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三年

六識封閉,不覺外事,對於外界來說興許是很短的一瞬間,幾秒,或者是幾十秒,但那短短的一剎那陸時鳶確實看到了許多陌生的畫面。

可以確定的是,畫面里的地方她從來沒有去過。

以一種第三者旁觀的角度,她看到了年少時的商姒,紅衣似火,肆意且張揚,與存在眾人口中的那一位「前輩」,在寒山之巔。

寒山,一個終年飄雪地方,卻在山巔處有個四季如春的小院。

那樣的商姒是陸時鳶從未見過的,如今也只依稀還可找尋從前的一點影子。

這事,陸時鳶本是要說與商姒聽。

可後來話題越跑越遠,又是這等飄忽魔幻的事情,她索性也就懶得說了。

那夜過後,陸時鳶因著身上的傷反反覆復療養了大半個月,沈光也在不久以後醒轉。

有「君后師門之人遇伏」這事做引,商姒藉機大力清理了一遍妖族埋在四周的眼線,還做到了不打草驚蛇。

沒兩月,銀狐族兩位嫡系公子逝世的消息從妖界傳到了鄴都,這事,陸時鳶還是在戲樓看戲的時候偶然聽旁桌小妖說起。

凌淵和凌峰這二人,此前因為在鄴都和她動手所以被南晉好好收拾了一回,扔了出去,只是沒想再聽到有關兩人的消息竟是死訊傳來,不免有些詫異。

然,往深了打聽后陸時鳶才知道,他們的死因竟連妖界一些不俗世家也不知曉,只道人是忽然死的,銀狐族秘而不宣。

事出反常必有妖,當晚和商姒修習功法的時候陸時鳶便將此事說了出來。

哪想商姒並無訝色:「人都死了兩月有餘才發布死訊,銀狐族倒是挺能瞞,不過這個啞巴虧他們也只能咽下。」相處的時日越久,二人之間的交流就越是自然,商姒從不以鄴都主君的架子端著,陸時鳶也拿她最親近的人去看待。

「兩月有餘?」陸時鳶從商姒的話里捕捉到一點關鍵的信息,她略有不解,「怎麼不是剛死的……」嗎。

等等,兩月有餘。

面前的女子面若桃花笑如靨。

見陸時鳶已經發覺端倪,商姒也不出聲,只含笑靜靜朝人看去。

循著商姒給的這個時間往前細細一推,陸時鳶不一會兒便想起蓮清宮湯池邊那晚,當天商姒外出一整日,連傳音符的消息都沒回,等到了傍晚見到人的時候衣裙不起眼的地方還沾了血污。

如此一來,凌淵二人的死倒顯得沒什麼價值了,可見這段時日以來所發生的的一切都盡在商姒的掌控中。

妖界針對三界這盤棋,鄴都早已被牽扯入局,只不過未到最後誰輸誰贏尚是未知數。

然而在這持久的拉鋸中,日頭過得飛快。

沈光身上的傷勢經過悉心修養,在年底最後一個月的時候恢復完全,再次踏上回宗門的路,不過這一次總算再無波折,半月後,陸時鳶收到了對方安然回到劍靈宗的消息。

春夏交替,秋來冬往。

人間萬物紛長,三載寒暑對於其它幾界的人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不經意就過了。

鄴都還是老樣子,自三年前銀狐族兩位嫡系公子不明不白地死訊傳出以後,整個妖界都仿若靜了下來,各大世家安分守己,這幾年的時間裡倒再未出過什麼較大的事情,只偶爾和人間修士有些正常的摩擦。

城東長街上仍是是不分晝夜的熱鬧。

年前鄴都的宵禁制改了,一眾鬼怪妖精們喜要翻天,變著法連著鬧了一月有餘,最後是南晉受不了出面,這才收斂了些。

「畫秋,這邊。」望仙樓金字匾額一側,一青衫女子探身朝樓下熱鬧的長街喊了一句。

驟然一聲喊讓正疾步要往裡走的畫秋愣了一瞬,她抬頭,瞥清陸時鳶的臉以後足尖輕點,飛身就上了二樓。

這點小動靜並未惹來他人注目,大家似都習以為常,路過的小二拎著一壺剛沏好的碧螺春恰巧遇上畫秋上樓,還熱情地問了一句:「姑娘,打尖還是用餐啊,仙珍海味咱們望仙樓應有盡有!」

「你在這呢。」睨了一眼小二,畫秋朝人擺手作罷。

來到桌邊落座以後,她忙不迭為自己倒了杯水,不等陸時鳶開口就自己先抱怨了起來:「陸時鳶,你別看鄴都城這麼點大,事情可不少呢,我好不容易趁阿姒到底下去了才抽出身來。」

「說吧,你三番幾次約我出來是有何事相求?」茶水潤過喉,女子雙手抱肩朝椅背上靠去。

三年的時間,陸時鳶這個名不副實的「鄴都君后」總算也借了一點商姒的光,和畫秋南晉打成一片。

鄴都六大鬼將,個個都不是善茬,他們六人各司其職,南晉負責鄴都城內的治安守衛,畫秋則是商姒的左膀右臂,幫著分擔了好些政務。

不過除了南晉和畫秋,其餘四人陸時鳶俱未見過。

關於這個,她也曾經和商姒打聽過,只知道有兩人在地底昔日的冥界,一個看守冥界消亡之時倖存下來的輪迴池,另一個鎮百萬怨靈,還剩兩個則是常年在外拘收各界為禍的怨魂,得空了就回來一次。

陸時鳶彎了彎唇角,一雙好看的杏眸中顯露出靈動的笑:「望仙樓今日來了一種珍奇海珍,我特地和他們買了兩條,讓師傅用紅燒的法子料理了。」

「還有啊,你之前不是總對人界的吃食念念不忘嗎?我近日去了一趟銀城,給你帶了好些好東西回來。」說罷,陸時鳶攤開皙白的掌心,從靈戒里變出好幾個大小不一牛皮紙包好的東西。

拆開一看,糖葫蘆,麥芽糖,桂花糕還有蟹粉酥。

畫秋曾在早年去人界辦過一趟事情,從那以後就對人界的各種小吃美食念念不忘,這是身邊親近之人都知曉的事。

有求於人先示好,陸時鳶確實有事勞煩。

她也不扭捏,五指纖纖拖住下巴,緩言道:「前些日子聽南晉說千年以前你曾受託去寒山之巔找過商姒,還將當時的畫面以靈法入畫記錄了下來,今日我想借畫一覽。」

多大點事,卻這樣大費周章。

畫秋稍一思索便明白陸時鳶的用意所在:「唔……原是此事,這麼說來你還是想看那位前輩。」

「是。」陸時鳶含笑點頭,漂亮的杏眼中笑意淡了許多。

怎麼會不好奇呢?

三年的時間,和商姒之間的關係說不清也道不明,雖日益親近,但總感覺少了點什麼。外界流言紛紛,每每論及商姒就必定會說起三年前那場荒謬的大婚,然後將她和那位前輩放在一處談論。

陸時鳶不是道心不穩的人,可近來,流言更甚,偶然間聽南晉說起畫秋手上留著一幅卷畫,她這才起了要借來一觀的心思。

看看,總不妨事。

「成!」畫秋眯起雙眼,伸手攬過桌上的東西很痛快就應了下來,秀氣的臉上笑起來有兩個可愛的小梨渦,「看在咱們這兩年的交情上,我借給你看,不過你下次再去人界的話得給我再多弄點東西回來。」反正商姒也沒說不能給旁人看。

見畫秋如此爽快,陸時鳶臉上了笑也鬆了松:「這個當然沒問題。」

話音落地的那一瞬間,陸時鳶瞧見桌對面的女子抬手虛空一握,細碎的光點散開,一副長捲軸出現在她手中:「給,你就在這看,看完還我。」

畫秋將捲軸遞來。

到了這一步,陸時鳶忽然有些緊張了。

心中存疑之事很快便要得到論證,她神情凝重,接過了畫秋手裡的捲軸,緩緩展開。

畫秋的名字里有個畫字,本命之術便是以天地萬物為畫,入畫,甚至危急之時能將人藏於畫卷之中。

手中捲軸鋪開,金光乍現一分為二,這兩束金光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射入陸時鳶雙瞳,她很快入景看到了昔年被人記錄在捲軸中的場景。

寒山之巔,小院,木屋。

這三年來,陸時鳶幾乎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夢見那晚蓮清宮中湯泉里,自己六識封閉之時看見的短暫畫面,而眼前畫作中所記錄下來的場景幾乎和那晚在她腦海中晃現的畫面不差分毫,只是這幅畫是當時畫秋上山找人之時以自己的視角記錄的,角度略有偏差。

細看之下就會發現,小院那顆蔥鬱的蒼天柏樹上,還蹲著一隻羽毛鮮艷漂亮的小鳥。

這是先前陸時鳶腦中恍現的畫面里所沒有的東西。

不過她的重點並非這些,她的重點,在那個正與年少時的商姒說話的白衣女子身上。

那人一身雪衣飄然出塵,遺世獨立,在說話的時候恰好轉過臉來讓陸時鳶看了個真切。

還真是……和她很像。

無論是眉眼,還是不苟言笑時候的神態。

虛景外的陸時鳶下意識抬起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恍惚。

「怎樣,看完了嗎?」這時,畫秋的聲音陡然響起,輕音徐徐入畫,「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陸時鳶,幾年下來你的靈脈修復已經到了最後一個階段,等好了以後你就該離開鄴都回到劍靈宗了吧?」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還要看這些呢?

除非,你是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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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廢柴小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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