸上等我,很快回來。」
好。
他在心裡回應著,下一剎便安心的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