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司命司天
水虺?少年內心抽搐,他當然知道虺是什麼東西,說白了就是一種毒蛇,再往神話方面上扯一點就是最弱小的一種龍屬。
但少女那令人牙疼的語氣到底什麼意思?
少年沉默,只用一雙金色的眼神淡漠的望著少女。他堅信,如果說有誰能解釋清眼前的一切的話,那人必定是自己的妹妹。
突然出現在異界,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侃侃而談,神情淡定,這種表現說她沒問題誰信啊?!
果然,少女先開了口。
「哥,你來到這裡不是我希望的,也並不是我安排的。一切都是命數,而我……也只能順應天意而為。」
少女一臉愁苦之色,花容慘淡透不出多少安慰人的喜意。
「我今天來,本來就是覺得你要出事。哪想到還是沒來得及……我到的時候就看見你倒了下去,魂魄離體。我一時情急也跟了過來。我知道你現在很難接受,但若是你覺得罵我能讓你好過些,那你就罵吧。」
少年無奈,他本來也不是鑽牛角尖的性子,或者說家裡只有自己和妹妹是這樣的性子,難不成是註定就有這麼一天?而天司命從小就是有一種神棍一般的氣質和舉止,對於神秘學和東方道術都有一種特別的鐘愛和天賦。現在忽然爆料說她身份不一般,少年表示他很淡定的接受了。
搖搖頭,少年本就不會遷怒於她,更何況他現在這副蛇……水虺的樣子,又怎麼打她?盡給他出難題!
「都這樣了還有什麼怪不怪的,你也說了是你力有未逮。要是抱歉的話,回答我的問題就是。」
要抱歉有什麼用?要是抱歉有用要警察做什麼?水中的小小水虺睜著金色的大眼睛翻著白眼。
少女心情好了些許,連連點頭。
「你問吧,我會盡量回答。」也就是說還是有不能回答的事情。
「你是誰?還是我的……妹妹嗎?」
第一個問題,就是如此尖銳,毫不留情,彷彿一柄劍道狠狠的刺在柔軟的心臟上。只看少女臉色瞬間慘白如枯雪,嘴唇顫動,滿心糾結都化作一聲長嘆。少年有些不忍心的撇過頭。
「我是天司命,你的妹妹。」
少年鬆了一口氣似的身體軟軟的沉下去,接著問道。
「這裡是哪裡?」誒喲,這種失憶人氏的問話怎麼說這彆扭啊?慳臾不太自在的動動身子,但眼神依舊筆直的與少女對望。
少女沉思了一下,整理思路,在少年不避不讓的目光下續道。
「世界的分化之說想來不用我多說,你也是清楚的,大同小異而已。」
少女輕笑著,似乎是下了某種決意,整個人都變得輕快明亮。也許這樣的身份對她而言就像一個古老而沉重的枷鎖,無人知曉無人理解,所以她不喜與人交流,也不願與人相交,因為屬於她的故事都太久遠太久遠了。久遠到,也許連傳說中的仙神都無法理解,更何況此輩凡人?人常說三年一小溝五年一大溝,少女和別人的代溝也實在是……猶如馬六甲海峽一般深不見底。
「在天河的中央有一座星辰宮,而地底的忘川里有一座地幽宮,這兩個宮殿內,巨大的虛空命盤不斷輪轉,彙集天地陰陽之力。
一切生靈的運命軌跡自其誕生起就已刻在命盤之上,誰也不能輕易改變。若是隨意而為,萬物之序便會被破壞,後果不堪設想。
為此,天道輪轉,誕生天地司命靈女,天司命靈女守護星辰宮,地司命靈女守衛地幽宮。而我……便是天司命靈女,生而負有守護天河星辰宮內陽屬的虛空命盤之使命。」
「這裡便是我治下的世界,而你所在的這個地方叫做榣山。現在離這次天地初開也不過萬餘年,一切都還處在太古鴻蒙之時。什麼神界魔界現在都還只是一團無害的清氣和濁氣,除卻歸結輪迴之所,六界生靈大多都在人間生活。」
少女閉上眼目光低垂,深吸一口氣。「雖然現在的仙神時日不久,但若以戰力來評斷這些天神的話未免有些可笑。天地衍生的靈物都是極為難得,這些天地所種的存在每一個都是無比彪悍的,這與種族無關,與外貌無關。哥哥你現在大抵算得上一個百年修行的小妖吧。」
「才百年啊?」少年失落的撇嘴,人家一穿越就是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這百年小妖也就等於人類的三歲幼童剛會說話而已。
「強行賦予力量對於普通人而言是一種長遠的伐害,遠遠不如自己慢慢修鍊的來的力量穩妥。畢竟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強行給予力量給予漫長的壽命,最後那個人的結局必定是魂飛魄散的……」
少女嘆氣,幻想總是美好的,可現實必定是殘酷的。只是太多人被一時的輝煌迷了眼,看不到路途終點的殘忍。
「修鍊法力的過程也是對精神的鍛煉,哥哥,加油吧。相信你若是努力五百年應當是可以化成人形的。龍屬的生靈修行難度都有點高,你加油~」
少年發誓他在少女的臉上看到了幸災樂禍!
「不開你玩笑,若是不好好修行的話,說不定你一轉頭就被別的什麼給當了餐點。須知在這裡弱肉強食才是天則。」少女抱起盤起來小小的水虺,「況且,哥哥你要是也走了,我就太孤單了。」
少年只能用自己不過五尺長的身子輕輕地環住少女的手,伸出鮮紅的舌舔舐著她的手心。心中有憐惜也有歡喜,也許他的生命在少女的眼中不過是一時浮雲,但少女確是真心待他,把他當成哥哥的。
可惜一隻水虺有能活多久呢?恐怕比做人時更加短暫,少女又要經歷多少這樣的離別,才會變得不願接近他人?只是想想便覺得心疼。
「哥哥還有什麼要問的么?」
少女被掌心傳來的感覺逗弄得呵呵直笑,伸出食指在少年的腦門上輕輕戳弄著問道。
「放尊重點!」
少年有點惱怒的撇開頭,可惜現在他小小的樣子實在沒有任何威懾力,只讓人覺得有些可愛。當然,要是回到現代,單是蛇會說話這一條就足以讓人驚詫莫名了。
「是是~」少女沒什麼誠意的應著。
少年雖然還有些惱怒,但也平靜了下來,繼續問道。
「這裡是哪裡?我現在到底算是什麼?」
「這個倒是很好解釋,其實你也在jj上混了很久了。也應該能大概明白自己的處境吧?」
少女帶著水虺踏水而行走到潭水岸邊坐下,得到少年的肯定,繼續說道。
「你現在算是魂穿的狀態,但是你的『存在』已經被抹去了。就在你沉入創始之初的時候,你的過去被抹掉了,就算你回到現代,也不再有你這個人了。」
「你現在就只有一個身份,便是水虺慳臾。」
少年垂下頭,卻沒覺得有多傷心,那場夢境抹掉了他心裡對過往的諸多牽絆,如果少女不是第一個出現在他面前的人,恐怕再過些時日,再見也只是陌路人。
冷然一笑。
「天道真是好算計,步步為營。可我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又能做什麼?」
「哥……」少女有些傷懷的喚著。
「沒什麼,我現在也不覺得多傷心,只要媽不會因為我的事情痛苦就比什麼都好。現在家裡就剩你一個,你可要好好爭氣,我恐怕……也不想再回去了。」現在這幅樣子,回去又能怎麼樣?金色的眼睛里沉澱下一片苦楚。
再睜眼,就已是一片無波的清澄。
「你繼續說,想必天道也不會無聊的抓我過來,還有什麼隱情么?」
「隱情什麼的,我也不清楚,原本我是能看清你的命數的。可是方才追你過來之後,就什麼都看不到了。日後如何,恐怕還都要看你自己。」
少女抱歉地搖頭。
「我也是不能在這裡久待的,平日在現代生活的日子於我而言不過眨眼之間,睡夢之時就要回到星辰宮駐守。你看我睡覺不過數個小時,對我而言卻是在星辰宮內獨處了萬年時光。」少女有些無奈,「那種落差實在太大,所以也難得和人交心。再回來這裡,恐怕也要再過上百年時光,最快,也要數十載……」
「不必擔心,我怎麼說也是你哥哥,不用你這麼照拂的。」
少年挺直了身子,小小的蛇身像竹竿一樣筆直的豎立,很快又覺得好笑,無力地團了起來。
「誒,也許你下次來,我已經老死了。又有什麼要你擔心的呢?」
「……謝謝你,哥。」
少女抱住水虺,終於是落下淚來。
「你放心,既然上天令你來到這裡,肯定不會讓你平凡一生的!雖然我不能改變人的命數,但是我可以把我會的都教給你!」
「那便教我如何修行吧。也許我還是活不了太久,但起碼也能多陪你一些時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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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古歿……其氣成風雲,聲為雷霆,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嶽,血液為江河,筋脈為地里,肌肉為田土,發髭為星辰,皮毛為草木,齒骨為金石,精髓為珠玉,汗流為雨澤,身之諸蟲,因風所感,化為黎氓。」
……
「那之後,銜燭之龍因為守護天地而消耗了過多的力量陷入沉睡,在往後的漫漫歲月里,燭龍之子鐘鼓無所謂再掩飾本性,它暴虐喜戰,全無顧忌,將進入不周山的生靈通通殺死。」
……
「其實,他也不過是一片赤子孝心,只希望燭龍可以得見黑夜星辰之景。若是銜燭之龍沒有從龍穴中救出它,沒有耗去那麼多的靈力,或許在立起天柱之後,就不會因為力量耗盡而陷入永眠。那個時候世界也有了日月星辰自行運轉,或許終有一天可以找到讓銜燭之龍得見黑夜的辦法。」
「若是那樣就好了。為什麼總是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呢?如果能夠那樣的話……」
「可是哥哥,這個世界最缺少的東西,就叫做如果。」
水潭邊,一隻金瞳的水虺默默聽著身邊少女講著許多太古秘聞,沉默的望著她臉上的種種悲歡。
「然而命運有著多少岔路,踏錯一步,永不能回頭。」
「所謂願望,大概正是不可實現之事……」
「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似乎是聽出了那嘆息中的不甘,少年忽然問道。少女似乎沒有想到少年會有此一問,默然半晌,眼神放空似乎看到了遙遠的時間盡頭,描畫著某一個人的模樣,可還是無言,只是搖了搖頭。
「願望這種東西,只有天道之下的眾生才會擁有。像我這般……早已放棄了那些註定不可能的奢望。」少女面上滑落兩行清淚,噙著令人心痛的笑。
「你不是沒有去做就會放棄的人。」少年眨著金色的冰冷蛇瞳,不同意少女這樣自暴自棄似的說法。
「我縱有不甘也不能奈何,這就是我的命運。比起姐…地司命靈女,我已是萬分幸運了。起碼,我還可以飽嘗人生百態,悲歡離合。」
「可她……她卻以身與地幽宮相合,再無自我。我不知她是對是錯。但我雖有不甘,卻不曾有悔。」
「哥,能有你陪著,我很幸運。」這就夠了。
少年抬頭,這些日子以來,他也漸漸接受了自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直無力的水虺的事實。起碼,他還可以說話,還可以思考,這就比什麼都好了。若是變成一顆樹木,不能行不能言,那才叫真杯具!
「你要走了?」
少女也不隱瞞。
「是呀,該走了。我還要上學呢,這學期沒怎麼好好聽講,可千萬別掛科的好。」
少女一臉苦瓜色,抓著頭髮碎碎念著早知道自己應該趁著這段時間背書的,不然一覺醒來都過了不知多久,什麼高數物理都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怎麼考?學分已經在危險邊緣,再掛……大頭一定會秒殺她的!
少年頓時無言,難道期末考試比監管天道命數還要難嗎?!這究竟是什麼大腦構造?
於是少年悲憤了,尾巴一甩游進了水潭,拍出水花淋濕了少女一身。
「嗷嗚——」
山林之中響起了怪異的夾著嘶嘶聲的悲憤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