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虞蘭時敲開對門的時候，是妹妹佟寧來開的門。

佟寧冷冷清清地問她：「有什麼事嗎？」

虞蘭時微微挑了下眉，說：「佟安讓我過來拿欠條。」

佟寧好像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回事，往後退了一步，將虞蘭時讓進門。

「她在洗澡。」佟寧解釋了一句，然後轉身回到床邊，從床頭柜上翻出了一張紙，「好像是這個。」

佟寧把那張手寫的欠條遞給虞蘭時，一邊冷淡地說了一句：「謝謝。」

不知道是天生就這種死人一樣沒有波動的語氣，還是單純地看周圍的一切人或事不順眼。

虞蘭時覺得這個看起來低調寡言的妹妹其實比姐姐還要怪異得多。

不過浴室里真的有水聲，這點上佟寧應該沒有撒謊。

虞蘭時點了點頭，伸手準備接過欠條：「一會兒請你跟她說一聲，我就先回去了。」

然而她手剛伸過去，佟寧又一下子縮回了手。

手指在半空中撞了一下，虞蘭時皺起了眉。

佟寧的手指冷得像是冰塊，也僵硬得像塊石頭。

房間里開足了暖氣，佟寧身上穿著單薄的睡衣，這一點冰涼的刺激便顯得格外突兀。

有那麼一瞬間，虞蘭時有種在觸碰一具屍體的錯覺。

佟寧的膚色很白，但面頰紅潤，而且冰冷的手指相當靈活。

她用指尖指著欠條最後一行下面的空白處，向虞蘭時道歉：「抱歉，剛剛沒注意她還沒有簽名，請你再稍等一下。」

說完，佟寧又提高了音量，提醒浴室里的姐姐：「虞蘭時來找你了。」

浴室里傳來佟安慌亂的應答聲：「哎，我馬上就好，稍等、稍等一下！」

虞蘭時只好再等一會兒。

房間里沒有椅子，佟寧請她坐在床邊，然後又去倒水。

虞蘭時無事可做，只能漫無目的地打量著房間的布局。

這間朝北的房間比虞蘭時那間略小一些，但布局大致相同。

進門是個小廳，旁邊是帶淋浴的衛生間，另一邊的小平台可以做飯，一扇鏤空的屏風之後就是擺了兩張單人床的卧室，盡頭還有一個陽台，陽台上擺著洗衣機。

跟普通的公寓單間差不多。

不過兩張單人床只有一張動過，另一張還維持著原貌——除了枕頭被拿到了旁邊的那張床上。

說是單人床，但也比普通賓館里的床要寬敞不少。

兩個身形偏瘦的成年女性躺在一起綽綽有餘。

顯然這對姐妹的關係相當好，好到成年許久也習慣性地睡在一起。

不過她們是雙胞胎，關係比尋常姐妹親密也並不奇怪。

而且看相貌，她們應該還是同卵雙胞胎，身高體型也都相仿，就連眼尾處的一點小痣位置都差不多，只有性格和氣質截然不同。

佟寧轉過身，問：「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虞蘭時意識到自己再看下去就有些失禮了，她收回了視線：「我第一次碰見雙胞胎，有點好奇。抱歉。」

好在佟安這時候已經換好衣服出來，一邊用毛巾壓著發尾上的水，一邊急急忙忙地跟虞蘭時道歉。

虞蘭時搖了搖頭說沒關係。

佟寧將接了溫水的一次性紙杯遞給虞蘭時，然後就坐到一邊，不再插話。

虞蘭時無意間又碰到她的手，仍是一片冰涼。

佟安的聲音拉回她的注意力：「虞總沒有兄弟姐妹嗎？」

顯然她聽到了虞蘭時剛剛說的話。

虞蘭時先想到寧文月，然後又想到喬星回。

「有一個妹妹。」虞蘭時說道，「不過沒有血緣關係。」

佟安說：「那你們關係一定很好。」

聽著像是客套的恭維，虞蘭時笑了笑，淡淡地應了一句：「是挺好的。」

佟安也完全沒往喬星回身上想，雖然也會關注八卦，但當事人在場，她反而不好意思深究，只拿來欠條給虞蘭時過目，確認了數目沒有問題。

買東西的時候差八千二，但考慮到後面的路費生活費以及一些意外情況，虞蘭時直接給她轉了九千。

佟安自己加上了一些利息，承諾三個月以內一定全部還清。

虞蘭時對此不知可否，見佟安堅持，也就很隨意地點頭同意。

佟安擦乾手上的水，在欠條的最後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在這個間隙里，虞蘭時注意到那條手鏈放在了佟安的衣服旁邊。

但她很快回過神，不由暗罵自己的關注點真是莫名其妙。

截止到目前的接觸來看，佟安不是什麼惹人討厭的傢伙，而且恰恰相反，是個為人隨和熱情且挺有原則的好人。

至於那條手鏈……誰都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和苦衷。

交接過欠條之後，佟安起身送虞蘭時到門口，佟寧也跟在後面。

正要開門出去的時候，虞蘭時驀地轉頭，問佟安：「你們平時會親吻對方嗎？」

佟安呆了一下：「……啊？」

虞蘭時意識自己失言，但已經衝動問出來，也沒辦法再收回去，索性繼續說道：「就是姐妹之間，會有時候出現親吻對方的衝動嗎？」

好在佟安並沒有露出被冒犯到的神情，反倒認真思考了一會兒。

「好像……會吧。」佟安遲疑了一下，說道，「不過與其說是衝動，倒不如說是習慣。我們從記事起，早上第一眼和晚上最後一眼看到的幾乎都是對方，可能是小時候偷看電視劇學習來的儀式，像是早安吻晚安吻，時間久了就變成習慣了。」

她頓了頓，笑了一下，又說：「不過那也是以前年輕不懂事的時候的事了。」

她說得很坦蕩，或許是性格使然，又或許本來就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親吻本就是親人間表達親密的一種方式。

只不過大多都是額頭、臉頰之類的位置。

虞蘭時及時找回了理智，沒有繼續追問關於親吻位置的問題。

不然她或許真的要被當做變態看待了。

「你們關係真好。」虞蘭時真心地稱讚，然後結束了這個話題，「謝謝。」

虞蘭時拉開了房門，準備回去。

一陣陰冷的寒風迎面吹來。

站在門口的虞蘭時和佟安同時打了個哆嗦，腳步不由地停在了原地。

走廊里一片漆黑，就連安全通道的應急燈都滅了。

虞蘭時第一反應是停電，但走廊盡頭的監控還在閃爍著紅光。

莫名的不安在陰冷的空氣里蔓延，虞蘭時開始擔心起獨自留在房間里的喬星回。

就在她準備沖向對門的時候，佟安一把拽住她的衣領，用力往後一拉。

毫無防備的虞蘭時在慣性作用下往後摔去。

「砰。」

不知什麼東西猛的撞在自動關閉的房門上，發出一陣巨大的聲響。

整間屋子都隨著門板上的動靜震顫起來，牆角縫隙里的灰塵簌簌地往下掉落。

虞蘭時摔得頭暈眼花，差點吐出來。

「虞總，你沒事吧？」佟安在旁邊擔憂又焦急地問道，一邊伸手想要將她扶起來。

但僅僅是幾秒鐘之後，近在咫尺的聲音和抓在手臂上的力道都驟然間消失了。

虞蘭時睜不開眼睛，刺耳的尖叫聲震得她一陣耳鳴。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中，她終於聽清楚那陣尖叫的內容。

「瀟瀟瀟瀟瀟瀟——我的瀟瀟——」

……靠！

不會這麼倒霉吧……

虞蘭時咬著牙，拚命抵抗著那陣好似要將她拖入深淵的劇烈暈眩。

她不想。

不想再把自己的身體交給那種莫名其妙的傢伙了。

……

原渡從樓下衝到頂層的時候，喬星回剛好踹開任瀟瀟的房門。

夾雜著無盡怒意的劇烈聲響震得前後左右的人都心頭一顫。

喬星回陰沉著臉色，平日總是掛著笑容的可愛臉蛋全然沒有往日溫和親切的模樣，只剩下凌厲的殺氣。

剛走到樓梯口的原渡腳步一頓，下意識想要後退，險些一腳踩空。

「誰啊——」房間里任瀟瀟生氣地轉過頭，正要發火，一抬頭撞上喬星回直勾勾地看過來的眼神，瞬間偃旗息鼓，控制不住地縮了下脖子，想要往後躲。

源於本能的恐懼將她喉嚨里的話全部堵了回去。

她是應該要生氣、要不屑，要高高在上地指責諷刺那個取代她的新人，叫她不要得意得太早。

但她不敢。

這一刻她發現自己根本張不開嘴。

那個礙眼又囂張的新人看起來好像想要殺了她一樣。

——喬星回確實是這麼想的。

她幾個跨步走到任瀟瀟的面前，先是抓住她的衣領將她從床上拖到梳妝鏡前，隨後拽住她的頭髮猛的往桌上砸下去。

砰。

沉悶的聲響聽得門外的人都一陣牙酸。

精心打理過的髮型散落得不成樣子，被壓在桌面上的面頰扭曲到猙獰。

任瀟瀟下意識伸出指甲掙扎摳撓著，卻只感覺像是被沉重的山壓在腦袋上，動彈不得。

四處揮舞的手臂被直接反折到身後，咔嚓一聲，她痛苦地尖叫了一聲。

原渡也是在這個時候衝進了房間，臉色大變地喊道：「冷靜！」

尖刀擦著任瀟瀟的面頰沒入桌面。

任瀟瀟看著刀鋒上的那一抹紅，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眼淚流得洶湧，她不敢出聲，也不敢動。

喬星回一字一句地問她：「你對蘭時做了什麼？」

看起來更像是受害者的任瀟瀟渾身顫抖著，看著刀鋒上映出來的滿臉狼狽的自己，嘴唇因為恐懼而打著哆嗦，最終也因為恐懼而不得不開口。

「我……我只是……」她囁嚅著說道，「只是許了願。」

「什麼願望？」

「讓她回到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