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這動靜驚的原本還在慢悠悠飛著的螢火蟲飛快四散逃開。
一閃而過的螢火微光映亮月光下聞清音的臉,酒意為這張本就艷麗的臉塗上比晚霞還要惹眼的胭脂紅,眼尾紅痕曳出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媚意。
臉上滾燙的溫度涼下來許,聞清音用泛粉的指節抓住裴君珩的衣襟,眷戀似的用臉肉蹭了蹭。
倒是難得的乖順。
感受到抱著他的臂彎收緊,聞清音如浸了夜間涼意的聲音從頭頂上落下。
「聞清音,你喝酒了?」
裴君珩的聲音冷冽,語氣中是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不渝。聞清音酒量向來不好,每次才飲一點就醉的不省人事,只會縮在他的懷中哼哼唧唧著頭痛,殷紅著臉緊閉著眼的模樣可憐的緊。
懷中的人的面龐是連夜都擋不住的艷色,甚至連吐息都帶著醉人的酒香,裴君珩好似又嗅到了熟悉的花香。
好像綴著碎星般的鮫紗在月色下流動著盈盈的光芒,裴君珩抱著聞清音,輕的就像一捧花枝在懷。
自聞清音走後,裴君珩在屋中一人待了許久,直到天色完全暗沉下來都未見到聞清音回來的身影。屋中的燭火明滅跳動幾次,倚在床榻上閱讀書卷的裴君珩站起身,迎著漫天繁星走出了落星院。
沒成想聞清音不回落星院,竟然是躲在這裡偷偷飲酒。
聞清音是有多不想看到他?
一想到這,裴君珩握著聞清音手腕的手更緊了。
察覺出裴君珩的聲音,原本還安分待在裴君珩懷中的聞清音猛地掙紮起來,似乎想要從裴君珩懷中下來。
動作劇烈到要不是裴君珩伸出手護住,聞清音早就從裴君珩懷中滾落到地上了。
「聞清音。」裴君珩低聲警告,原本是想讓聞清音不要傷了自己,卻沒想到這聲之後懷中的聞清音居然真的安靜下來。
裴君珩:?
竟然這麼聽話?
安靜下來的聞清音就像墮入人間的仙子。
或許在仙界也無法有如聞清音那麼穠麗漂亮的臉,他就這樣乖順闔眸,濃密的眼睫垂下,紅意塗抹在他的臉頰,整個人宛若海/棠醉眠。
讓人不忍心打破這個美好的場景。
劍修身姿比林中的勁松還要挺拔,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手中卻捧著一懷輕柔的像是將要飛去雲端的月亮。
寂靜下來后那股花中酒的香味更加清晰,若隱若現地撩撥鼻尖,竟誘得劍修道心不穩,緩緩俯下首。
好像只要靠近一點,那股花香就會更濃一些,仿若身邊並不是墨綠的密林,而應該是開遍花的山野。
就如同當年漫山粉黛杏花的龍脊山。
在裴君珩的鼻尖快要碰上那皎若飄雲的鮫紗時,懷中人突然一動,聞清音悶悶的聲音響起:「讓我下來。」
這四個字好像當頭潑下的一盆冷水,那雙被蠱惑似的眼瞳乍然清醒,裴君珩驀地抽身,他竟然在一次在聞清音面前著迷似的失去神智。
那捧月落到了地上。
聞清音一落地就因為醉酒晃了一下,差點要倒在地上。
他甩開裴君珩想要來攙扶他的手,看過來的眼眸像是含霧的寶石,漂亮的驚人。
「你怎麼在這裡。」
「裴君珩?」
儘管聞清音頭眩暈的好似下一秒就要睡過去,但他努力在此時保持最後清醒。
他察覺到裴君珩身上冷然的氣質,寒涼的好像會將人凍住。
「你在生氣?」
猶如發現了世間最驚奇的事情,聞清音趔趄著走到裴君珩的面前,酒精不僅讓他腦袋昏脹,也讓他膽子前所未有的大,雖然他本就膽大。
染上胭脂紅的臉湊近,抬起霧蒙蒙的眼打量他站姿他面前的裴君珩。裴君珩低垂下的眼眸冒出冷氣,卻完全嚇不到聞清音。
努力凝聚目光仔細地看了裴君珩幾眼,一聲清晰的嗤笑聲響在安靜的夜中。
「你有什麼好生氣的呀。」聞清音不解地歪了腦袋,眼眸中是無辜的疑惑,「你早就沒資格管我了。」
曾經裴君珩最喜歡用他那大幾天的兄長架勢壓著他,當時的他卻也樂在其中。雲中仙門向來都是將聞清音當眼珠子疼著,只有裴君珩不一樣,可就算如此,他們現在也毫無干係了。
說著聞清音轉身,看樣子準備就這樣離開,可才慢吞吞地邁出一步,他的手腕就被身後的人抓住,聞清音再也往前走不了一步。
這人幹什麼?
聞清音迷迷瞪瞪地轉回去,眼前的裴君珩用那雙黑沉的眸子看著他。
「聞清音。」裴君珩的聲音有些啞,像在極力忍耐著什麼,「當年龍脊山的仙脈,是不是你……?」哪怕他當年已經問過一個答案,可是……
裴君珩說的什麼聞清音已經迷迷糊糊的聽不清了,只感覺握著他手腕的那隻手掌收緊,緊的聞清音感到痛意。
把他的手都握疼了。
聞清音生氣的皺起臉,用力甩開裴君珩的手。
在聞清音表情變化時裴君珩就已放鬆了力道,因此聞清音輕易就將裴君珩的手甩開,但一時用力過猛,竟讓他本就站立不穩的身體跟著手用力的方向甩過去。
幾聲深淺不一的腳步聲急促響起,而後歸於安靜,只能隱約聽見平穩的呼吸聲響起。
裴君珩垂眸看著倒在懷中毛茸茸的頭頂,纖長濃密的睫毛乖順地垂著,似乎已經熟睡。
眼瞳中冰冷壓抑的憤怒慢慢散去,漫上幾分無奈。
聞清音竟然就這樣靠在他胸膛上睡了過去。
大概是真的醉狠了。
再問往事已經毫無意義,他與聞清音自當年決裂后就註定不會再往回走。
「醒醒。」裴君珩冷著聲對著懷中的人喚了兩聲,可聞清音早已睡熟,聞臉龐柔軟,染上酒醉的醺紅后更像時候恰到好處的水蜜桃。
嘴唇上還覆著一層透明的酒漬,突起的一起唇珠看起來很適合被含在嘴裡。這樣甜蜜的嘴唇,也只有在合上時不會吐出刺耳的話語。
心中沉沉地嘆了口氣,裴君珩的手臂碰上聞清音的腿彎,他將聞清音一把抱起。
被飲的一滴不剩的酒瓶在地上微微滾動,裴君珩抱著聞清音,一步一步走回了落星院。
繁星螢火被他們拋在身後,裴君珩每一步都走的極穩。
躺在溫暖的懷抱中,聞清音感覺自己像是乘在了在海上漂泊的小船上。
風雨很大,吹的海上黑色的海浪掀起,打的小船跟著海浪搖晃著。
浪花一打,他乘坐的小船就要往邊上倒去,聞清音只能一手抓著船緣,另一隻手運功穩住小船不要側翻。
雨很大,淋的聞清音全身上下都濕噠噠的,濕冷的寒氣侵入骨頭,冰涼的臉上流下溫熱的雨水,滑落到他的唇邊。
他的手好痛。
聞清音低下頭看去,他抓著船緣的右手正往下流著鮮紅的血,這場大雨沖也沖不走,劍穗浸在血液中,竟然比血液還要殷紅。
落星院中昏黃的燭火幾乎快要燃盡。
在微弱的光下,裴君珩抱著醉醺醺的聞清音準備將他放到床榻上。
可聞清音似乎睡的不安穩,他放在裴君珩衣襟上的手指不安地攥緊,唇瓣張合,好像在小聲說著什麼。
裴君珩將聞清音輕柔地放在床上,輕輕俯身靠近。
那股花與酒混合的醉人香味又漫了上來,他終於聽見聞清音在呢喃著什麼。
聞清音在小聲喚著:「哥哥……」聲音可憐的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小貓。
心下一動,可聞清音下一聲讓裴君珩剛才柔下來眉眼覆上風雪。
「訾蜀之。」
聞清音埋在被褥間呢喃。
他嘟囔著轉身,凌亂的髮絲間露出潔白的後頸,猶如一塊摸上去應該是柔軟的白玉。
裴君珩替聞清音掖被角的動作一頓,伸手將被子給聞清音蓋好后,他轉身走出了屋子。
感受到裴君珩氣息的撤離,聞清音依舊不敢動,假裝自己還睡著。
他的心臟劇烈的跳著,幾乎要從胸膛中蹦出來。
聞清音前面將臉埋在裴君珩懷中的時候已經半夢半醒,但他暈乎乎還覺得自己在夢中,直到臉碰到了裴君珩腰間的佩玉,他才被涼的清醒過來。
還好有酒意掩蓋,猛的反應過來自己喊了什麼的聞清音只覺得自己臉紅的幾欲滴血,但是若是此時被裴君珩發現他醒過來,那自己便直接自戕於此,羞憤的一頭撞死。
好在他靈機一動喊出了「訾蜀之」的名字,否則他不知道該怎樣在自己不被發現已經醒過來的前提下防止裴君珩產生自作多情的誤會。
即使聽到裴君珩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聞清音還是不敢睜眼,生怕自己前功盡棄。
當眼睛閉著陷入全然的黑暗時,其他感官就更明顯。
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幾乎要躍出胸腔,緊張又害怕。
不能在裴君珩面前露怯。
聞清音靠著這個念頭支撐著自己。
他仔細察覺著外面的動靜,但很快又被酒意醺的暈乎乎的,前面壓下去的困意泛上來。聞清音努力裝著睡,裝著裝著竟就這樣睡著了。
大抵是酒的作用,這次聞清音睡的很沉,一夜無夢。
第二日醒來后他沒有看到裴君珩的身影,邊上床榻也沒有睡過的痕迹,不知裴君珩是昨夜未歸還是一早就出去了。
但無論如何,這都不關聞清音的事情。
他和裴君珩在三年前,就沒有任何干係了。
除非那關係是聞清音與他的手下敗將裴君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