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美少O們的家]
-夏梓樹:兄弟姐妹們,明天周六放學別走,咱們社團要搞個作品分享會@全體成員
-夏梓樹:不複雜,大家把開學以來畫的畫帶來就行,咱們爭取四十分鐘結束。
-夏梓樹:友好分享,互助互愛!(比心.jpg)
因為這條通知,周六清晨,顧放把最近畫的一些素描和水彩疊成一摞,裝進小帆布袋裡,吃完早飯提著袋子便往東門市場去了。
「喲,這提的是什麼?」
席姐正邊刷劇邊嗦米線,聽見門口鈴聲響起,好奇地打眼望來。顧放算是她家的老顧客了,席姐本來就有點自來熟那種個性,如今和顧放打起招呼來更顯熟絡。
顧放將袋子雙手提到身前,眼底輕蘊笑意:「是一些隨手畫的畫。」
席姐臉上卻不顯得意外,將顧放昨晚預訂的紅色香雪蘭放上櫃檯,起身趴著檯子,雙手托住下巴:「早聽說小顧你會畫畫了,還畫得超級好來著?」
「一般。」顧放細心查看那束香雪蘭的狀態,眼帘略斂,斟詞酌句,「只是隨手畫畫,比不上專業的。」
「你才十七歲啊,小顧,已經很厲害了好吧?」
席姐看他這麼認真打量那束花,忽然想起什麼:「啊,小顧,那天聽了你的建議,我那盆寒蘭已經養活了——這個冬天就有望開花!」
「不過真的太折磨人了,」席姐揮揮手,嘆息,「這花可不敢再養第二盆。對了,你那盆草莓薄荷呢,養得如何?」
席姐問完,又覺得不成問題,小顧侍弄花草的經驗不比她少,而且薄荷和寒蘭完全是兩個極端:「薄荷好養活,稍微給點水和陽光,不必多管,自個兒便會暗暗長出一大盆。有時還得費心長勢太旺,不好控制。」
卻見眼前寡言的美少年,眼睛忽然放出光芒。
「我每天都有觀察,」顧放抿嘴自矜地笑了一下,「它長得很聽話,根本不用我多費心。」
不等席姐點頭,他便自顧自從袋子里掏出一疊畫,迫不及待分享:「我每隔幾天都有畫它,席姐你看,是不是長得很好?」
席姐眼前一亮,畫得真的很好啊,她這個不懂畫的人都覺得生動。
有些是水彩,有些是素描。
席姐邊翻邊點頭:「確實很聽話,長勢剛剛好,既沒有萎靡,也沒有旺得溢出花盆……」
這時,樓梯上忽然傳來咚咚咚一陣腳步聲。
「席綠濃!你是不是用了我的洗面奶忘放回去?」一個女O從上方探出腦袋,「我怎麼又找不到——」
驀然一頓,女O獃獃望著顧放:「顧放同學……」
顧放也愣住:「……蘇老師?」
「啊——!」蘇老師突然捂住臉,噔噔噔踩上樓。
席姐淡定地解釋:「她沒化妝,有點害羞。」
顧放滿頭霧水,那股懵勁漸緩過去:「席姐,你對象……是蘇老師?」
「啊,」席姐滿不在乎昂著下巴,「就是你蘇老師說的嘛,你畫畫超厲害。」而後又仰頭,朝樓上喊:「你那洗面奶,就在第二層左手那個柜子,建議下回長點眼睛!」
蘇老師畫完戰鬥妝下樓,已是十分鐘以後。
中途路柒已來過一趟,拽著張臉,跟顧放抬了抬手算打完招呼,捧上花拿好單子去送貨。
席姐把顧放的畫拿給蘇煙看:「這個薄荷畫得好,我喜歡這張水彩,畫的清晨,顏色好清新……」
蘇老師一面翻,一面不住頷首,又忍不住問:「小放啊,你也不打算走藝考嗎?」
席姐插話:「小顧不和小路一個班的嗎?他們那可是尖子班,走什麼藝考?」
「真功利啊你們這些人,」蘇老師翻了翻白眼:「就不能為了愛好走這條路?」
席姐繼續嗦米線:「行行,為了愛好。」
顧放沒回答,蘇老師也就沒再問。
他坐著玩了會兒手機,門口鈴聲再度響起,顧放抬眼望去,原本淡淡的眼睛一霎那亮了起來。
「喲,」席姐抬抬手,「小路來了。」
「嗯。」路肆身上似乎尚帶著清晨的寒氣,手上卻提著熱騰騰的兩袋小湯包。與他個人氣質不太相符,卻又意外相配。
走到顧放跟前,自然地遞給他一袋,又從衣兜里掏了掏,摸出一袋熱牛奶同樣給他。
另一袋湯包仍留給路柒。路柒清晨出門早,這家她愛吃的包子鋪尚未開張。
蘇老師翻畫紙的手忽然一頓。
她發現了最底下的一張水彩,似乎是不慎摻入,不再是薄荷,有夕陽、窗檯和綠蔭,以及……少年的側臉。
那少年狹長鳳眼輕蹙,英氣俊朗,看著手中的試卷卻透出一絲苦惱。
蘇老師下意識抬頭看向路肆。
路肆正伸手接過顧放遞來的香雪蘭,紅花掩映著他線條疏朗的側臉,他低著清瘦的下頜,注視眼前人,鳳眼微霎。
顧放看著他:「今天是最後一次換藥了。」
路肆默斂眼帘:「嗯。」彆扭地偏偏頭:「……謝謝了,這兩周。」
見到他的模樣,顧放抿緊的唇角似乎終於一松,毫不掩飾笑意:「不客氣。」
蘇老師沒聲張,默聲將那畫抽回最底下。
周六下午放學鈴一響起,學生們便歡呼著作鳥獸散。
假期的校園總是很快空曠,顧放提著畫袋,往操場上的文體樓走去。
樂隊排練室就在美術社樓上。
這周不知學校從哪搜刮來民脂民膏,又或是哪位愛心人士大發善心,居然翻修了八百年沒再貼補一次的文體樓,樂隊再也不必去天台吹涼風。
樓下的美術社成員們正就當代美術史大侃特侃,樓上的排練室卻氣氛壓抑,路肆深吸了一口氣,喊:「停。」
架子鼓、鍵盤和貝斯霎時停下,三人小心覷著路肆綳得很冷的側臉。
路肆坐在高腳凳上,吉他上的手移開,長眉凝成一團麻:「不行,這首曲子根本就沒完成,排練多少次也沒用。」
謝子遙小心翼翼:「我覺得完成度挺高的啊……」
「老涼時間催得太緊,」蕭遠山也說,「肆兒,咱們這首曲子已經完成得相當不錯了。」
莫寄跟著勸:「肆哥,別那麼較真,先把這個交上去,咱們以後慢慢改就行。」
「不,不一樣。」
牽扯到音樂,路肆總是固執到強硬。他取下眼鏡,閉上眼捏了捏眉心,難掩疲態:「你們知道我對這首曲子原本的預期,現在這種垃圾,連半成品都算不上……明明可以做到更好,時間雖然緊,但也來得及……」
他明白,問題都在自己。是他進入高三后太急躁了,狀態完全不對,以前短時間就能完成的曲子,現在拿起吉他卻什麼也彈不出來。
甚至有種恐懼的陰霾罩在心頭,自己本來不多的靈感,即將就此枯竭。
「咱們其實可以套用一些不會出錯的調子……」
莫寄小聲建議。
不出意外,同時收到謝子遙及蕭遠山譴責的目光。
蕭遠山拍拍路肆的肩:「別給自己太大壓力,肆兒,高三挺忙的,咱們過一陣也得和老涼說,要減少演出的場數。要不,今天先到這兒?」
謝子遙收了鼓棒,莫寄也放下貝斯。
兩人都點頭:「對,肆哥,這周末咱們先歇歇吧。」
等三人離開后,路肆重新架上眼鏡,又彈了幾遍吉他,在本子上記下曲調。
如此反覆幾遍,他忽然停下筆,盯著那幾串無辜的音符冒出莫名怒火,劃出幾杠橫線,攪成一團亂麻,將紙面徹底塗亂。
路肆放下吉他,疏冷的長眉緊攏,漫無目的踱到窗前。
樓下美術社的活動似乎也告了終,有人在關窗。
路肆卻推開窗,任夕陽的風吹散他斜分的劉海,風停時,髮絲便繾綣地貼落他臉側,單薄的鏡片后,俊朗的臉顯出幾分彷徨。
顧放踩著餘暉從文體樓走出,安靜背著書包,一手提著畫袋。身旁那個路肆見過的美術社社長,正絮叨著什麼,顧放偶爾偏頭,沉靜的空藍眸光注視著他。
餘暉沿顧放鼻樑和下頜線,勾勒出一圈優美的光暈,美得近不真實。
不時向上翹的唇角,帶著陽光下才生長得出的可愛。
他一定擁有很多人的愛意,路肆忍不住想。若非愛意的溫室護佑,養不出這般明麗的花兒。
就是有這麼一類人,光是見到他,便令人心情不自覺上揚。
小星星……路肆心道,這才是一顆放肆發光的星星。
他垂著倦冷的眼皮,透過冰涼的鏡片,沉默注視這幅光影溫暖的畫面。
直到顧放下了山階,身影徹底消失在教學樓后。
路肆才取下眼鏡,揉著眉心,輕輕嘆了口氣。
-小肆,最近和妹妹生活費夠用嗎?
-夠用,怎麼了?
老爸轉來一筆賬。
-高三別太辛苦,學習為重,先把一些太忙的兼職辭了。
-嗯,我知道。
-錢先收下,以後每個月我都會轉。
-我和路柒兩個人賺的夠用,你留著吧,在那邊工作更辛苦,少上點夜班,白班夜班兩邊倒身體會吃不消。
對面沉默一陣。
-你先收,收了我在這邊才安心。
這回輪到路肆沉默。
-……好,但沒有下次。
步入九月下旬,令廣大學生叫苦連天的本學期體測終於到來。
按年級分批次,高三第一分部,總計十個班被分到了周三下午。體測都在山腳的體育場進行,室外項目在操場,室內則在體育館。
各班由班長、文體委員帶隊,按性別分成三個小隊,各自去排不同的項目。
二班的Omega們就由文藝委員舒南枝領著,看體育館人少,先排起了室內項目。
每到這時,文體部的人總顯得特忙。
顧放排在測身高體重的隊伍里,遠遠便望見失蹤了幾個下午的路肆。他拿著單子,站在儀器旁,眼皮懶懶耷著,瞥一眼屏幕上顯示的數據,再用筆劃拉幾道。
二班的Omega沒什麼反應,倒是排在前面的六班,一些小O們腦袋聚在一起,望著路肆議論些什麼,不時臉紅髮出笑聲。
顧放偏偏頭,以平常心打量路肆。
白底藍條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總有種獨特的氣質,利落疏朗,加之人高腿長,不負十二中「三大」校草之一的名頭。就算沒加濾鏡,以平常心論,顧放覺得自己也會一眼便被他吸引。
直到做完體測,六班的Omega還沒上前搭訕,不為其他,全然因路肆早戀殺手的封號太過聲名遠揚。
只能看不能撩。
這是十二中多少Omega無奈的心聲。
「下一個——」
路肆摁了摁中性筆的筆頭,眼也不抬。
待他的筆移到那欄名字時,驀然一頓,抬頭:「……顧放。」
轉學生的名字排到了二班的第一欄。
顧放點點頭,乖乖出列:「在。」
路肆漫不經心地噢了一聲,上下瞥了他好幾眼,才低頭在他名字后打了個勾:「在上面站好就行。」
顧放還真是人生第一次在校體測,不免有點好奇,打量了儀器上下,站上體重秤。
路肆走近幾步,不自覺放輕聲音:「站著不動就行,不用緊張,一會兒就好。」
身旁陪他記錄的高二那位副部長,怪異地看了路肆好幾眼——路哥杵那兒三天了,沒說過除「下一個」以外的一個字,什麼時候這麼貼心了,還安慰人別緊張?
不是,測個身高體重有什麼好緊張的?
顧放感覺有什麼東西落下,在自己腦袋上輕輕一拍,然後再升高。
路肆抬筆,眉梢揚了揚:「你長高了。」
顧放探頭瞥了眼單子上自己的身高,是長高了兩厘米,或許是因為牛奶大法大有成效。
「可是……」顧放眼睫輕扇了扇,「你怎麼知道我長高了?」
路肆似乎覺得這是個很奇怪的問題,但他卻極有耐心,垂下眼瞼,修長的手指點了點自己鼻尖的位置,再往上移了兩厘米:「這麼看出來的。」
顧放的目光古怪地停在他白而翹的鼻尖上,須臾,不自然地別過頭去,裝作很懂的模樣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還是沒搞懂,肉眼怎麼辨出兩厘米之差的。
顧放下了儀器,忽然,在眾人排隊測試沒關注這邊時,路肆將手放上了他頭頂,顧放尚在點頭的動作頓時僵住。
路肆也很不自在,語速極快地嘀咕了一句:「不疼吧。」然後似乎也意識到這樣很傻,即刻收手,朝隊伍喊道:「下一個——」
顧放同手同腳向前走了幾步,才意識到路肆摸了他頭,是因為測身高的儀器輕輕拍過自己腦袋一次。
……就因為這個?
顧放克制著耳根漫上的燙意,同手同腳走到跳遠的隊伍前才站定。
路肆真的是個好人。
他燙著耳根,慢慢地在心底說。
是一個……應該被珍惜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