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傅九寒正要說些什麼,忽然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脈之力劇烈翻湧起來。
擔心被秋似弈察覺出異常,他找借口離開了屋子。
沒走出幾步,傅九寒就見蕭不戮提著劍,朝秋似弈所在之地飛奔而去。
下一秒,他就看到蕭不戮撲到秋似弈的身邊,黏糊糊地喊道:「師父!師父!」
傅九寒:「……」
呵。蕭不戮不會真覺得自己還是十幾歲吧。
傅九寒收回視線。
他將五感投射到「覆江山」上時,意外知曉了許多秘密。
秋似弈與蕭不戮似乎來自另一個世界,兩人是師徒,秋似弈為了保護蕭不戮氣血逆行而死。
因為這事,蕭不戮生了心魔。為了解開他的心結,秋似弈引導他修鍊誅魔之術,還說當初保護他前往上界是「任務」。
若「任務」失敗,他會受到懲罰,因此蕭不戮無須感到愧疚。
蕭不戮有沒有因此解開心結,傅九寒不知道。
但他卻生出了心結。
回想起秋似弈與他相識以來的發生的一切事情,所有奇怪之處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秋似弈看似羞辱他,實則一直默默保護著他。
當初秋似弈力排眾議帶他進入琉璃閣,或許一早就知道裡面有什麼東西,可以幫助他激活血脈傳承。
就像當初他引導蕭不戮前往上界一樣。
那麼,假若他的血脈之力真的激活了,秋似弈會不會因此而死掉?
傅九寒深吸一口氣,將體內的血脈之力強行壓了下去。
再弄清楚一切真相前,他不能阻止蕭不戮與秋似弈親近。
屋內。
蕭不戮鬆開秋似弈的手臂,將手攤開,放出一縷靈氣。
「師父,你看。」
秋似弈伸手摸了摸靈氣,說道:「不錯,靈氣很精純。」
「師父的苦心我都明白,日後我會好好修鍊正道功法。」蕭不戮鄭重說道。
秋似弈指點了他幾句。
他去過的位面太多,自然也是見過許多頂級的正道功法。說要指點蕭不戮,倒也不算騙他。
兩人一個教一個學,氣氛十分融洽。
另一邊,傅九寒的面色也好看了許多。
蕭不戮不愧是和秋似弈來自同一個世界,這不開竅的模樣也是一模一樣。
他雖然與秋似弈舉止親昵,但並未逾越師徒的界限。
這個念頭一起,傅九寒便透過覆江山,看到蕭不戮握住了秋似弈的手,然後……放到了自己的腹部?!
秋似弈也是微微一驚。
他想抽回手,手卻被蕭不戮握得很緊,難以動彈。
蕭不戮盯著秋似弈,一字一句說道:「師父,我的魔骨就在這裡,我只告訴你一個人。若是有一天我真的像我爹一樣失控了,那麼師父你就親自把它挖出來。」
他修魔多年,早就不是當初那個誓死不願沾染魔道的少年。
說句魔性深重都不為過。
但只要秋似弈在,他就甘願戴上枷鎖。
做他乖順的小徒弟。
140看著這一幕,回想起4444的話,一時失語。
方才它還以為要上鎖了。
但蕭不戮不愧是X點位面的主角,都這種程度了居然還能屏蔽掉鎖章。
原來這就是X點兄弟情嗎。
140想了半天,用4444的口頭禪總結道:恐怖如斯。
秋似弈愣了片刻,正要說些什麼,蕭不戮卻驟然鬆開了他的手。
「師父我去修鍊了,一日不修鍊就會落於人后。」
「你……好好休息。」
見蕭不戮毫不留戀地大步離開前去修鍊,秋似弈心中生出的些微古怪之感便消失了。
徒弟都如此努力,他也不能鬆懈!
秋似弈正欲修鍊,又想起自己不可動用靈氣,只得無奈作罷。
他心念一轉,便想起另一件事情來。
秋似弈在腦中呼喚140,問道:「那個任務回溯,能不能看到當前世界發生過的事情?」
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如今有了短暫的喘息,他便再次想起這件事情來。
140點頭。
秋似弈沉思片刻,說道:「我要看在玉家時的任務回溯。」
話音剛落,秋似弈便察覺到面前景象飛速變幻起來。
「停。」畫面閃過某個瞬間,秋似弈立即叫停。
眼前赫然是玉家藏經閣。
秋似弈看到自己坐在窗台上,一條腿搭在窗沿上,另一條腿半屈著,伸手握住了飛回的摺扇,嘴角還微微勾起笑了一下。
秋似弈:「……」
近距離觀看自己戰鬥后的場面,多少有點尷尬。
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對於這一幕居然毫無印象,只記得自己去藏經閣看了一些書。
秋似弈繼續觀看畫面。
很快,他就看見了玉流光彈琴的一幕。
秋似弈恍然大悟。所有世家都有壓箱底的絕技,玉流光身為玉家家主,自然也有。
顯然,他所奏琴音,可以短暫抹掉別人的記憶。
秋似弈心中一動,立即讓140繼續回溯任務。
他倒要看看,玉流光苦心遮掩的究竟是什麼事情。
畫面繼續閃動,秋似弈很快就看到了驟然湧出的黑氣。那黑氣朝玉流光撲過去,最前端凝出了一張猙獰的人臉。
雖然猙獰,但卻和聖人的臉一模一樣。
好傢夥!
秋似弈將思緒從系統中抽回,凝神看向自己的右手。
當初他能順利封印聖人,是靠著逆轉聖人留下的奪舍陣法。
聖人只有一抹殘魂,自然無法抗衡巔峰時期的自己所留下來的陣法。
但黑氣中的這位「聖人」,顯然實力極為強大。
這位「聖人」能不能突破陣法,就不好說了。
畢竟,這陣法本就是「聖人」自己的東西。
秋似弈回憶起自己站在大鼓上被黑氣吞沒的場景,那時候他與黑氣接觸了很久,那段時間聖人一直陷入沉睡。
說不定,此刻陣法內的聖人已經悄悄換了一個人。
那金光也是他弄出來的,為的是和先前一樣幫助自己,好獲取自己的信任。
秋似弈將手上的陣法鬆開一些,說道:「你醒了?那金光是你弄出來的吧,多謝。」
許久,陣法內才傳出一道有些虛弱的聲音:「是我。」
「玉家的魔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當日不是和我一起檢查過封印,確認並無問題嗎?」秋似弈直接問道。
單從聲音,秋似弈無法判斷殘魂是不是換了個人,因此便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像過去那樣與聖人交談。
「此事,說來複雜。」許久,陣法內才傳來聖人的聲音。他一開口,便拋出一件驚人的事情:「其實,我並非原本的玉京生。」
秋似弈很是意外。
他倒是想過聖人會如何解釋玉家發生的事,比如封印鬆動,或是他生了心魔之類。
萬沒料到,聖人竟然一上來就要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秋似弈不動聲色地問道:「什麼意思?」
「我本是異界的一抹遊魂,遊盪
至此遇到了剛剛死去的玉京生,就佔據了他的身份……」
陣法內,玉京生抬起頭來,眸中恨意洶湧。
他自幼不得家人喜歡,無論如何努力都只能得到旁人的嫌棄。
爹嫌他性格冷漠乖僻,娘斥責他心術不正偷習邪術,就連救個人也被誤會是居心不良,想要謀求對方的靈骨。
最後,他死在破廟裡,無人斂屍,回想自己這一生簡直就是個笑話。
但他沒想到,那只是笑話的開始。
在他魂魄即將消散之時,一抹魂魄擠進他的身體里,蘇醒了過來。
玉京生沒死,但魂魄十分虛弱,只能縮在身體深處,像是躲在暗處的臭蟲。
他看著佔據自己身體的人借口失憶,輕易騙過了自己的家人。
人人都當他是大難不死,幡然醒悟。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人察覺到這個人並不是他。
明明那人的身上有這麼多的破綻。
玉京生躲在暗處,看著取代自己的人年紀輕輕就成了備受追捧的明月。
那人清貴優雅,氣運超絕。
沒人敢提起那人年少的往事,彷彿那是什麼污點。
甚至有人說,那人年幼時曾被邪祟上身,才會做出那些離經叛道之事。
可是,分明他才是真正的玉京生啊。
一日又一日,玉京生只覺得自己的恨意達到了頂峰。
起初,他只想將佔據自己身體的人殺死,後來他想報復玉家。再後來,他希望魔氣肆掠,顛覆正道。
到了如今,他希望毀滅整個世界。
既然這個世界將他遺忘,那麼不如就毀掉它。
玉京生收回思緒,隔著陣法朝秋似弈看去。
他知道自己其實不該強行進入陣法,親自去接觸秋似弈。
蟄伏,然後一擊必殺,才是他該做的事情。
但秋似弈是特別的。
他也是自異界降臨,然後強行佔了別人的身份。
這個世界上,恐怕只有秋似弈,才能真正聽懂自己所說的這一番話。
玉京生嘴角浮出一絲譏誚。
在玉家時,他曾多次露出真容。
然而玉流光卻將他認作聖人的心魔,百般遮掩。
到頭來,他做了這麼多,卻還是沒有名姓。
所以,他找上了秋似弈。
這個世界,至少要有一個人,知道他到底是誰!
正道,乃至整個修真界真正的對手,從來就不是什麼聖人的心魔,而是他!
玉京生深吸了一口氣。
他極力模仿著那人的語氣,接著說道:「……原本的玉京生後來得了機緣復生,一直想要找我報仇。因此,我希望你可以保護我,我也會動用過去留下的一切力量來幫你。」
陣法外,一陣沉默。
許久,玉京生才聽見秋似弈嗤笑一聲。
「找你報仇?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假若我是他的話,必要毀滅世界才能消減心中恨意。」
聽到這話,玉京生神色微動。
秋似弈竟然猜出了他真正的想法。
陣法外,秋似弈又道:「不過,我的目標是要保護此方世界。所以對於你的提議,成交。」
玉京生的神色驟然冷了下去。
這些來自異界之人果然都是一個樣,口口聲聲說著什麼天下大義。
可對於佔據別人的身體與人生,他們卻無一絲愧疚。
玉京生繼續開口道:「原本的玉京生修鍊鬼道,死後以魂體存活,藏身於魔氣之中。我們之前交手過數次,他只要靠近我便會被功德金光灼燒。」
實際並非如此。
那人不知道他的存在,兩人從未親自交手過。但那人修鍊的一切功法,獲得的所有機緣,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以說,只要秋似弈敢用那人留下的東西,就會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接下來,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幫你成為正道領袖。屆時你的身上也會有功德金光,原本的玉京生就傷不到……」
「停。」秋似弈打斷了玉京生的話:「一會兒是玉京生,一會兒是原本的玉京生,聽得我腦子疼。」
「日後,就叫你聖人,叫他玉京生吧。」
玉京生眸光微滯。
***
荒漠無人之地。
蕭不戮將劍插在地上,後背倚靠著劍,望著天邊出神。
明明是一樣的天空,這個世界卻又是不一樣的。
來到這個世界后,他一心只想找到師父,得知他會去仙盟便一直在外面蹲守。
他努力回憶著十幾歲的自己該是什麼模樣。
分開這麼久,現在的他對於師父來說,太過陌生了。
好在,他又一次成功地留在了師父的身邊。
彷彿他們從未分開過。
這幾乎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結果了。
——假若他沒有意外聽到那些話。
宗門初立,人員繁雜。蕭不戮擔心有人混在其中傷害師父,便刻意放出神識觀察。
這一觀察,就聽見了許多不得了的東西。
原來宗門內竟有這麼多男弟子在覬覦著師父。
他們都想要與師父更親密一些。
那些人低聲訴說心底深處的渴望,旁人不僅不覺得驚詫,還說自己心底深處也有這樣的想法。
「要是我能像蕭不戮一樣,被宗主握著手,怕是要開心得昏過去。」
「蕭不戮似乎並無那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也對,他們畢竟是師徒。」
蕭不戮收回思緒。
今日,他第一次逾越了界限,緊緊握住了師父的手,放在了自己從不讓旁人觸碰的弱點上。
那種感覺……
身後,忽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蕭不戮一抬手,劍便拔地而起,劃出一道劍氣。
他警惕地朝來人看去。
傅九寒見蕭不戮嘴上說著要去修鍊,實則獨自去無人之地發獃,心底冷笑一聲。
他朝蕭不戮走過去,神情自如地說道:「初次見面,沒什麼東西能送你。這是我先前與你師父對戰時的留影石。」
蕭不戮接過留影石。
傅九寒這是什麼意思?想要告訴他,師父也曾認真地指點過他修鍊?
可那又如何,他拜入師門比傅九寒早多了。
蕭不戮穩住心神,點開了留影石。
他倒要看看師父是如何指點傅九寒的。
注入靈氣后,留影石緩緩浮出一副畫面。
赫然是秋似弈身著大紅色婚服,與傅九寒結為道侶那一日的場景。
傅九寒「啊」了一聲,說道:「抱歉,拿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