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長生宗這邊一派和樂融融之景,山河宗那邊卻是氣氛凝重。
這二十日以來,蕭子乾召集宗門內排得上名號的修士,共同商議應對之法。
卻怎麼都商議不出一道萬全之策。
反而越是分析,越覺得長生宗超越山河宗只是時間問題。
「當日你們也看到了,追隨秋似弈的散修之中,至少有六十位金丹修士。過去散修不敢輕易渡劫,是怕修為越高越容易氣血逆行,如今卻沒了這個顧慮。若是再放任下去,只怕不出數月,金丹就要變成元嬰了!」
「散修之中竟有這麼多隱而不露的高手……」
「只怕還不止,我聽聞這二十日還有源源不斷的散修前去投奔。他們就不怕混入什麼姦細嗎!」
「秋似弈必然不怕。他既能治癒氣血逆行,自然也能操縱氣血逆行,散修的命門就在他手上。」
蕭子乾聽著眾人議論,一言不發。
其實真正的應對之法,世家那邊早就給出了答案。
那便是殺了秋似弈。
與其說散修加入的是長生宗,倒不如說他們追隨的是秋似弈這個人。
但很可惜,不久前洛家和沈家同時出現變故,沈心竟公然襲擊沈家大陣。此事雖很快就被世家壓下,但蕭子乾卻從蘇長風那邊知道了一些內幕。
洛家和沈家此刻正亂作一團,哪有功夫去管什麼秋似弈。
可山河宗卻不能動手。
無數宗門已經選擇接納秋似弈的長生宗,甚至將其看做對抗世家的力量,他們若動手必會引來眾怒。
甚至,就連他們自己內部,也有許多人不贊同殺了秋似弈,只說廢去他的修為便好。
此時的秋似弈,聲望達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早已不是數月前的他了。
眼看天將明,開宗典禮也很快就要開始,蕭子乾心中的煩躁達到了頂峰。
就在這時候,一人慌慌張張闖入殿中,跪下來喊道:「宗主,各位長老,你們快去百鍊爐那邊看看吧。爐子被無名黑筆給捅破了,到處都是火……這是報應,報應啊!往日都是我們燒毀那些法器,如今也輪到我們了……」
這弟子說話顛三倒四,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都隨我去看看。」蕭子乾說完便駕雲朝百鍊爐趕去,幾位長老也立即跟了上去。
百鍊爐是山河宗內最大的煉器爐,爐中藏有足以將金丹修士護體靈氣焚燒殆盡的火焰。
火焰被爐子隔絕,泄出的熱意卻令整個山脈萬古長青,歷來是宗門弟子最喜歡的修鍊聖地。
然而此刻,聖地卻化為了煉獄。
足有九層樓高的煉器爐中部,破開了一個大洞,可怕的火焰從洞中漏出來,瞬間將小半個山頭籠罩住了。
無數弟子被火焰吞噬,凄厲的哭聲、求救聲幾乎要衝入雲霄。
幾位長老都被這突發情況給震撼到了,這爐子可是山河宗的鎮山神器,即便是渡劫境的高手也不可能輕易將其擊破。
方才他們雖然在商議要事,但神識一直覆蓋著各自管轄的山頭,並未察覺到高手氣息。
這爐子怎麼會突然破開!難道這是天降災厄,暗示他們不該對長生宗動手嗎?
幾位長老壓下這一可怕念頭,開始努力救人。
可火勢實在太大。
往常這火都是用來灼燒那些不聽話的法器。
那些法器都是由最頂尖的煉器之材所鑄,才能勉強承受火焰的威力。
而弟子們卻只有血肉之軀,幾個呼吸就被燒得皮肉翻卷,血流遍體。
蕭子乾沒有動手救人,而是一躍飛到了百鍊爐的跟前。
他必須儘快找出爐破的原因。
如此大的災禍,必會動搖宗門上下的人心。
蕭子乾伸手摸了摸破開的爐壁,眼神微微一凝。
這一處的爐壁,竟是比旁邊要單薄上許多。
不像是被人驟然擊破,更像是經年累月、被人反反覆復地敲擊,才最終破開。
「宗主,方才我詢問了幾個意識清醒的弟子,說爐子破開時,曾隱約看見一支通體漆黑的筆。」
「果然是它。」蕭子乾深吸一口氣,面上維持著一宗之主的冷靜神色,心中卻頗不平靜。
凡是被山河宗奪走的法器,都要丟入爐中焚燒,以確保器靈的記憶被抹消,從今往後徹底忠於宗門。
但唯有一件法器,是個例外。
那便是無名黑筆。
頂級法器只有認主的那一刻,才會將名字告知主人。這黑筆無名,是因為無人能將其收服。
黑筆歷經百年焚燒,意識仍然不散,誓死不願被旁人認主。
久而久之,大家都將其淡忘了。
可誰知道,這黑筆的器靈竟如此隱忍又狠毒。
它雖身處烈焰之中,卻數年如一日地鑿壁,只為今日之復仇。
「那隻黑筆如今在何處?」蕭子乾問道。
「黑筆已經被幾位長老以懸天鎖鏈困住,只等宗主您發落。依我看,此物邪性,該毀去……」
蕭子乾搖搖頭,吩咐幾位長老善後並修補爐子,防止有器靈尚存的法器趁機逃走。
他自己則是一刻都等不及了,恨不得馬上見到黑筆。
蕭子乾心中冷笑一聲。
他萬萬沒有想到,對付秋似弈的方法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只要以「賀禮」之名,將這一支黑筆送給秋似弈,一切問題便可以迎刃而解。
若秋似弈想要強行認主,必會被黑筆所傷。但偏偏,這一切都與山河宗毫無關係。
世人都知道,神器自有脾氣,秋似弈無法認主那是他自己沒本事,怪不得旁人。
這還不算結束。
被人強行認主,以此筆狠厲隱忍的脾性,必將蟄伏起來,日後予以秋似弈致命一擊。
***
長生宗。
天剛蒙蒙亮,琉焰派就找上門來,說要參加開宗大典。
秋似弈盯著來人看了片刻,說道:「是你啊,在決賽時射箭的那個。」
孟不凡微微愣住。
江近月……不,秋似弈居然還記得他!
聽到二人對話,幾個長生宗弟子都有些緊張。
別以為他們不知道,好多宗門都在偷偷打宗主的主意,甚至提出什麼「交換弟子」的餿主意。
算盤打得方圓百里都能聽見。
他們怎不幹脆說「交換宗主」?
「掌門閉關煉器,我身為他的大弟子,今日率領同門前來,恭賀長生宗成立。」孟不凡將視線移開一些,不敢再看秋似弈。
近距離與秋似弈對視,孟不凡發現他的面色沒有決賽時那麼蒼白了,甚至隱隱透出一絲紅暈。
卻也……更加的驚心動魄了。
他深知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尤其秋似弈還是掌控一方勢力的巔峰強者。
但這樣的容貌,實在沒法讓人不在意,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忍不住溫柔了幾分。
大概這世界上……只有不通人情的器靈,才會對這樣的容貌與氣質毫不在意。
想到器靈,孟不凡立刻記起了此行的目的。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造型古樸端方的長方形盒子,說道:「這是我們琉焰宗煉製的符筆,今日便贈予長生宗。」
孟不凡只說贈予長生宗,沒說贈予秋似弈,是因為法器認主講究一個緣分。
他所帶來的並非尋常符筆,而是一件極品靈器,煉成當日就生出了器靈。
秋似弈來了興趣,正要打開細看,就被一道聲音打斷。
「巧了,這送禮還送到一塊去了。不過,你們琉焰派的符筆是贈予長生宗,我們山河宗的符筆卻是只贈秋宗主一人。」
孟不凡轉身朝來人看去。
來者是山河宗煉器一脈的長老王夢玄,他的身後浩浩蕩蕩跟著一群人,赫然都是排行前列的宗門。
秋似弈眸光微動。
那日他說不邀請山河宗,等於重重落了山河宗的面子。再加上山河宗曾經搶走他的靈脈,彼此之間早就結下深仇。
山河宗居然還巴巴地趕過來送禮?
「秋宗主當眾傳授誅魔之術,造福無數宗門。若能有一件趁手法器,將來除魔衛道必會如虎添翼。因此,我們山河宗要贈予你的,是一件神器。」
聽到這話,人群頓時露出駭然之色。
山河宗居然有這樣的大氣魄,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神器!
一時間,原本懷疑山河宗是來破壞開宗大典的人都有些動搖。
「諸位請看。」
王夢玄單手掐訣,一個琉璃盒憑空出現。
隔著琉璃盒,一支通體漆黑的筆緩緩露出真容。
那筆通體為龍形,造型古樸並不出彩。
但筆身之上,隱隱呈鱗片狀,凝著一股鋒利氣勢。
只一眼,眾人便認出這確實是神器。
神器自有威壓,這支筆看起來普普通通,可靠近它的修士都覺得心被捏緊了一剎。
秋似弈自然也感受到了這股與眾不同的威壓。
王夢玄見眾人果然被神器震懾住了,立即按宗主的要求,對秋似弈使用激將之術。
「實不相瞞,這筆流落山河宗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卻一直不願意認主。」
「想來,是我宗門弟子實力不濟。但秋宗主天賦驚人,必定能順利收服這支筆。」
在場的宗門弟子卻都竊竊私語起來。
「我才發現,秋宗主先前用的一直是燕驚瀾的符筆。」
「我想起來了,長生宗建立之初,便承諾入宗門就給法器。可能秋宗主更喜歡用扇子,就將符筆給了燕驚瀾,有需要時才借來用用。」
一時間,眾人投向長生宗弟子的眼神都充滿了羨慕。
而長生宗弟子則是一陣心疼。
關於這隻符筆的故事,他們早就聽燕驚瀾說起過無數次。
「不是的,那隻符筆跟了宗主許久,是宗主最喜歡的符筆。他之所以不願滴血認主,是……自知久病難愈,怕自己離開后器靈會追隨而去。」
「宗主是擔心符筆跟了自己太久,會生出羈絆,這才忍痛送走。」
秋似弈:「?」這些弟子在說些什麼東西。
他努力回憶自己當初給燕驚瀾符筆的原因,糾正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只是……」
秋似弈想說那筆名為屠魔,和他這個魔頭不合適。
但這話卻是不能對外說的。
他思慮半天,說道:「我只是不喜歡白色罷了。」
看到秋似弈努力解釋的模樣,這回不止長生宗弟子,其他宗門的弟子也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誰不知道秋似弈的身體……
不必解釋,他們都懂。
不過好在,秋似弈從仙緣大會上得了機緣,一定會漸漸好起來的。
他也終於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符筆了。
秋似弈見眾人不說話,猜到他們多半還是不信,便低頭看向黑筆。
「我喜歡黑色。」
王夢玄心頭一跳。
他手握琉璃盒,能夠感受到盒內動靜。
黑筆看似一動不動,實則剛才隱隱顫了顫,顯然是聽懂了眾人所說的話。
這黑筆的器靈極為通人性,否則也干不出蟄伏多年報仇的事情。
王夢玄看向秋似弈和一眾山河宗弟子。
好險,差一點他就要將宗主交代的事情辦砸了。
若那黑筆只是單純通了靈性,此刻必定會被那一番對話觸動,死心塌地認秋似弈為主。
但很可惜,這一懷柔招數早被山河宗用爛了,那黑筆根本不相信人心。
秋似弈與山河宗弟子的這一番對話,只會激起黑筆的恨意,讓它想起曾經相信人心,卻被扔進爐子里毀去的經歷。
王夢玄收束心神,看向秋似弈道:「既然秋宗主喜歡黑色,那便趕緊試試收服吧!」
秋似弈點頭,毫不遲疑地掀開了盒子。
原本平靜的黑筆,周身氣勢暴漲,朝著秋似弈飛撲過去。
秋似弈一個旋身,避開了黑筆的攻擊,引著它朝天穹飛去,避開了長生宗弟子好不容易建好的屋舍。
憋了二十幾天,他可要好好打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