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重寫）

即使對處罰有再多不滿，青井秋河也保持著表面的從容淡定。

他挺直腰背拿起掃帚打掃起會堂，眼角餘光時不時偷瞟幾眼站在身後的萩原研二。

黑髮青年站在會堂門口，秋日的陽光從外傾斜而來堪堪照亮他所在的位置，五官被光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讓人看不太分明。

......有點帥。

青井秋河呆愣地看著他，手下掃地的假動作都慢了幾分。

不對！為什麼要被敵人的氣勢壓過去！

他用力拍了拍臉，想要用喚醒被敵人迷惑的自己，同時身板挺得更加筆直，保持著優雅（？）的姿勢掃著地，同時認真偷聽萩原研二那處的動靜。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與他關係匪淺，萩原研二說話的語氣都帶上幾分輕鬆，和在辦公室時的乖巧截然不同。

「拜託啦，小陣平過來吧~」黑髮青年靠在牆邊，嘴角含笑，「我現在可是很需要你。」

「在學校會堂，......好啦，下次不會了，那我在這裡等你。」

通話結束，萩原研二轉過身來，正對上青井秋河好奇的臉，他微微一愣，隨即自然地揮了揮手打起招呼。

「喲，小學弟。」

青井秋河偷聽被抓了個正著，他連忙低下頭，裝出認真清掃的樣子，手下的掃帚被人握住，幾條彩帶夾在其中搖晃了幾下。

他愣愣地抬起頭，萩原研二笑道：「我找了幫手過來幫忙，等他到了再打掃吧。」

黑髮青年把掃帚從青井秋河手中抽離，極其自然地拉著他來到看台旁。

萩原研二雙手一撐坐在上面，他支起一條長腿，姿態懶散，側過臉對著青井秋河招招手。

青井秋河猶豫一番，他的視線掃過地面；選舉結束后的會堂亂糟糟的，彩帶、亮片、宣傳單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

「啊，不用麻煩別人的，我自己就可以。」

萩原研二有些困惑，他皺起眉頭：「咦？」

不知道為什麼，青井秋河看著萩原研二疑惑的神情，有些底氣不足，就連語氣都弱了幾分，「因為這件事追根究底是因為我引起的，跟學長你沒有太多關係，而且......」

而且他在這裡太影響自己的心情了！

青井秋河「而且」了幾次也沒能把話說出口，反而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不成語句。

「總之就是，學長你回家吧，我來打掃就好了，不用麻煩你的！」

......終於說出來了！

尾音落下的那刻，青井秋河才感到些許輕鬆，緊繃的肌肉也得到緩解。

這下總算能和他離開距離了吧？

青井秋河略抱期待地看向萩原研二，他仍是一副驚訝的神情，幾秒后才「噗嗤」一聲笑了出聲，瑰紫色的下垂眼裡浮現出淡淡笑意。

為什麼笑？

青井秋河不明所以，更加緊張起來，手心滲出細碎的汗。

萩原研二用手虛掩住彎起的嘴，似乎察覺到青井秋河的緊張，他輕咳幾聲才把表情調整過來。

「真是可愛啊，青井君。」

他似乎還想說點什麼，有人氣勢洶洶地闖入會堂，驟然打斷了他的話。

「喂，hagi！」那人嗓音極具穿透力，隔著遠遠的距離青井秋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邊皺眉埋怨著，邊走過來，跨過垃圾堆時頭頂的捲毛跟著晃動。

「你怎麼又被抓住處罰了？你都畢業了那幾個老頭還不肯放過你？」

「所以才打電話向小陣平尋求幫助。」

萩原研二笑道，「幸好你肯過來，不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又」？

青井秋河捕捉到這個詞，他詫異地看向萩原研二；黑髮青年身體微微向前和捲髮青年擊掌，極其熟練地分工、拿起工具準備進行打掃。

萩原研二神情輕鬆，他將掃帚隨意地放在肩膀上，和捲髮青年說著些什麼，面部神情不再似之前那般的正經，反而流露出些許輕浮。

等等，輕浮......

青井秋河眯起眼，一個想法悄悄浮現在他腦海中：

在後輩口中幾乎是完人的學院偶像，他青井秋河此生的宿敵，難道——！

「對了，」萩原研二摟住松田陣平，把他帶到青井秋河面前，「這是我幼馴染，松田陣平，以前也是這裡的學生。」

「這位呢，是這屆的人氣總選第一名，我們的小學弟，青井秋河。」

他說完揉了揉青井秋河的頭，「不用想別的，小陣平和我都是自願來清掃的。」

松田陣平：「喂，我什麼......！」

萩原研二捂住松田陣平的嘴，他強行鎮壓來自幼馴染的反抗，自顧自地拽住松田陣平往後走去。

「我們打掃這一塊，看台就交給你啦。」

*

打掃時，青井秋河握住掃帚，小蝌蚪找媽媽似的（？）東拐西拐的從看台掃到松田陣平身邊。

他偷瞟了幾眼萩原研二，確認這個距離說話不會被聽到后，壓低嗓音戳了戳松田陣平，悄悄問道：「松田前輩，你之前說萩原學長又被處罰是什麼意思？」

青井秋河：「他以前經常被處罰嗎？」

其實萩原研二是個不良少年？同學們都被他的假象迷惑了？學校為了保護形象所以跟他沆瀣一氣、隱瞞真相？

他極力壓制自己跳動的八卦心，試圖從宿敵親密無間的幼馴染處套出話。

松田陣平雙手撐在掃帚桿上，他百無聊賴地偏過頭：「對啊，hagi那傢伙未成年駕駛被交警抓住了，罰了一學期的清潔呢。」

似乎那段日子被折磨得不清，松田陣平現在回想起來都不耐地皺起眉。

他不滿地「啐」了聲：「害得hagi那段時間都沒法去兼職，......教務處一群的老頑固。」

青井秋河大驚失色：「......等等，未成年駕駛？！」

松田陣平：「對啊，區區100碼算什麼。」

青井秋河：「100碼？！」

青井秋河：「100碼百分百超速了吧！而且怎麼想未成年都不應該去開車啊！」

松田陣平：「啊？很正常吧。」

青井秋河：「？」

哪裡都不正常吧！

他和松田陣平大眼瞪小眼地盯著對方，像是要用眼神說服對方一樣，兩個人都不肯退讓，任由眼眶發酸，生理淚水灌滿雙眼。

萩原研二：「小陣平，青井......你們在做什麼？」

萩原研二腳步頓了頓，他輕笑：「你們在進行瞪眼比賽嗎？」

他被萩原研二一番話無語到，下意識扭過頭反駁道：「看不出來嗎，我們在說服對方啊！」

青井秋河猛地向後退了幾步，他顧不上擦去掉落下來的生理眼淚，興奮地敲了敲雙手：「我贏了！」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沉著臉控訴：「都怪你。」

萩原研二：「誒？」

萩原研二聽完來龍去脈，他笑得彎起腰，一隻手搭在松田陣平肩膀上。

直到松田頭頂的井字快要變成實體，萩原研二才鬆開手，他擦掉溢出的眼淚：「小陣平童心未泯啊。」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喂！」

無視幼馴染殺人的眼神，萩原研二看向青井秋河，他語氣輕柔，眼中閃動著光：「小秋河也很可愛......」

青井秋河突然被點名，他還未收拾好自己看熱鬧的表情，茫然地抬頭：「誒？」

「抱歉抱歉，忽然這麼稱呼你。」

萩原研二視線飄忽了一下，他避開青井秋河的視線，從口袋中掏出紙巾，「擦一下眼淚吧。」

「謝謝......？」

青井秋河接過紙，三兩下擦過眼睛。

他的力度略重，本就泛紅的眼睛在紙巾摩擦下變得紅暈更深。

萩原研二輕嘆了口氣，他單手抓住青井秋河亂揉的手，制止他蹂-躪眼睛的行為。

「不要亂揉，會加重眼睛負擔。」

萩原研二的手心緊貼著青井秋河的手，體溫透過薄薄的繭傳遞到青井秋河身上。

青井秋河咬住下唇，眼睫輕顫，感覺兩人相握的地方格外燙。

怪怪的......

這種不適直到他們把會堂徹底打掃乾淨，走出校門時才堪堪褪去。

此時夕陽西下，暮色朦朧，盞盞路燈從遠處被點亮，宛如跳躍的星河。

幾道涼風吹散了青井秋河的燥熱，他長吁一口氣，準備和萩原研二他們告別。

萩原研二率先開口：「我送你回家吧。」

青井秋河：「我......誒？」

橙黃色的光線細細勾勒著萩原研二俊秀的面容，他微笑著指向一輛豐田AE86：「讓你感受一下前任冠軍的駕駛技術吧。」

未成年駕駛車速超100碼的技術嗎......

「不了不了。」

青井秋河下意識退了半步，結果被早就盯上他的松田陣平一把摟住。

松田陣平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然後一副瞭然的樣子，抬高音量對著萩原研二說道：「hagi，青井好像有點怕，我們還是走回去吧。」

青井秋河：「！」

松田陣平的話正中准心，青井秋河瞬間點燃鬥志，他直直地注視著萩原研二：「我當然不怕，前輩，請讓我感受一下前任冠軍的技術。」

萩原研二詫異地看向他，少年人臉頰微紅，暖色調的夕陽映入他天藍色的眼中，微風吹動髮絲，沿著稚嫩的面容投下深深淺淺的影子。

他手指微動，幾秒后才露出慣用的笑容：「好哦。」

*

青井秋河嘴上雖然說著不怕，但當坐上萩原研二的車，心裡還是多少沒底。

他硬著頭皮坐在駕駛座後排的位置——據說這是發生車禍時，存活率最低的地方，面如死灰地繫上安全帶。

做完這些還不夠，青井秋河依舊緊張。

他趁著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在前排聊天，無暇顧及到自己這裡的視線時，偷偷拿出手機搜索：車速100碼會撞死人嗎、怎樣在車禍中逃生、交通事故逃生技巧大全等等。

青井秋河看得認真，連車內的聊天聲停下來了都沒有發現。

他把逃生技巧背得差不多了才膽戰心驚地抬起頭，驀地撞上兩雙含笑的眼睛。

青井秋河：「！」

被兩位前輩盯著青井秋河有點忐忑，他小心翼翼地探頭問道：「怎麼了？」

「在猜你看什麼東西看得這麼入迷啊。」

松田陣平撐著下巴，墨色的眼睛轉了一圈，「不會是在看車禍逃生技巧吧。」

青井秋河：「......」

被、被猜到了。

他乾巴巴地否認道：「沒有，怎麼會呢？我又不怕......」

聲音卻越來越微弱，倒顯得他之前的話做賊心虛了。

青井秋河尷尬一笑，扭頭看向窗外轉移起話題：「街道的裝扮換了誒。」

「因為萬聖節快到了。」

紅燈跳轉，萩原研二啟動汽車，緩緩往前駛去。

他解釋道：「這幾條街會提前預熱做活動，燈光裝飾之類的也會每周更換。」

「這樣啊。」

青井秋河回應了幾聲，他收回視線，感嘆道：「我還沒有在萬聖節出來玩過。」

之前每年萬聖節不是在學校補課，就是和朋友在家打遊戲，等忙完再回頭看時，一天已經過去了，原本準備好的萬聖節裝扮也用不上。

他摩挲著下巴，決定今年一定要去澀谷好好過過萬聖，最起碼不能一整天都待在學校拍什麼宣傳片。

青井秋河沉浸在痛失自由的痛苦中，一盞盞路燈被汽車甩到身後，明明滅滅的影子照在他的臉上。

萩原研二透過後視鏡看著他，少年人的身影被燈光照亮灑在座位上；他嘟囔著說著什麼，萩原研二捕捉到零散的詞語「宣傳片」、「自由」，猜到青井秋河在為人氣第一煩惱。

是個認真的人。

他細細打量著青井秋河，聽著他的喃喃自語，嘴角不知不覺勾起弧度。

「那你萬聖節跟我們一起去玩唄。」

松田陣平說道，他聳聳肩一副無奈的樣子：「雖然跟著hagi十有八九又是去聯誼，不過怎麼想都比困在學校要好。」

「可以嗎？」

青井秋河眼睛一亮，隨後又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會不會太麻煩前輩了......」

畢竟才剛認識，就跟著別人一起出去不太好吧......

而且其中一個人還是自己的宿敵。

他這麼想著，卻怎麼都捨不得開口拒絕，幾分情緒流露在眼睛上，反而讓人無法拒絕。

松田陣平：「不會。」

松田陣平：「你跟hagi出去玩一次就知道了，所有女生都會圍著他轉，到頭來只有我被冷落，孤零零地蹲在角落喝酒。」

他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面上帶了幾分不懷好意的笑：「反正帶小學弟過去也可以讓他漲漲世面，二來嘛，有人跟我一起在角落喝酒，挺好的。」

萩原研二無奈：「......不要帶未成年喝酒啊。」

唯恐被拒絕，青井秋河半個身子湊過來，他抓住萩原研二的衣角，保證道：「我絕對不會喝酒的！也會早早回家，前輩帶我一起去吧。」

「拜託啦前輩。」

青井秋河本能地用上自己撒嬌時慣用的語氣，尾音微微翹起，字與字之間的發音軟糯，眉眼向下彎成無害的模樣。

「......」

萩原研二錯愕了一瞬，他笑著彎起眼睛：「好。」

「不管發生什麼，萬聖節我都會帶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