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心虛。

好像突然從顧溪眠那裡得到了很高的評價,但庄遲第一反應不是開心而是心虛,進而感到忐忑。

……要說起來的話她這大概算是開卷考試都只比人家閉卷的安臣高上那麼幾分而已,怎麼也說不上她有多厲害,而且……

說不好是不是庄遲憂心太過,她總覺得引起顧溪眠的注意對她來說很有可能不是什麼好事。

「……就真的只是碰巧而已。」秉持著這種隱隱的危機意識,庄遲果斷地搖頭否認,「而且安臣那時候在和凌璟說話嘛,本來就離得遠,他要是像我一樣站在你旁邊,那……那一定會比我反應快的,嗯。」

顧溪眠聽她努力說完一襲聽起來像是在替安臣找補的話,也不反駁些什麼,只笑了笑:「或許吧。」

她自己挑起的話題就這樣被她模糊地帶了過去,二人之間因話題的中斷而陷入安靜。這又讓庄遲有點坐立不安起來——她自己也覺得她這人可真是麻煩,人家向她搭話的時候她提心弔膽,人家不說話了也沒見她有多安心。她默默反省著,半發獃地垂著眼將目光落在自己綁了繃帶的右手上,血跡和傷口都被潔白的繃帶遮住,如果不是隱隱的刺痛感還在,簡直讓人覺得剛才發生的一系列事都不太真實。

……現在仔細一想,這狀況好像真的很不得了。庄遲冷靜地想。上大學報到的第一次發現這個世界原來是自己曾經寫的小說,緊接著就在校門口和女主相遇,並從跋扈的女校霸叫來的鷹爪下救下了女主,還為此負了傷——哇,真是不知所云。

而她現在和女主獨處一室,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畢竟要庄遲清晰地回憶起整本小說的情節是比較困難,但關於整本文的核心她還是記得很清楚的——也就是「顧溪眠是絕對的主角」這件事。說她當年創作出的所有人或物都是為顧溪眠服務的也不為過,再誇張一點……說顧溪眠是世界中心也沒什麼問題,她就是這種角色定位。

所以……庄遲無聲地悶悶嘆了口氣,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考慮,如果她不想要繼續被卷進類似剛才那樣不講道理的劇情里的話,那麼或許不要太過輕率地去接觸顧溪眠比較好吧……?

……總覺得自己在想一些非常失禮的事,心情都變得亂糟糟的了。庄遲想著沒什麼精神地垂著頭,又忍不住嘆了口氣,顧溪眠聞聲向她看來,輕聲道:「傷口很痛嗎?」

「啊、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讓人產生了誤解,庄遲下意識挺直了背,她緊張時話都說得多,「不怎麼痛,剛才大夫也說了、沒有划的很深,只是出血多看著恐怖而已,現在已經沒什麼感覺了,你不用擔心……」

說沒什麼感覺自然還是有誇張的成分在,顧溪眠大約也聽得出來,眼底仍帶著些憂色:「但是傷的是右手,日常生活里一定還是會有不方便的吧。」

「沒事啦,傷的只是手腕,其實也不怎麼影響右手的活動,我也不會去舉鐵什麼的……」

庄遲還在絮絮地表達著這點兒傷完全沒問題時,就見顧溪眠突然取出了手機,示意地看向她:「我們交換一下聯繫方式吧?」

「有什麼不方便或者需要幫忙的事情儘管找我就好,隨時都可以。再怎麼說、你都是因為幫了我才會受傷的。而且……估計我們之後還會有很多見面的機會吧,」她頓了頓,又續道,「畢竟我們都是大一新生。」

是……是這樣的嗎?庄遲懵懵地想著,雖然不知道這座聖布萊斯頓的招生人數具體是多少,但按一般論來說,大學每屆入學的新生都得有個三四千人左右吧?這其中的兩個人見面的機會真的會很多嗎?

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聽出了一些言外之意,總之庄遲還是默默拿出了手機,和顧溪眠交換了微信——不然怎麼辦,難道要她說「不要我不想和你交換聯繫方式」嗎,感覺這台詞像那種下一章就會被女主搞下線的三流雜魚反派才會說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真的要和顧溪眠保持距離,那也絕不是想要被顧溪眠討厭記恨的意思……!

……哎,感覺也沒必要想這麼多。反正加了微信也完全不會發消息的也大有人在吧,她又不可能真的因為這個傷而去主動找顧溪眠幫她什麼——

那邊認認真真操作著手機的顧溪眠可不知道她這些豐富的心理活動,但似乎注意到了她這邊變幻莫測的表情而抬起頭來,庄遲連忙板住臉,嘴唇也用力抿住,力求不泄露自己內心任何一絲情緒。

而不知道顧溪眠是從庄遲這副表情中看出了什麼,總之她看了一會兒,很突然地說道:「不然現在就來試一下吧?」

……試什麼?

感覺沒跟上話題,庄遲的表情一下子破功,恢復成了懵懵的樣子。而顧溪眠看起來莫名饒有興緻的樣子,繼續道:「感覺你看起來一副已經拿定主意不打算找我的樣子,所以我打算現在先問一下……你現在有沒有什麼想要我幫忙的?或者說……」

她頓了一下,然後輕輕笑起來,柔和的聲音里像是浸著一點不成心的撩撥:「不僅限於需要我幫忙的也可以。想要問我的,想要我做的,就當做是你幫了我應得的報酬,什麼事都可以,來說一件試試看吧?」

她笑起來的樣子實在漂亮,庄遲不敢多看,錯開眼神時心臟卻已經不聽使喚地快速砰砰跳起來。遲了一拍才反應過來顧溪眠剛才說了什麼,下意識跟著重複了一遍:「……什、什麼事都可以?」

「……」顧溪眠安靜了半晌,清冽的眸光如點星,庄遲不知道她在沉默的幾息里想了些什麼,卻聽到她再開口時的聲音似乎要比方才稍沉上一些,但依然肯定的很乾脆,「嗯。你說吧。」

……總覺得氛圍有點奇怪。饒是今天一直腦子不太夠用的庄遲也察覺出一點不對勁來,現在的氛圍莫名讓人呼吸困難。

「什麼都可以」這種聽起來很不得了的話、顧溪眠她怎麼突然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了,而且語氣讓人有一種如果她說她想要一百億也可以被輕易滿足的感覺——不,放在這個世界里可能還真的說不好,天知道她當初給顧溪眠那現在想想都很離譜的家庭條件設定具體實現成了什麼樣……

誒,別扯遠了。庄遲小小搖了搖頭,中斷了自己不著邊際的思考,雖然不知道顧溪眠在想些什麼——哎,她可真是個不怎麼靠譜的作者——但或許不用想的太多也沒關係?

畢竟現在仔細一想,她還真的有個很適合在這個情境下說出來的請求。

「……好吧,那我就不客氣地說了。」

庄遲淺吸一口氣,勇敢地抬起頭,直視著那雙清透眼眸,說道:「顧溪眠,你可不可以——」

*

「……真的就只用這樣而已嗎?」

走在林蔭道上,顧溪眠仍顯得有些難以釋懷,頻頻向走在她身旁的庄遲看去。

「雖然是說了『什麼都可以』,但只是『帶你去報到的地方』這種事而已……」饒是顧溪眠似乎也覺得困惑,聲音也顯得意外,「……不需要你特地說出來我也會做的啊。」

「是嗎?那你人真好啊。」對周遭的華麗建築仍沒看習慣,但心情很明朗,庄遲將視線從路旁某尊奇形怪狀的裝飾物上收回來,笑道,「這就已經幫了我的大忙了,我可不認識從醫務室去報到的路。謝謝你啊。」

簡直是一舉兩得!既按照顧溪眠的提議向她提出了幫忙的請求,還成功地脫離了在小空間獨處的困境,踏上了去報到的道路!好耶!

庄遲非常開心,覺得自己這一手真是太厲害了,連帶著看周圍比外面看起來更花里胡哨的校內環境都順眼許多,但出來走了一陣子之後又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庄遲迷茫地掃了一圈后才發覺這異樣感的來源,忍不住皺眉道:「……是不是有很多人在看我們啊?」

顧溪眠似乎還在想著剛才這樁事,聽到她的話后才抬眼往周邊看了看,也沒什麼驚訝或是意外的情緒,只簡短地肯定道:「是吧。」

……啊,應該都是在看顧溪眠吧。庄遲猛地想通了,一時自覺失言,畢竟顧溪眠這樣好看,走在路上會被人多看幾眼大概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了吧。怎麼她也沒個眼力見兒的還要說出來,顧溪眠又沒得選,萬一她這話讓人家不舒服了可怎麼辦——

「應該是因為剛才的事已經傳開了,所以在看你吧。」

「……」

從顧溪眠那聽到的解釋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庄遲愣了半晌,僵硬地轉過頭去:「……看我?」

「嗯。大半是吧。」和她比起來,顧溪眠顯得頗為淡然,並貼心地對她進一步解釋道,「今天是新生入學的日子,本來人流量就很大,剛才又是在校門口出的事,周圍有不少人在看,再加上凌璟和安臣在這裡好像都是比較有名的學生……所以整件事應該會傳的很快。」

「你現在手上又纏著繃帶,」她說著彎了彎眼睛,似乎是有點想笑,但面上還是忍住了,仍繼續以那種頗認真的神情說道,「今天手上受了傷的新生估計很難找出第二個了,標誌性還挺強的,一眼就能認出來吧。」

「……」

……說得對。仔細一想確實是這樣,本來劇情里這樁事也是會傳遍學校的,那麼現在這樣也很正常……哇。世上還有比這更糟糕的新生出道嗎。不會之後誰見了她都會驚呼「你就是被鷹抓了的那個人」吧,那也太遜了!早知道今天穿個外套來了!

理智上能理解和感性上能接受是兩回事,庄遲的表情頗為複雜,顧溪眠都看在眼裡,這次終於笑了起來,唇角弧度柔和,卻還要刻意來問她:「怎麼了,不喜歡被人盯著看嗎?」

雖然說確實不怎麼喜歡……但庄遲這次學乖了,顧溪眠看起來明顯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視線,她才只是被看了這麼一會兒就吵著說「不喜歡」的話、總覺得是很失禮的事。她於是想了想,慢慢搖了搖頭:「……也還好,反正像這樣說起話來的時候就不會注意到他們了。」

原本並肩走在她身旁的顧溪眠腳下一頓,一下子落後了庄遲半個身位,庄遲忙跟著放緩腳步轉頭看她,顧溪眠也正看著她,眼一眨也不眨,似乎有種新奇的意味在。

「……」

她明顯是想說什麼,但庄遲耐心等了半晌也沒等到下文,只看到顧溪眠長長眼睫忽閃一下,眼帘一垂一抬就換了心情似的,仍是溫軟帶笑的柔和眼神。

「那我們就來多說說話吧。」

「雖然我自己這麼說有點……」沒給出什麼反應時間就順勢換了話題,顧溪眠向不明就裡的庄遲笑笑,「但當我對某個人說出『什麼事都可以』的時候,應該一般都不太會得到像你說的那樣……簡單?或者說是單純的回應。」

「……」她的語氣很淡,庄遲卻驟然間感到胸口一悶,彷彿能從這話里察覺到一些厚重的過往——但顧溪眠現在才十八歲,她們還處在小說的開端,庄遲對她沒有描寫過的顧溪眠的過去具體發生了什麼無從得知,只能無措而蒼白地應,「……是、是嗎……」

「嗯。」顧溪眠頷首,笑著說,「比如說換成是凌璟,如果我對她這麼說,她一定會問我『信息素是什麼氣味的』或者直接說『讓我聞一下』吧——雖然她連許可都沒有就已經這麼做了來著。」

……感覺上好像是在當個笑話在說,但實在讓人笑不出來。庄遲猶豫著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笑一笑捧個場,還沒想好就見顧溪眠突然向她靠近一步,一下子走到了她身邊,長長黑髮有一縷險險擦過庄遲的鼻尖,有淡淡的洗髮水香氣傳來,讓她下意識向後一仰。

「你不想知道嗎?」

一瞬間又沒能理解顧溪眠在說些什麼,庄遲腦中只充斥著「顧溪眠是不是理我有點太近了!」的恐慌聲,被髮絲撩過的鼻子有點痒痒的,她也不敢伸手揉揉,只僵硬地看著不遠處的那張薄唇輕啟:「很多人那麼在意的事,你不想知道嗎?」

氛圍又變的奇怪了,像是之前在醫務室里的時候一樣,空氣微微變沉了一樣的壓力感,庄遲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雖然這個問題對她來說根本不是問題,但眼下當然不能這麼說,她也沒多思考什麼,就下意識回答道:「……你之前不是說過……是沒有味道的嗎。」

而且庄遲覺得她可能說的是真的。儘管關於顧溪眠的信息素設定是她親自做的,但現在想想實在非常不合理,沒有半點科學性可言,如果說醫生給出的科學說法是顧溪眠的信息素其實是沒有味道的、只是會讓聞到的人潛意識裡產生聞到了喜歡的氣味的錯覺的話,那聽起來還蠻像那麼回事兒的,至少比她那什麼都不說明的設定要合理的多……

但不知為什麼,從顧溪眠的表情來看,庄遲總覺得她看起來像是被自己的無知驚得一時語塞,好半晌才慢慢眨了眨眼:「……我那時候瞎說的。」

「……」庄遲也跟著語塞,腦中萬語千言奔騰而過,最終只默默道,「……噢。」

陷入沉默。庄遲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顧溪眠則很稀奇地顯出些局促來,似乎是在為自己隨口一說竟然真的騙到了人而感到不好意思,庄遲覺得她還不如笑她兩句或者直接把這茬掀過去,像這樣子就感覺顯得她自己更笨了。

在她終於忍不住想要說點兒什麼岔開話題的時候,顧溪眠突然開口道:「你……你最喜歡的氣味是什麼?」

……真突然啊。庄遲想。而且還挺難的。仔細想想,一般人應該很難有誰能非常確定自己最喜歡什麼氣味的吧……感覺是件很模糊的事情。現在這樣突然一問,她臨時能回想起來的氣味也不是很多……

鬼使神差般的,庄遲突然回想起剛剛顧溪眠的髮絲略過鼻尖時留下的香氣,很淡,但能聞到隱約的甜,大概是某種花的香氣。

「……可能是花香吧。」

好一個含糊其辭的回答,畢竟她也只是隨口一說。但這樣似乎就已經足夠了,因為庄遲看到顧溪眠似有訝色地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後慢慢靠到她的耳邊:「……好巧啊,我的信息素就是花的香氣。」

耳邊的聲音輕柔,距離很近,庄遲耳畔幾乎感受到了顧溪眠的吐息,驚得她猛地往後彈開,很努力才抑制住了想抬手揉一揉自己耳朵的心情,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心跳噌的一下加了速,聲聲有力地撞著胸口,攪得周身都熱起來。

而始作俑者毫無所覺似地看著她,眼角眉梢都帶著略顯狡黠的笑意,將食指豎在唇前,無聲地對她說:不要告訴其他人。

庄遲喉嚨有點干,腦中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不知所措地漸漸成型。

這……這其實該算是顧溪眠在唬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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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進自己的黑歷史文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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