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審訊室里,易格和考特曼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易格實在是受不了,用眼神瘋狂暗示秦衍說點什麼,別光在旁邊裝大爺。

「……」

秦衍一動不動,好半晌才從簡訊上收回目光。考特曼焦急地傾身,張口想要繼續辯解,就見這位少將閣下不輕不重地看著他,手上卻面無表情地按熄了懸浮屏。

不知道為什麼,幾十年和人打交道的經驗讓考特曼從這一個動作里讀出了些許危險意味。

窒息般的安靜重新開始,好在片刻後秦衍身上那種令人不安的情緒淡了一點。在剛才那短短几秒的時間裡,這個人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自己把自己安撫好了。

「皇室公開的資料中有些很有意思的事情,你想知道嗎?」秦衍問道。

考特曼一頭霧水。

秦衍:「根據監控,杜嘉妮從緩衝帶區進入帝國,坐的是恩科斯機械員工專用航線。」

考特曼只覺一層冷汗沁了出來,「不可能!」

秦衍口中的員工專用航線並不是說恩科斯機械的隨便一個工人都能使用的星艦,而是專指五級以上的員工,在有緊急情況,又沒有其他星艦航線時,集團提供的福利。

每一個都要最高負責人,也就是考特曼簽字允許。

所以如果杜嘉妮刺殺事件挖不出背後的真兇,考特曼·恩科斯一定會被家族拋棄。

一切都亂套了,考特曼想道,他的手在抖,眼前的畫面也在旋轉,彷彿有人死死勒住他的喉嚨,讓他說不出話來。

「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星塢的監控清晰地拍到,杜嘉妮從恩科斯機械的專用星艦上下來的畫面。就在剛才,你的集團將那一年的使用記錄發了過了,對比沒有發現杜嘉妮的記錄。」

秦衍的軍帽放在一邊,漆黑的眼瞳盯人時再無任何阻攔。他看人時的目光總是很輕,天然地漫不經心且居高臨下。

但不會有人因為一頭凶獸伏趴在巢穴中假寐就蠢到上前招惹,考特曼的恐懼只會在這種更應該稱作冷漠的目光中不斷攀升。

「顯然,有人未記錄她的信息就允許她上星艦。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其他任何一個恩科斯機械的分部,被懷疑的人都不可能只有一個。」

「但緩衝帶區分部,高層中只有你一個是恩科斯家族的嫡系。」

是了,專用星艦的啟動需要嫡系親自去輸入密匙,考特曼必然每一次都會去巡查確認。

秦衍嗤笑了一聲,「根據統計,那年你一共運了一千六百多個緩衝帶的人去帝國。好好想想吧,杜嘉妮和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緩衝帶翻雲覆雨的人,也可能在下一次的蟲潮中死的無聲無息。相比之下,賄賂大集團負責人或者政府官員,找機會進入安全的帝國絕對是一個回報率極高的選擇。

只是凡事皆有代價,兩年前的一千多個信息不全甚至乾脆不存在的人,就算給考特曼上刺激神經的藥物想不起來。

審訊室內絕望的情緒蔓延,審訊室外第九軍團的兩位高級軍官一個講八卦,一個給她捧。

廣薇:「我剛升少尉,開始負責部分機密文件那年,少將才上初中,長得可水靈了,一點都不像現在站起來一米九。但性格比現在還差,見人就『嗯』一聲,拽得二五八萬的。周銘上將那時候才從394號蟲族戰場回來,你知道吧,就是那次蟲卵在旅遊星孵化引起大規模傷亡的那次。」

杜德倫:「記得記得。」

廣薇陷入回憶,突然啞然失笑,「我去元帥家,遠遠看見二樓走廊那,少將抱著他磚頭一樣的課本,追著去拉周銘上將,讓他教自己古拉丁語。周銘上將特別無奈說『你明明有拉丁語老師。』少將居然還敢生氣回嘴,說什麼老師教得不好,就要上將教他。

等我送完文件下樓,周銘上將已經很禮貌地以晚上有社交晚宴拒絕了他,走掉了。少將就一個人在花園裡冷著臉踹石雕。」

「你看過之前星網上很火的貓狗大戰嗎,就那個天天跟在緬因身後跳起來咬人尾巴的狗崽子。簡直和當時的場景一模一樣。」

杜德倫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猶豫一刻,也很禮貌地提出問題,「我怎麼覺得少將挺黏周銘閣下的?」

廣薇大笑,「才不是,周銘上將是理工科學霸,軍校期間唯一拿不了最高評級的永遠是不得不選修的語言和文學。少將就是想給人家難堪。」

杜德倫恍然大悟,「沒事找事啊他。」

廣薇說高興了,索性靠單向可視牆上,「還有一次,少將那時候是高中快畢業還是才上軍校我記不清了,反正單體格鬥在星網的模擬室里拿了一個非常靠前的名次,回去找上將比試。」

她笑得把杜德倫的肩拍得啪啪響,「天可憐見,那時候周銘上將已經升上校了,離將級一步之遙,上個月才在戰場清掃時,用匕首單殺漏網的蟲族兩隻。他要和人家比格鬥,哈哈他要和人家比格鬥。」

「我有一份文件要等元帥回來簽字嘛,在客廳坐著等。元帥家的格鬥室也在一樓,我就看見少將在外面扒著格鬥室的門要進去,周銘上將站裡面要關門。特別是咱們少將還在那嘚吧嘚吧地強調他有多厲害,打翻了多少對手。上將肉眼可見地無奈哈哈哈哈哈,看著他沒說話。」

廣薇笑得停不下來,杜德倫好奇得抓心撓肝:「然後呢?」

廣薇做了個攬住杜德倫肩膀的姿勢,「然後,上將就這麼——一下子就把少將撂翻在地上,再一腳把他的腿踹出格鬥室,啪一聲拉上門。」

「後來哈哈哈哈哈哈,後來少將自己爬起來,站那金屬門前,拳頭攥得嘎吱嘎吱響。我還怕他踹門呢,好在經過幾年的成長,少將已經學會自己去廚房喝水消氣了。」

「哈哈哈哈哈哈!」杜德倫和廣薇同時爆發出快樂的大笑,放肆嘲諷自己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頂頭上司。

杜德倫擦笑出來的眼淚,突然察覺到不對,「哎,老大曾經和周銘上將住一起?」

廣薇也愣住,她只去過幾次秦兆華元帥的家,還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正常。」廣薇分析,「周銘上將是孤兒,一年也沒幾次回首都星,要麼在戰場,要麼在基地,工資更不夠在首都星買房,去老師家住著很正常。」

審訊室里,秦衍若有所覺,朝與另外三堵牆別無二致的單向可視牆看了一眼。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杜嘉妮肯定和我沒有關係,是別人加進去的。」考特曼閉上眼睛朝後擼自己的頭髮,「有人想要陷害我……」

易格敲桌子,「咱們現實點行嗎。是,專用星艦沒有監控,但你的去星塢的監控都記錄在冊,你不知道,那難道去星塢的人不是你嗎!」

【不是你】三個字彷彿觸動了一些東西,秦衍眼底的情緒一動。

考特曼此時也不顧什麼風度了,大力錘桌子,「我真的沒有見過她!」

兩人幾乎要吵起來,秦衍抬手按下易格的肩膀。

易格一頓,接著收斂情緒舔了下嘴唇,「抱歉,少將。」

考特曼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盯住秦衍。

「二皇子曾給杜嘉妮做過身體檢查,檢查結果確認她沒有做過整形手術,所以你送上星艦的杜嘉妮和二皇子身邊的,一定是同一個人。」

秦衍十指交叉,冷聲問道,「如果說你沒有撒謊,那麼你就該想想,她是不是有什麼合理做偽裝的理由,繞過了你的檢查。」

審訊室外走廊,後勤部文職人員路過,被裡面囂張的笑聲驚得跳了下。要不是沒許可權,他必然要摸進去看一眼。

廣薇笑得咳嗽,「少將真的好愛招惹周銘上將,我都不敢想象那些我沒看到的日子裡,他能鬧成什麼樣。」

杜德倫:「能理解能理解啦。你想啊,周銘上將在軍部已經有點名聲的時候,老大才上初中,青春期正是最渴望外界關注的時候,秦兆華元帥天天帶著周銘上將在前線打仗,半年都不回家一次。

等老大上高中,alpha分化,開始進入高層社交圈,周銘上將已經可以說是軍功赫赫,基本兩年一個台階地朝上升。老大去的任何地方都能聽見別人提到周銘上將,搞不好喜歡的omega也正按家族要求準備接觸上將。

好容易以第一的成績直升軍校,各項主要考核優秀通過,一查歷史排行,十個考試有六個第一是周銘上將。時不時還要聽上將講課,被拿去和上將做對比,身邊同學還說畢業以後要去上將手下。」

杜德倫痛心疾首,「整個青春期分化期加軍校時期都是在親爹學生的陰影下度過的,你想想alpha的自尊心。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啊,要我我也去找事。」

廣薇點頭點頭,「是挺慘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廣薇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不過即使那幾年咱們少將和周銘上將的關係很差,但還能聯絡。有一次我去元帥家,正趕上少將出門,就是去給周銘上將寄東西。」

杜德倫察覺到不對,「老大現在和周銘上將應該一點聯繫都沒了吧,他剛還說如果我能聯繫上第一軍團那邊,就代他問個好。」

「是沒聯繫了。」廣薇神情嚴肅下來,「元帥是十二年前犧牲的,少將是七年前從軍校畢業的。你知道的,軍部有特殊規定,會給予高級軍官子女一定的優待。

少將的父親是元帥,雖然秦兆華元帥犧牲了,但他的學生也就是周銘上將幾乎可以說直接代替了他的位置。所以按照規定,少將是可以直接進入第一軍團,從少校做起。」

「但是周銘上將不同意少將進入第一軍團。」

杜德倫愣住了。

秦兆華元帥在的時候,三位上將是要聽他命令的,但只有第一軍團才是他的嫡系,武器裝備、人員資源當然高於其他任何軍團。他犧牲后,周銘作為上將,接手了謝爾頓·尼塔原本掌管的第二軍團和第六軍團,以及第一軍團。

毫無疑問,秦衍在進入軍隊后無論從哪方面看,第一軍團都是他的最優選擇。

杜德倫摸下巴,「怎麼了?周銘上將怕老大影響他在第一軍團的權威啊?」

廣薇抿唇皺眉,好半晌才緩緩回答,「我個人的看法是不一定,因為你想啊,周銘上將才是和元帥,和第一軍團出生入死,經歷過十幾個蟲潮的人。」

特別是那場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蟲潮。

廣薇:「如果我是第一軍團的軍人,我絕對會心屬上將,而不是一個借著身份剛進入軍隊就身居高位的小子。」

杜德倫若有所思地點頭。

廣薇頓了一下,用斬釘截鐵的語氣接上下半句,「而且我相信周銘上將的人品,他不可能怕少將搶他風頭的。我估計可能是才經歷過老師的犧牲,下意識想要保護老師唯一的孩子吧,畢竟那幾年,蟲潮的餘波還沒有過去,他天天帶著三個軍團深入最危險的戰場。」

「不過不管周銘上將是怎麼想的,攔不住咱們少將異常堅決。光是申請就發了上百條,不僅通過第一軍團的官方渠道,還仗著自己知道周銘上將的私人通訊號就發簡訊打通訊去。」

「前後持續了快一周吧,直到上將把他所有聯繫方式都拉黑了,連官方渠道都不對他開放了。」

雖然剛才說秦衍十幾歲那些年時,廣薇笑得開心,但仔細想想,記憶中最深刻的還是七年前軍校模擬戰場前的那幾天。

模擬戰場是每一個軍校生的畢業考試,和整個軍校期間的綜合成績,按三七算總成績。總成績會成為軍校生進入軍隊分派職位的,最重要參考因素。

考試的前一天晚上,秦衍站在監考官專用宿舍大樓后的路燈下,端著個被稱作「便攜機房」的機子,咔咔咔不知道在寫什麼程序。

廣薇一眼瞧見那機子就差點叫出了聲,那玩意明文規定不能代入模擬戰場區,被發現一律按作弊處理。

「我又不需要把它帶進考場改參數。」比現在小了七歲的秦衍冷冷抬頭睨了她一眼,眉宇間化不開的全是煩躁,「我問你,第一軍團的防火牆用的是什麼技術?」

廣薇就差給他跪下了,她要是連第一軍團的防火牆都能搞定她也不會只是個少尉了,早去研究所里坐辦公室拿高薪了。

秦衍漆黑的眼瞳盯著她,在確定她的否定不是撒謊以後,用極低的聲音似乎是罵了一句什麼。

路燈的光在那片空間暈開美好的顏色,襯著周圍長勢良好的長葉綠植,甚至是有些夢幻的。

廣薇結結巴巴地緊張問秦衍到底想幹嘛,秦衍沒回答,轉身兩下翻上牆走了。等他走了好久,旁邊的巡邏機器人才重新被啟動。

廣薇以為那就是結束了,結果第二天考試剛開始還沒有十個小時,醫療隊跟瘋了一樣竄進考場,半天居然抬了三個監考官出來。

「他炸了上將定的巡邏艦?!」杜德倫一臉恍惚,秦衍的實績真的刷新了他的認知,「他怎麼敢?」

即使是現在回憶,廣薇都覺得頭疼,「模擬戰場持續三天,少將提前完成了圍剿蟲族的任務,分數上倒是沒有影響。」

杜德倫激動,「這不是分數的事,周銘上將沒帶人把老大頭給打爛嗎?」

廣薇一言難盡地想了想後續的失態走向,選擇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上將要他賠錢了。」

審訊室的門在此刻被推開,秦衍從其中走了出來,五官在軍部走廊燈的打光下顯得尤為立體,眼珠朝廣薇這邊懶懶一偏。

「我有時候覺得,周銘上將可能是在把咱們少將當成弟弟養吧,畢竟相處了那麼多年,多少有點感情。弟弟鬧事肯定不能公開打啊——」

廣薇敏銳的直覺讓她轉頭,但沒反應過來的腦子並沒有剎住後半句話。

「——但估計回家以後一頓打少不了。」

……

寂靜。

一片寂靜。

秦衍突然笑了。

而杜德倫後退了一步,將清清白白的自己退出戰場。

「去查緩衝帶的神學院。」秦衍慢條斯理地吩咐,鋒銳俊美的面容帶著溫和的笑意,卻透著讓人望而生畏的危險感。

「恩科斯先生想起來,他曾經送了一位虔誠的修女前往帝國。那位修女全程黑布裹身,說自己的一切只有神明能夠享用。所以恩科斯先生從未見過她的面容。」

「好好好……」廣薇恭恭敬敬,謹慎小心地接過易格遞過來的文件,小步後退著就要離開。

但很明顯,有人不打算放過她。

「你好像對周銘的事情很感興趣。」秦衍輕聲問道。

廣薇一激靈,「沒沒沒!我就是……」

「感興趣是應該的。緩衝帶蟲潮很可能在兩個月後來臨,你把周銘這些年公開的戰鬥指揮匯總一下,下周會議上發給各部門學習。」

秦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調微微拉長,「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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