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喬星迴轉過頭，往樓上看了一眼。

虞蘭時已經走到她的身邊，問她和唐卯雲聊得如何。

「還好。」喬星回眨了眨眼，「唐哥人挺好的。」

唐卯雲說：「我們之前在聊蘭姐以前收到的那些情書，然後剛剛在搜小喬妹妹去年演的那部電視劇。」

看起來氣氛還算融洽。

對面的喬星回將喝完的果汁盒子四角拆開，然後一點點捲成長條狀，最後又團成一團，隨手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這是已經開始感覺到無聊了。

不過這並不針對唐卯雲，她嘴上說是想當演員，但表現出來的欲|望卻並不怎麼強烈。

虞蘭時瞄了她一眼，沒有拆穿，只跟唐卯雲說了兩句，要是以後有什麼合適的角色，可以給喬星回介紹一下。

唐卯雲雖然學生時代有點混不吝，但家裡親戚有不少是混導演圈子的。

而且他現在跟著寧文月做事，也算有點臉面，介紹點角色資源對他來說小事一樁。

唐卯雲當即滿口答應。

交換了聯繫方式之後，虞蘭時才拉著喬星回離開。

去餐廳的路上，虞蘭時告訴她，以後如果遇到什麼麻煩的話，可以直接找唐卯雲幫忙。

喬星回問：「找姐姐不可以嗎？」

虞蘭時微微愣了一下，說：「當然可以。不過，我也不一定總是在。有時候也會有些脫不開身的情況。」

喬星回抱著她的胳膊貼在她的身邊，不知道是裝傻還是安慰，笑眯眯地說：「沒關係，姐姐沒空的話，那就我去找你。只要是關於姐姐的事，我永遠都有空。就算是下地獄，我也陪你去。」

虞蘭時敲了下她的腦門：「不要胡說八道。」

「這是我的真心話。」喬星回小聲地辯解，剩下的話語消散於人群的喧鬧里，「這一次……」

絕對不會再弄丟你了。

喬星回握緊了虞蘭時的手，像是取回了失而復得的寶物。

-

A市，某棟郊區別墅內。

經紀人將劇本捲成圓筒，一手拿著電話，一邊點頭哈腰地打探情況，一邊在等待忙音的間隙里，煩躁地敲擊著窗檯桌面。

任瀟瀟安靜地坐在沙發上，低眉順眼得好像一尊與世無爭的玉佛。

經紀人一回頭，瞧見她這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頓覺心肝脾肺都在隱隱作痛。

捅了這麼大的簍子，竟然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

換做別的小藝人，他早就忍不住直接破口大罵，甚至直接上手了。

但任瀟瀟畢竟是他們公司最紅的藝人，從前有虞總在背後撐腰，就連公司老總也得禮讓三分，碰了面說話打招呼都要將她高高捧起，更別提區區一個普通的經紀人了。

而且他心底還存著幾分微弱的希望。

要是任瀟瀟肯低頭把虞總哄回來，這場危機很容易就能過去，到時候壓壓消息，再找幾個好劇本拍拍戲，想辦法走走關係往獎項上疏通一下，任瀟瀟還是能夠輕鬆地回到頂流寶座。

過去虞總對任瀟瀟那瘋狂倒貼的勁兒也是有目共睹的。

而且就算不提感情，虞總在任瀟瀟身上花費的金錢精力也多得驚人，沉沒成本也叫人很難輕易脫身。

經紀人都不信虞蘭時能這麼輕易地就放手。

只要任瀟瀟好好解釋那是誤會——畢竟她和那個男明星也確實還沒發生什麼實質性的關係，再說上幾句好聽的話，虞總氣頭過了，回心轉意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唯一的問題就是任瀟瀟拉不下臉，放不下自尊心。

過去從來都是「虞蘭時」追在她身後跑，態度低到塵埃里，像最衷心卻也不懂得看人臉色的狗一樣汪汪地叫喚著討好主人。

沒有人會想主動跟狗低頭服軟求和。

哪怕虞蘭時實際上是更有權勢的那一個。

更何況任瀟瀟一向以為自己才是受害者。

蠢貨！

經紀人在心底暗罵了一聲。

他強壓下心頭的怒意，在掛斷最後一個電話之後，轉頭對著任瀟瀟擠出一絲略帶諂媚與討好的笑容。

「虞總怎麼說也是你名義上的正牌女友，碰上這種誤會，覺得生氣也是正常的。我知道你一向是最懂事不過了，總不會因為這種沒有道理的事跟虞總置氣吧。虞總對你也算掏心掏肺，你先前想演的那個角色還是虞總費心去跟人求來的，要是因為這點小事吵架，到時候夏天進組不也叫人笑話嗎。」

經紀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慢慢帶到資源的話題上。

成年人最講究的，永遠都是利益。

在娛樂圈裡浸染多年的任瀟瀟也不例外。

進圈至今，任瀟瀟樹敵不少。

別人或許會因為她的外表和營銷人設，而將她和溫柔善良天真等等柔軟的詞聯繫在一起，但經紀人從出道就跟著她，或許比虞蘭時還要了解她的真實秉性。

虛榮狹隘又自命清高。

這就是經紀人暗地裡給她打下的標籤。

他提醒任瀟瀟的那個還未開機的劇組，原先是由圈內一個風評不錯的二線女演員出演主角。

雙重人格的復仇者，人物形象頗有層次，想要演出來需要一定的演技。

選秀出道的任瀟瀟連本職的唱歌跳舞都不怎麼上心，更不要說在演技上下功夫，但她張口說喜歡這個角色，虞總便不由分說想盡辦法將她塞了進去。

被搶了角色還被安排了一個炮灰配角的女演員怒而辭演，還一度傳出了耍大牌的負面新聞。

虞總那個濾鏡疊滿的戀愛腦舔狗自然不覺得女神有什麼問題，但經紀人卻一清二楚。

任瀟瀟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歡那個角色，只不過是剛出道的時候上節目，被本就不熟悉的女演員無意間忽視了幾次，之後還因此被網友拉踩嘲諷她畏手畏腳小家子氣像個村姑，她便懷恨於心。

角色不是主因，重點是「搶」。

她就是很單純地在報復對方。

類似的情況數不勝數，但任瀟瀟正當紅，還背靠大山，又一貫會擺出無辜的嘴臉，他們也只能把怨氣往肚子里咽。

有虞總一路保駕護航，任瀟瀟從出社會起就順風順水，從沒想過退路的問題。

恃寵而驕太久，有時候她自己都忘了，她能輕而易舉地將別人踩在腳下，不是因為她真的紅，而是因為虞蘭時。

因為「虞氏總裁」這幾個字的分量。

一旦虞蘭時抽身離開，任瀟瀟這個「頂流」便是空中樓閣，頃刻便會坍塌殆盡。

到時候自然會源源不斷地有人上趕著跑過來踩她一腳。

就像她過去對別人做的那樣。

經紀人循循善誘，引導她意識到問題核心所在。

任瀟瀟臉上血色漸漸褪去，神情也開始不斷動搖。

經紀人趁熱打鐵，略過那些解約之類的負面消息，點開某個綜藝節目發來的電子合約。

「先前虞總不是說下個月要去D市考察半個月嗎，跟那個節目的位置很近，你這兩天跟虞總說說軟話，解釋清楚，正好到時候一起去D市散散心。情侶之間嘛，哪有不吵架的，有時候也是一種情|趣。」

經紀人擠眉弄眼地暗示，任瀟瀟不由地咬了咬下唇。

那個節目她先前已經拒絕過一次了。

那時候是「虞蘭時」借著公司考察的名號，軟磨硬泡想要任瀟瀟跟她一起上節目，理由很簡單，就是想多點時間相處，再在鏡頭前秀秀恩愛，滿足一下自己將戀情昭告全世界的強烈願望。

但任瀟瀟對此十分抗拒，最後還是用「不想打擾到她的工作」這種理由委婉地拒絕了。

「虞蘭時」因此失望了很久，卻也並沒有強求。

如今再反過去求著她上這個節目，豈不是很丟臉？

任瀟瀟內心猶猶豫豫，卻唯獨沒想過虞蘭時會不會答應這件事。

經紀人裝作無意地點開幾個昔日頂流一朝失勢被百般拉踩欺負的案例，在她面前晃了幾下。

任瀟瀟瞄了一眼，抿著唇，不情願地點了點頭：「我，我會跟虞姐姐說的。」

-

虞氏總部的總裁辦公室內。

「D市的考察，有這回事嗎？」虞蘭時百無聊賴地翻開著手邊的報告，狀似茫然地問了一句。

「D市那個海島改造項目，開方商邀請了不少節目組去拍攝宣傳，從三個月前開始，虞總你就開始據理力爭想要加入這個項目，並且準備在下個月前去考察。」

工作助理陳拾推了下眼鏡，用那種冷靜到極致的語氣繼續提醒道：「任瀟瀟小姐也曾經接到其中某個節目組的邀請，虞總你還以個人的名義追加了投資。」

總而言之，就是以權謀私公費約會那麼回事兒。

這點小事動搖不了公司利益分毫，所以例會上的元老高層都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她去胡鬧。

D市……

好久沒有回去過了。

虞蘭時一手撐著下巴，一手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任瀟瀟不在她的考慮範疇內，但對於回D市這件事，她還真的有些意動。

當初母親是死在D市的，也葬在D市。

早幾年她都會在清明節的時候回去祭拜，但穿越者顯然沒有這份心思。

公司里的人認識母親虞瑤的人屈指可數，這麼多年也無人關注，他們對虞蘭時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繼承人也始終帶著一種天然的蔑視。

在他們眼裡，虞蘭時就是個嫌貧愛富愛慕虛榮沒心沒肺的黃毛丫頭。

除了不屑多幾分，也幾乎沒人在乎她回不回D市。

說是「幾乎」，是因為其實還有幾個人私下裡對D市這個地方諱莫如深，一提起就緊張得很。

虞蘭時被穿越的那幾年也不算全無收穫。

靈體狀態的意識雖然沒辦法控制身體，在可以離開一定的距離，最初是一兩百米，到後來大約方圓五六百米都能自由遊盪。

沒人看見的情況下，她也聽到了不少八卦秘辛。

巧合的是，一提D市就緊張的那幾位，恰好就是虞蘭時曾經在母親出事前就見過的幾人。

就在D市，虞瑤死亡的那個小區外的十字路口旁。

思緒百轉千回，面上波瀾不驚，虞蘭時隨手合上沒什麼有效內容的報告，懶散地對陳助理說道：「既然計劃好了，那就去一趟吧。省得到時候都說我不務正業。」

陳助理問：「虞總一個人去？」

虞蘭時想了想，說道：「兩個人。」

陳助理又推了下眼鏡，低頭記錄，掩飾住眼底八卦的光芒，然後試探性地問：「跟任小姐一起去？」

虞蘭時說：「一個妹妹。」

陳助理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那先前發出邀請的節目，虞總還參加嗎？」

虞蘭時剛想回絕，又想起喬星回說要進圈的事，現在綜藝節目好像很火，要是有合適的，參加一下增加一些人氣也不是壞事。

所以她猶豫了一下，說：「關於那個節目的內容麻煩你發給我一份，我回去問問。」

陳助理點了點頭。

看來是換了新歡了。

她默默做出了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