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淚
馬跑的依舊很快,沈時鐵青著一張臉,渾身散發著低氣壓。
不動聲色向後拉開距離想要推開懷中的人,偏偏青年跟著一起往後靠,後背像是黏在他身上。
猛地攥緊韁繩,咬牙切齒的無聲冷笑,狠狠拽動韁繩讓馬走的更快。
「唔……」
天機暈乎乎悶哼,胃裡翻滾鬧騰,絞的他又疼又難受。
忽然耳邊隱隱傳來奇怪的聲音,勉強直起身體向前看去,遠處一輛馬車停在中間,被許多人圍住。
手持長劍的高大凡人一邊護著身穿鵝黃色長裙的凡人,一邊同那幾個拿刀圍著他們的人對持。
「沈時,那——」
天機剛想問一問人類那邊是怎麼回事,還未說完,身後一空,轉眼間人類已經從馬上飛身下去,拔出長劍徑直闖入人群,獨留他一人坐在馬上。
「沈時!你、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啊!我不會騎馬——」
馬高聲叫了下,馬頭向上昂起,馬背往下,嚇的天機緊緊抱住馬頭,慌亂無措的大喊沈時名字。
人類好似沒有聽見,頭也不回的與那群山匪打起來。
穿著鵝黃色長裙的人看到來人眼前一亮,吩咐旁邊的護衛去幫忙:「快去幫沈哥!」
「是,主子!」下屬恭敬的抱拳,很快與沈時一起教訓那群山匪。
站在馬車旁邊的李楚注意到沈哥下來的那匹馬上還有人,想到沈哥一路上都和他親密接觸,嫉妒到五官猙獰。
憑什麼!沈哥都沒有和他共騎一匹馬過,他怎麼可以!
看了眼正在與山匪對抗的沈哥,嘴角勾起一抹充滿惡意的笑容,不是和沈哥共騎一匹馬嗎,那就讓他再也不能騎馬。
哼,看他以後還怎麼和沈哥如此親密!
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暗中投擲到那匹馬的馬頭。
馬吃痛,高叫一聲瘋狂的跑向人群,天機沒經過這種事情,嚇懵愣住,身體趴在馬背上緊緊閉上雙眼,不知道該怎麼辦。
「沈時!」
「沈時!」
驚恐害怕的大喊人類名字,聲音顫抖夾雜著一絲脆弱。
沈時用力踹開面前的山匪,聽到青年喊他的聲音,目光狠厲的掃去,眼中的殺氣還未褪去,周身散發著可怕的氣息。
見馬突然發瘋,眯起雙眼冷冷站在原地不動,算是給他一個教訓,等到天機快要落下去的時候,才慢條斯理的伸手接住他。
「沈時!」天機用力抱緊人類,雙腿又軟又疼,眼睛紅紅的瀰漫上一層水汽,顫著聲音說話:「小紅怎麼了?它為什麼突然這樣子?我差點從上面掉下來。」
沈時疑惑:「小紅?」
天機點頭,抬起頭看向人類,風吹起白紗,露出那張充滿脆弱神情的臉,配上那雙濕漉漉的白眸,沈時心臟不受掌控的快速跳動,生出一股陰暗瘋狂的想法,想讓青年哭的更加可憐。
「它是紅色的,所以我給它起名叫小紅。」後知後覺想起自己還在人類懷裡,不好意思的紅著臉離開,只是腿還有些軟,雙手扶著人類手臂站穩。
沈時幽幽看了眼手臂上青年的手,說起剛才的問題:「小紅應當是被嚇到,仙長可有受傷?」
兩人說著話,有山匪注意到這邊,提著刀砍向沈時後背。
天機瞳孔放大,召喚出武器推開人類擋住攻擊,拿著刀的山匪被劍氣擊飛,重重撞在樹上跌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昏了過去。
「唔……」
強制凝聚仙力,加上在馬背上顛簸,天機唇角溢出鮮血,雙腿無力的跪在地上,渾身全靠手中的劍支撐。
沈時戾氣橫生,揮劍刺穿山匪心臟,鮮紅腥臭的血濺在面具上,好似從地獄而來的索魂者。
拎著劍,一步一步朝著其他人走去,劍劍殺招。
「沈時……」
天機見人類被那麼多人圍攻,擦去唇角的血握緊武器站起身衝上去。
青玉劍在手中飛舞,一劍揮開條道路,勉強直起雙腿來到人類身邊。
白紗下,臉色蒼白沒有血色,白眸中滿是對人類的擔憂,虛弱的出聲問他有沒有受傷。
沈時斂去周身暴戾,溫笑著擦掉面具上的血:「仙長不必擔心,我無礙。」
餘光瞥見有山匪過來,一劍刺向他的喉嚨,長劍帶著人插進樹中。
而人類臉上依舊掛著溫潤儒雅的笑容。
天機頭又暈又朦,眼前不斷閃過黑朦,聽到人類說沒有受傷放下心來,沒有注意到人類剛才的殘暴。
馬車旁邊的李楚氣的牙痒痒,狠毒的盯著沈哥旁邊那個身影,見他跟著沈哥合作解決山匪,再也待不下去拔出武器衝過去。
「沈哥!我來幫你!」
鵝黃色長裙從天機面前閃過,暈乎乎的腦袋更加暈,打飛一個山匪後站在原地彎著腰大口喘氣。
心裡不斷產生懷疑,是他眼花了還是他聽錯了。聲音明明是男子,為何穿著打扮卻是女子?
搖搖頭保持清醒,手腕轉動青玉劍跟著旋轉,握緊武器來到人類身邊,和他一起解決最後幾個人。
李楚撇了他一眼,掃到往這邊來的山匪,眼中閃過算計,惡毒的笑了笑,狠狠撞開他。
天機胸口隱隱作痛,頭暈目眩,被穿著鵝黃色衣服的凡人一撞,徹底失去力氣朝地上倒去。
山匪瞅准機會揮刀砍去,天機軟著腿勉強躲去,手臂依舊被鋒利的刀砍傷,頓時鮮血直流。
「好痛……」
伸手捂住傷口,青玉劍落在地上,被灰塵弄髒,感知到主人受傷,劍身嗡嗡震動,從地上飛起擊殺殺害主人的人。
天機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變髒,手臂上的傷,疼到他臉色慘白,咬著唇倒吸冷氣。
透過白紗看向人類,忍不住出聲喊他,因為太過疼聲音虛弱無力:「沈時……」
正在解決最後兩個山匪的人類好似沒有聽見,倒是他旁邊那個鵝黃色長裙的凡人向這邊看來,對他露出一抹笑容,然後轉身繼續與人類一起。
「啊——」
「沈哥——」
「好疼——」
李楚捂住手臂,擋住沈時視線不讓他看到那人,白著臉委屈的朝他撒嬌:「沈哥,我好疼……」
沈時踹開最後一個山匪,下意識想要搜尋青年身影,撇了眼擋在他面前的人,皺眉看向他的手臂。
「區區山匪也能傷你?」
李楚撇嘴:「我趕了很久的路,都沒有好好休息……」
見沈哥又想找那人,恨的牙痒痒,佯裝可憐的繼續說道:「沈哥你不知道,聽到你的消息我立馬從邊境趕來了,今天要不是碰到你,說不定我就命喪黃泉了。」
沈時上下打量他一眼,面無表情說道:「所以你便是靠著女裝進了關內?」
李楚捂著手臂噘嘴:「我這還不是為了沈哥你……」
不小心扯到傷口,疼到叫出聲,白著臉可憐巴巴看向沈時。
「沈哥,我胳膊好疼……」
沈時收回長劍插入劍鞘,抬起手背抹去眼角的血跡,冷眼示意他去馬車那兒,漫不經心的搜尋青年身影,見他老老實實靠在樹下休息便放下心,生怕天機跑了失去一顆棋子。
李楚氣悶,沈哥還是看見了那人!等意識到沈哥不過去后眼前一亮,唇角上揚特意朝著樹下的人露出得意的笑容。
和他搶人?想也不要想!哼!
樹下的天機牙齒死死咬著唇瓣,臉色慘白渾身發抖,胸口與手臂傳來一陣一陣的疼痛,同時伴隨著灼燒的感覺。
唇角再次溢出鮮血,朦朧見透過白紗瞧見人類正為那個穿著鵝黃色衣服的凡人療傷。
睫毛輕顫,淚水順著眼尾落下,心臟有些難受,忍不住委屈的想要落淚。
「沈時……」
「我好疼……」
滿是齒痕的唇瓣微微張開,聲音乾澀沙啞,不斷喊著人類名字。
微弱的聲音,像是一隻剛剛出生的貓崽,脆弱又可憐。
沈時眉頭狠狠皺起,暴戾煩躁的往那邊看了一眼,遠遠瞧見青年靠在樹下,冷眼收回視線,佯裝什麼都沒有聽見。
李楚順著沈哥視線看去,撇撇嘴詢問沈哥他是什麼人:「沈哥,他是誰?」
沈時冷漠道:「一顆棋子而已,幫我完成大業的棋子。」
所以,受傷了便受傷了,不過一顆棋子而已,可以隨意丟棄,換成別的。
只是——
垂眸看向心口,那兒沉悶的跳動著,心情異常暴躁。
李楚聽到沈哥的回答,笑容燦爛起來,高傲的撇了樹下的人一眼,拍拍胸脯朝沈時保證:「沈哥你放心,我和爹爹肯定幫你奪下帝位!」
沈時面無表情幫他上藥,動作敏捷熟練的綁上紗布,聽到他的話眸光閃爍。
樹下,天機眼皮沉重,雙眼睜睜合合,倒映著人類為凡人療傷的畫面。
落寞傷心的看向自己的手臂,鮮血順著外衫流淌,將衣服染成紅色。
鬆開捂著傷口的手,潔白無瑕的掌心滿是鮮血,鼻腔內充斥著鐵鏽味。
咬著唇無聲落淚,臉頰上劃過一道淚痕,意識逐漸模糊。
「我也受傷了…為什麼不過來……」
天機徹底昏迷,手臂無力垂在地上,鮮血落在地上,與泥土混在一起,往下滲去。
李楚一直偷偷觀察樹下的人,見他昏迷過去,嘴角勾起,笑容滿面的伸手想要抱住沈哥。
沈時閃身避開他,冷著臉警告:「李楚。」
李楚撇嘴收回自己的手:「我忘了嘛。」
想到那個人可以和沈哥接觸,他不可以,更加惱怒生氣,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
冷哼一聲,眼中閃過算計,臉上露出一抹壞笑,見沈哥瞧過來,連忙換成甜甜的笑容。
扯了扯身上的鵝黃色衣裙,可憐巴巴耷拉著腦袋:「沈哥,你陪我去換件衣服好不好,我不想穿女裝了……」
沈時眯起雙眼回頭看向樹下,李楚臉猙獰了一瞬,笑著上前擋住他的視線,裝乖的指了指下屬:「沈哥別擔心,有李棋在他不會有事的。」
李棋順勢過來,雙手抱拳:「沈公子放心,小的會照看好那位公子的!」
沈時心底莫名暴躁,腦海中不斷閃過青年喊他的聲音,可憐又脆弱,還帶著一絲絲哭腔。
難道他哭了?
意識到自己竟然擔心天機,臉色陰沉下來,隨手把藥瓶丟給護衛,冷聲吩咐他:「去給他上藥。」
想到青年蠱惑人心的本領,危險的掃了護衛一眼,唇角掛著又瘋又充滿殺意的笑容:「你的手,最好不要碰到他。」
李楚聽出他話里的意思,話里話外都透露著不想讓別人碰他的人,咬牙狠狠瞪了李棋一眼:「聽到了嗎!」
李棋恭敬點頭,握緊手中的葯:「是,屬下明白。」
「走吧,你不是去換衣服嗎。」沈時背手走在前面,示意少年跟上。
李楚瞬間露出笑容,從下屬旁邊經過時,壓低聲音暗中吩咐他:「李棋,把他給我丟到野外喂狼。」
李棋小聲道了聲是,目送主子同沈公子離開,抬頭看向樹下的人。
上前站在他面前,看到手臂上還在流血的傷,蹲下身撕開衣袖露出傷口,想起沈公子的警告,僵了下掏出手套戴上,打開藥瓶將傷葯倒在上面。
秉著不看不聽,注意力集中在傷口上,扯下一塊紗布裹緊繫上。
收起藥瓶塞進胸前的衣服中,起身站在原地不動。
想起主子的吩咐,眼中閃過掙扎,若是被沈公子知道,依照沈公子心狠手辣發瘋的樣子,主子他——
低下頭下定決心,到時候暴露,他便主動攬下,他的命是主子的,主子想做什麼他都願意。
「抱歉。」
對著樹下的人道了聲歉,彎下腰朝著那人伸手。
風吹起斗笠,露出白紗下的臉,護衛愣住,眼中倒映著一閃而過的容顏。
額間一點硃砂印,五官清艷絕俗,道道淚痕讓人心生憐惜。
怪不得沈公子——
如果此人存在,主子永遠沒有機會和沈公子在一起,李棋殺心頓起,拖著人一路向山崖走去。
趕往中都時他有仔細探查周圍環境,知道旁邊有一處山崖,丟下去絕不會有人發現。
站在崖邊,李棋狠狠將人丟下去,看著人影滾落最終沒入水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