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雖然昨夜從波本威士忌到蘇格蘭威士忌發生的一系列故事略顯曲折,但是最終神津真司還是睡了個好覺。
雖然昨夜他睡得比平常更晚些,但是那並不影響他標準的生物鐘,於是在早上七點,他一如往常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新室友」比他起得更早一些。
神津真司揉著太陽穴走出卧室,睡眠不足讓他的大腦格外昏沉,似乎連反射弧都變長了些。
「早上好,蘇格蘭先生。」
他朝坐在沙發上艱難地為自己換藥的男人打了聲招呼,也不指望能得到什麼回答,又掩著嘴打了個哈欠,徑直走進洗漱間。
神津真司對著鏡子用冷水拍了拍臉,終於覺得找回了幾分清醒。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當,他神采奕奕地重新出現在客廳里,十分自然地坐到蘇格蘭威士忌旁邊,熱心道:「需要幫忙嗎?」
諸伏景光冷眼看著面前的金髮男人,又漠然地收回視線,只是自顧自地繼續為自己纏繞起繃帶。
「好吧,看起來暫時不需要。今天的早餐想吃點兒什麼?」
神津真司歪了歪頭,遲遲沒有等到回應,他看了一會兒蘇格蘭威士忌是如何咬著繃帶一端一點一點為自己纏好繃帶,有些無奈地揉了揉頭髮。
明明只要說一聲就好了,只要開口說句話,他自然不會吝嗇於幫個小忙,這人還真是有夠倔強的。
「所以呢,有想好早餐吃什麼嗎?」
「……隨便。」
「這樣啊……那你有不喜歡吃的食物嗎?或者有什麼口味偏好嗎?」
「沒有。」
「好吧,我知道了。」神津真司站起身,撫了撫衣擺上並不存在的褶皺:「不過在此之前,我要提出一個小小的意見,蘇格蘭先生。」
諸伏景光抬眸看向身旁的人。
毫無疑問,調酒師的那張臉的確很有欺騙性,竟然在這種被仰視視角下都依然挑不到絲毫缺點。
從心理學和生理學的雙重角度來講,出眾的外貌和氣質可以降低人的戒備心,也更容易消弭彼此之間的距離感,所以某些不知前情又初次涉足那家酒吧的傢伙才會被那張臉矇騙——剎那間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些什麼,表情中閃過一絲不自然,淡定地收回視線,目不斜視道:「說。」
「你或許可以再多信任我一些,當然,你最好也多尊重我一些,就像我尊重你一樣。」
神津真司並不在意對方是否給出回應,他只是按照最真實的想法真誠地建議一下罷了,說完便欣然轉身,從玄關的衣架上拿下外套,他一邊穿著一邊回頭道:「我去買早餐,半個小時之內就會回來。」
神津真司照舊去慣吃的早餐店裡買了早餐,與平常稍有不同的是,他這一次買了兩人份,而且一反常態地選擇了打包。
老闆將打包好的早餐遞給那位外表出色的熟客,調侃道:「神津先生終於戀愛了嗎?」
他禮貌地解釋:「不,只是有位朋友最近在我家裡養病。」
「神津先生你真是個好人,對朋友也很關照。」老闆將找好的零錢遞過去,爽朗笑道:「歡迎下次光臨!」
「您過譽了,謝謝。」
神津真司拎著那兩份早餐往家走,路過超市時腳步頓了頓,轉身走了進去。
等到再出來時,他的另一隻手上已經拎上了一袋水果。
病人還應該多吃些什麼來著……
神津真司一邊走一邊思考著,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家門口。
他將水果和早餐的袋子合併在一起用一隻手拿著,另一隻空出來的手從口袋裡翻出鑰匙,正準備將鑰匙插入鎖芯,他流暢的動作卻突然頓住了。
按照經驗,蘇格蘭威士忌或許正拿著他家可憐的菜刀或者水果刀站在門口,只等著把刀刃抵在他的脖子上。
想到這裡,神津真司莫名覺得高領打底衫下的傷口彷彿也跟著抽痛了一瞬,他忍不住笑出了聲,搖搖頭將雜念拋開,正準備繼續動作,身前的門卻突然被打開了。
門內,一臉冷淡的蘇格蘭威士忌瞥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留下敞開的門回到客廳。
「謝謝。」神津真司將已經摸到的鑰匙放回口袋,一邊走進屋內一邊關上門:「雖然遲了一點,不過我們可以準備吃早餐了。」
「我是按照我的口味買的,希望你吃的慣。」他換上室內拖鞋,一邊說著一邊將裝著早餐的袋子遞給家裡的客人:「我覺得我們很合拍,說不定你也會喜歡它們。」
諸伏景光站起身,面無表情地接過袋子又走進廚房,從櫥櫃里找出合適的碗碟,將早餐一一安置好,擺放在餐桌上。
「好吧,看起來你對我的話並不贊同。不過我建議你吃過以後再表達你的不贊同,不然我會懷疑你只是單純看不慣我這個人。」
神津真司將水果放進冰箱,又去洗了個手,走到餐桌旁坐好,笑吟吟道:「我剛剛說的不是客套話,蘇格蘭先生,我是真情實感地認為我們會很合拍。」
雖然同住還不到兩天,但是他竟然已經對男人的冷淡習以為常,也並不將那些沉默放在心上,隔了幾秒,他突然抬頭一本正經地補充了一句:「食物是無辜的,一會兒請不要違心地說它們味道不好。」
聽到這句話時,諸伏景光終於將目光放在了坐在對面的男人身上,口吻平淡道:「我沒有那麼幼稚。」
神津真司挑了挑眉,想起昨夜的那位菜刀殺手兼水果刀俠客,敷衍地點點頭,口中附和道:「嗯嗯,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吃過早飯,按照平常,神津真司一般會在書房裡看看書,偶爾也會出去散散步打發時間,不過現在家裡有位長期客人,他也不好就這麼把對方撇下。
過去他與蘇格蘭威士忌產生交流的場所只有酒吧,他們偶爾會隔著吧台簡短地聊上幾句,不過很明顯病患是不能喝酒的,所以調杯酒聊聊天的方案也只能pass。
神津真司抱肘依靠在廚房門口,看著自覺洗碗的男人背影,覺得自己或許該說些什麼。
「辛苦了,蘇格蘭先生。」
其實他剛剛是想自己打掃的,但是蘇格蘭威士忌吃完飯就冷著臉開始洗碗,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他也沒辦法阻止。
功德-1,竟然讓病患打掃衛生,這不應該。
碗碟時不時在水池裡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和水流聲混在一起,叮叮噹噹格外好聽。
「調酒師。」
神津真司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這是在叫他,畢竟平常並沒人會這樣稱呼他。
「請講。」
諸伏景光透過廚房的窗戶瞥了眼窗外,擦拭盤子的動作絲毫未頓,聲音冷靜:「你知道有人在監視這棟房子嗎?」
「嗯?監視嗎?」
有些一頭金色長發的年輕人無所謂地笑笑,他的指節輕輕叩了叩木製的門框,語氣依舊輕鬆:「別說的那麼難聽嘛,或許那也可以稱之為是一種保護,你覺得呢?」
諸伏景光沉默不語。
「我還以為蘇格蘭先生你會再遲一些才會發現來著,果然是他們最近的動作太光明正大了嗎……」他像是後知後覺地想明白了什麼,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昨天我去上班的時候你沒有離開。」
「你不必特意去躲,我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也沒遮掩,他們知道這裡住進了一位客人。」
廚房內站在水池旁的男人的動作停了下來。
「不過你大可以放心,他們是絕對不會進到門內的,這棟房子里也不會出現第二位客人。」
既然蘇格蘭威士忌已經知道那些人的存在了,那以後有事耽擱回來晚的時候,還可以打發個人幫忙送個晚飯,神津真司認真揣摩著這個想法的實施可行性。
蘇格蘭威士忌也不說話,神津真司又等了幾分鐘,依然沒得到任何回應,就算他持有再多的耐心也難免會感到些許無聊。
昨天睡得太晚,就這麼閑聊一會兒竟然就有困意泛上來了,神津真司打了個哈欠,準備去小憩一會兒。
「啊,對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頭補充道:「順帶一說,這裡的電子設備信號也會被捕捉,現在的科技發展迅速,能做到的程度比我們想象中還要誇張,所以我建議你嘗試與外界聯繫時最好慎重一些。」
把客人就這麼扔在一旁好像不太好,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蘇格蘭威士忌對他的態度冷硬,幾乎油鹽不進,能勉強保持溝通就已經很難得了。
「電視的遙控器在茶几左側的抽屜里;二樓書房裡的書你也可以隨意看,你喜歡的話還可以泡一壺紅茶,一邊喝茶一邊看書也不錯;影音室里有一些我喜歡的碟片,你可以挑挑有沒有喜歡的,都不感興趣的話我抽空去買些新的回來;至於健身房,真誠建議,你暫時還不適合劇烈運動……」
他絮絮叨叨地將這棟房子里所有能打發時間的東西一一列舉,打著哈欠走向卧室,還不忘留下一句:「有空的話,你還可以順便想想今天的午飯吃些什麼。」
水龍頭下一滴搖搖晃晃的水滴終於支撐不住砸進了水池,不知何時屏住的呼吸剎那間恢復,諸伏景光驟然驚醒般轉過身。
腹部的傷口還在不停地為自己找尋存在感,比起其他零散的傷口,較為嚴重的那處源自一顆貫穿了他的腹部的子彈,令人慶幸的是那顆子彈並未滯留在體內且沒有波及到重要內臟器官,但是疊加上失血過多帶來的後遺症,卻也致使他暫時折損了大部分的行動力。
這也是在意識到這棟房子被層層監視后,他沒有輕舉妄動選擇離開的一大原因——以目前的身體狀態,他並沒有足夠的把握能從那群人手中成功逃脫。
更何況,縱使他蘇醒時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過、傷口也都被仔細處理,但是與此同時,他帶在身上的手機也跟著不翼而飛。
——他走不了,也更不能走。
調酒師做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監視這棟房子的人是否來自組織?調酒師似乎對這份監視習以為常,那他又究竟為什麼會被如此嚴密地監視?
……
在他陷入昏迷之前,那天沿著血跡追蹤而來的組織成員分明已經看到了調酒師的身影,那為什麼沒有制止或做出其他行動,而是選擇了後退隱蔽,竟然就這樣放任調酒師將他帶離?
還是說,其實這是一個新的陷阱。
「調酒師!」他試圖叫停那個男人的腳步。
若干問題一併湧入腦海,諸伏景光轉身盯緊那個剛剛踏出廚房的身影,沉聲道:「你究竟是誰。」
神津真司腳步未頓,背對著提問者隨意擺了擺手,滿不在乎道:「如你所見,一個普通的調酒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