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蕭不戮看著封印,身後的劍忽然嗡嗡震顫起來。
劍出鞘。
剎那間,劍氣盪開,像是有層層疊疊的山影,朝封印壓了上去。
這是他劍意,萬重山。
無論爬過多少座山,他還想再見他一次。
蕭不戮握著劍柄,凌空一躍,刺向封印的中心。
轟隆。
***
洛家。
沈心和洛北站在一間密室里,身邊還站著無數洛家死士。
今日,他們便要協力擊殺洛逢君。
就在這時候,天穹之中忽然黑雲密布,青紫色的雷電朝西邊積聚,如同有天災降世。
一個洛家人見此景,立即跪下,顫聲說道:「夫人,此乃不祥之兆,今日恐怕不宜行動啊!」
沈心蹙眉,直接一腳踹在那人身上,喝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一個兩個都怕死了那個小雜種。」
聽了這話,眾人都不敢說話,個個露出心悸之色。
試問洛家人,哪個不怕洛逢君。
他只要輕飄飄地說出一句話,就能讓人瞬間從高山墜入深淵。
「娘,要不還是算了吧,你忘了爹他是怎麼……」
「正因如此,才必須擊殺他!若是他不死,洛家哪個人敢渡劫?再這樣下去,其他世家的人早晚要爬到洛家頭上來。」沈心目光轉了一圈,見眾人皆是面如土色,不由得心中大恨。
終於,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同她一樣毫無懼意的人——洛北。
上一回,她同意派出洛家死士與沈家死士,攜手擊殺秋似弈。除了因為秋似弈能治癒氣血逆行,嚴重威脅到世家地位之外,還是因為她答應了洛北。
只要洛北通過洛西,找出洛逢君的致命弱點,她就擊殺秋似弈替洛南報仇。
「洛北。」沈心道:「將你發現的事情告訴大家。」
洛北點點頭道:「他的力量雖然可怕,卻並非全無弱點。一旦他開口說話,便會應驗,消耗他的力量。所以,他無法說太多的話。」
「不錯。」沈心目光劃過自己幾個不爭氣的兒子,眼中滿是嫉恨之色。洛家藏有無數玄妙的修鍊法門,卻沒有哪一個與「言靈」有關。想來,這樣鬼神莫測的力量,是不可能通過簡簡單單地修鍊就得到的。
那個小雜種也不知做了什麼,得到了天道的偏愛,竟擁有「言靈」這樣可怕的力量。
「若他真的這麼有本事,為何只對付洛梵天一人,而不是將整個洛家一網打盡?我看他對洛家可是恨入骨髓。你們難道沒發現嗎,這一年到頭他根本說不了幾個字。」
「所以,我們必須先下手為強!」
轟隆。
雷聲砸下,如同雷劫降世,讓在場之人皆是心尖一顫。
沒錯,洛逢君的存在幾乎堵死了洛家人修行之路,更像是一柄利劍懸在每個人的頭上,動搖著所有人的道心。
所以,他必須死。
「今日,是他娘親的忌日。」洛北再次開口:「我已經從洛西那裡探到了消息,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要去娘親的墓碑前祭拜,說上許多話。此時此刻,必是他力量最弱的時候!」
沈心看向窗外,只見暴雨傾盆,確實像極了不祥之兆。
她的心也微微一抖,但很快就冷靜下來,說道:「動手!」
一群人朝後山奔去。
遠遠的,他們就望見了一道青色身影。
半明半暗的雨霧中,那人跪倒在一座墓碑前。他衣衫飄拂,身形中透出一股無端的憂鬱。
眾人已經許久未見洛逢君露出這樣的脆弱之態,心中那股驚懼感,也漸漸壓了下去。
雨中隱約傳來洛逢君說話的聲音。
「……這是城南歡喜閣的糕點,娘你最喜歡吃了。」洛逢君想起自己去買糕點時,店面衰敗落魄的模樣,輕聲道:「你喜歡的,必定是最好的。我告訴店主,他的店必定會百年、千年地傳承下去。」
聽到這話,沈心幾乎要將指甲掐碎。
她從未想過,洛逢君的這股可怕力量不止能帶來災禍,也能帶來祝福。
若是這股力量能為己所用,豈不是想渡劫便渡劫,想擁有什麼都能手到擒來?
可小雜種,居然用這寶貴力量去祝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店鋪!
洛逢君還在說話。
起初,他的聲音很大,幾乎可以壓過風雨。
到了後來,漸漸低沉,最後只能發出斷斷續續嘶啞的聲音。
又一道身影朝後山走去,是洛西。
洛北心頭一跳,以為洛西是察覺到了什麼,要向洛逢君告密。
然而沒有。
洛西只是撐起一把傘,擋在了墓碑的上面。
洛逢君抬手,比劃了一下:多謝。
洛西回過頭,看向沈心與洛北藏身之地,不動神色地點了一下頭。
洛北心中大喜。
他就知道,洛西一定早就背叛了洛逢君。
身為洛家地位尊崇的長老,他卻被洛逢君像狗一樣的差遣,心中怎能不恨。
難怪,他向洛西查探消息時毫不費力,看來洛西根本就是早有預謀!
眼看洛逢君因為說了太多的話而無法開口,沈心不再遲疑,一揮手便讓眾人圍攻上去。
雨驟風急,金錢鞭重重抽打在墓碑上。
洛逢君沒有遲疑,便伸手抱住了石碑,用身體擋住了鞭子的攻擊。
雨將他的衣衫濕透,緊緊貼在身上。
此刻,他後背上滲出血跡,很快就與衣衫粘在了一起。
眾人一擊得手,不免愣在原地。
看似無法戰勝的洛逢君,沒有了言靈之術竟如此脆弱!
無數道鞭子落在洛逢君的身上。
起初,眾人還心慌不已,生怕洛逢君會驟然開口。
可洛逢君始終安安靜靜,只是用血肉之軀去保護墓碑。
眾人心中最後一絲畏懼也徹底消失。
他們不再留手,直接將體內靈氣提升到極致。
就在這時候,一張紙從洛逢君的懷中掉了出來,恰好落在洛西的腳邊。
上面隱隱約約寫了「言靈」兩個大字。
洛逢君面色驟然一變,立即伸手將紙條毀去。
見他如此緊張,眾人皆是心頭一跳。莫非……那上面與言靈之術的秘密有關?
「洛西,你看到了嗎?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沈心一時顧不上攻擊洛逢君,她不是沒想過從洛逢君身上搶奪「言靈」之力,只是那力量太過玄妙,她根本不清楚那是一本功法,還是一件法器,又或是別的什麼東西。
又談何去搶!
只是如今,她親眼看到洛逢君如此寶貝一張紙,想來是與言靈的秘密有關。
「洛西,你看清楚了沒有,那上邊究竟寫的是什麼?」沈心冷冷問道。
說完,她便緊緊盯著洛逢君,試圖從他的面色中看出一點什麼來。
「上面寫的是……」洛西壓住心頭的驚懼,低聲道:「沈心,毀去沈家傳承大陣。」
「洛千流,擊殺洛梵天。」
「洛北……」
洛西一個一個念出在場之人的名字,眾人先是驚詫,既而眼中露出滔天怒火。
洛逢君果然包藏禍心,竟早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對付他們。
只可惜,他力量有限,今日一死,一切報復都將無法施展。
「殺了他。」沈心一想到洛西念出的字句,便恨不得將洛逢君千刀萬剮。
洛逢君抬起頭。
他的眼神清清淡淡,緩緩落在每個人的身上。
被他看中的人,皆是下意識後退,努力在心中安慰自己他已是強弩之末,如今不過是故弄玄虛罷了。
「攻擊,快!」
最後,洛逢君看向洛西,開口說話,嗓音有些啞:「如你所言。」
這四個字,如同一道閃電,瞬間貫穿了每個人的心底。
他們面上露出驚恐之色,終於想起了洛西剛剛說了什麼。
不、不會的。
一定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啊——」沈心最先發出一聲慘叫,她只覺得雙腿不受控制地朝沈家走去。
不,不可以。
就算是她,只要敢對大陣動手,一定會被哥哥殺掉的。
她不可以去沈家。
洛千流同樣嚇得六神無主,他怎麼敢去弒父?可雙腿卻和沈心一樣不受控制。
洛北還有一眾洛家死士皆是倒下來,捂住丹田,感受著丹田在一片片地碎裂,再也無法積聚靈氣。
空氣中,血腥之氣寸寸瀰漫,洛西下意識後退一步,嚇得雙腿打顫。
他腦中浮現出的,全是當日洛北找他探消息后,洛逢君喚他過去的畫面。
還是熟悉的天井,洛逢君看了他一眼,說道:「洛西,聽話。」
那一刻,洛西只覺得自己被一股無形之力禁錮住了。他戰戰兢兢跪伏下去,按照洛逢君的吩咐行事。
這才有了今日這一幕。
不錯,洛逢君的言靈之術,並不能一次說出太多的話。
但他只需要說四個字,就將所有人試圖殺他的人一網打盡。
洛西不敢再去看這可怕的景象,跪下來大氣不敢出。
洛逢君半蹲下來,用衣袖擦拭墓碑上的泥污。
墓碑上,隱隱約約露出一個「莫」字。
雨越下越大。
洛逢君微微蹙眉,從懷中掏出了三枚銅錢,朝地上擲去。
他很早便占卜出「封印碎,群魔出」的預言,但如今,這一切竟比他占卜的要早了許多。
可還不是時候。
至少要等到世家大部分的力量盡數掌握在他手中。
洛逢君繼續擦拭著墓碑,
娘,你看。洛逢君在心中說道。
他看向天穹,忽然很溫柔地說了一句:「天晴了。」
剎那間,翻湧的烏雲散開,雷聲止息,溫暖敵的日光漫天落下。
一切轟轟烈烈地來,又靜悄悄的消失。
若非地上殘留的血水,洛西幾乎要以為這場暴雨只是他的幻覺。
洛西心頭一顫,他不敢去想洛逢君的力量強到了何種境界。也許,所謂的弱點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他甚至連天地氣象都能操縱!
洛西呼吸停滯,只覺得自己的生死就在洛逢君一念之間。
洛逢君沒有繼續說話。
他伸手朝洛西比劃道:我要去閉關一段時間。
洛西立即點頭道:「您放心,洛家的一切我都會處理好的。」
他心中明白,這一回洛家是徹底易主了。
洛逢君點頭,離開了這片血腥之地。
走到無人之處,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剎那間整個人便消失無影。
藥師谷。
洛逢君憑空出現在一間清雅的竹屋裡。
他坐到床榻上,開始處理身上的傷口。一包藥粉下去,他身上可怖的傷痕頃刻之間就盪
然無存。
洛逢君摸了摸自己的喉嚨,神色微冷。
因為察覺到封印有變,他這一回強行透支了言靈的力量,必須儘快恢復才行。
洛逢君推門而出。
從小娘親便告訴他,世間的一切皆有因果。想要得到力量,就要付出一些什麼。
他的這股力量,或許就是因為行善而得。
洛逢君看向清寂的山谷。
藥師谷表面上隱世多年,實則暗地裡收留了許多身患重症的孩童。
想到那些孩子,洛逢君的臉上冷漠與溫柔交織,最終定格在溫柔之上。
他在善惡之中遊走,整個靈魂也越發渾濁難辨。
藥師谷是一道界限,分割了他心中的善惡。
回到這裡,他就是藥師谷的谷主,莫逢君。
凡欲求醫者,他必傾盡全力。
***
玉家。
秋似弈從府庫中出來時,便見晴空萬里無雲,是前所未有的好天氣。
日光落在他的身上,簡直是從頭暖到了腳。
雖然聖人未能醒來,秋似弈還是順利拿到了煉心鏡和藥師谷的名帖。
秋似弈轉頭,驚訝地發現傅九寒還沒出來,也不知是在裡面尋找什麼寶物。
玉流光看向秋似弈,說道:「那日你所奏的樂音,似有誅魔之效。我試著彈奏,有幾處卻不得章法。」
「你彈給我聽聽。」秋似弈拿到煉心鏡,心情很好,便決定將誅魔破陣曲教給玉流光。
假若藥師谷里真的有另一位主角,那麼他和傅九寒勢必要在裡面停留一段時日。
這時候可不能讓魔氣出來搗亂。
秋似弈凝神細聽玉流光奏琴,見他掃弦,便伸手按住:「這裡不對。」
「這曲子開頭必須輕緩,有凝神定氣之效。魔修與正道修士不同,越是被攻擊就會越興奮,所以開頭要安神定氣。直到中段才……」
秋似弈說到此處,隱隱覺得不對。這世界沒有魔,他這樣說好像很了解魔一樣。
心念一轉,秋似弈便道:「這只是我的猜測。不過在秘境時與魔氣交手,似乎印證了這一點。」
兩人撫琴,交談。
傅九寒剛出府庫就看到了這一幕,他不動神色地靠近,安安靜靜聽完了整個曲子。
他確實不會樂器,但他可以吟唱。
若是可以,他希望下一回再有魔氣出現時,會有更多的人能與秋似弈並肩而戰,而不是等著被他拯救。
一曲終了,兩人向玉流光辭行。
140看著系統內的黑化值檢測系統,陷入沉思。
升級后的系統靈敏度高了許多,它能清晰看到傅九寒黑化值上升、下落,再上升,再下落,一直不停地劇烈震蕩,最後歸於平穩。
算了。
140不打算將此事告訴秋似弈。
傅九寒已經是一個成熟的主角了,應該學會自己控制黑化值。
對宿主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去治病。
140正要詢問秋似弈什麼時候去,傅九寒已經先一步問了出來。
秋似弈已經拿到名帖,傅九寒恨不得他立刻就去。
沒等秋似弈開口,傅九寒便提前將秋似弈在意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
「殷折已經先一步去找游千帆,告知仙緣大會發生的事情,並安排下一步的計劃。」
「顧劍塵去了謝家,打算偷溜進後山劍域里,好讓謝玉知道我們沒死。」
「燕驚瀾拜入了一個御獸宗門,帶走了你那條小黃狗,時機成熟就會想辦法幫它化形。我們都看出那條小狗應該是妖。」
「還有鮫人皇,我在玉家
時與山中寒泉心神相通,便托他們將他帶入大海深處。」
秋似弈:「……」這還真是將他下山後打算乾的事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傅九寒勾起腰間的傳音玉,說道:「最重要的是,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傳音玉。你有什麼想做的,想問的,都可以通過它而不必自己親自去。」
「所以,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去藥師谷了。」
「去,立刻就去!片刻也不等了。」秋似弈心想,這一回他可真是主動要去的。
秋似弈正準備動身,就又有幾道人影沖了過來。
赫然是蘇逆天等人。
「挑選完機緣之後就要下山,大家只能在山下等你。」
蘇逆天從懷中取出一株草藥,遞給了秋似弈:「這是我老家山頭一種常見的草藥,可以止痛,你拿去吃吧。」
「我這也有。」
沒等秋似弈反應過來,許多葯就塞入了他的懷中。
傅九寒一眼就看出,這些藥材很是珍貴,絕無可能輕易採到,必定是那些人從府庫中選走的機緣。
他們應該是覺得,秘境中秋似弈擊退魔氣才令他們拿下名次,所以這機緣也該給秋似弈。
蘇逆天給完了東西,便飛快地離開,生怕江近月會拒絕。
他下山後,也看了不少留影石,得知了江近月打算建立宗門的事情。
他們一定會有機會再見面。
直到人群散去,再也無人過來打擾,傅九寒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為了讓秋似弈安心去治病,他早早和其他幾人安排好了一切,但秋似弈來了一回仙緣大會,又與許多新的人產生了羈絆。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見他抱著草藥發愣,便心中一軟。
羈絆越多,秋似弈應該越捨不得死了吧。
「走吧。」傅九寒輕聲道。
秋似弈回過神,取出了名帖。
他將手覆在名帖上,兩人身影頃刻間消失,隨後出現在了一座山谷中。
秋似弈第一反應就是,這裡好安靜,看起來沒什麼生機。
他朝前看去,只見山谷外環了一圈江水,似乎是某種防禦陣法。
一人撐著竹筏,朝二人行來,正是藥師谷的接引人。
「此地是藥師谷,二位既有名帖,便是谷中客人,請隨我渡江。」
【新地圖開啟,主線任務已激活。】
【主角之二莫逢君,身份藥師穀穀主。】
系統音驟然響起,秋似弈眼睛微微一亮。他不愧是資深宿主,輕易就猜到了另一位主角是在藥師谷。
那麼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幫助傅九寒與莫逢君戀愛。
想到這裡,秋似弈陷入沉思。
可是他不會啊!
秋似弈努力回憶自己先前在男頻位面見過的感情線。
那邊一般就是男女主攜手解決一個什麼大麻煩,然後朝夕相處就生了情愫。
至於具體怎麼產生的,秋似弈就不知道了。
秋似弈四下一看,這藥師谷似乎沒什麼麻煩需要人去解決。
忽然,秋似弈想出了一個好辦法。
沒有麻煩,那麼他就做那個麻煩。他只要本色出演,扮演不好好治病的病人,就能為兩位主角製造機會,朝夕相處。
估計他們很快就會戀愛了。
秋似弈自信滿滿,朝撐著竹筏的藥師谷弟子看去。
「不必如此麻煩,我自己過去就好。」
「啊?」那弟子還未反應過來,就見秋似弈迎著刺骨的江風,極為瀟洒地踏浪而去。
傅九寒:「……」
他看向呆愣的弟子,低聲道:「抱歉。」
說罷趕緊運起輕功,追了上去。
「等等,這水裡有陣法很危險!」那弟子迎著寒風叫道。
然而,原本暗藏危機的江水,今日卻很安靜,直接放任兩人跨了過去。
對岸。
一個女子候在岸邊。
她是藥師谷中除了谷主外醫術最好的人,這些日子谷主閉關,便只有她先替來者看病。
也不知這一回來的病人,病情如何,她能否醫治得了。
莫紫鳶尚在愣神,就見江面上冒出一個極為俊美的男子。
他一襲白衣,唇邊帶笑,摺扇一揮就借力跳上了岸。
片刻后,又有一男子追來,也輕鬆跳上了岸。
莫紫鳶看了半天,遲疑問道:「二位……誰是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