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驗
回到學校的時候天基本上已經黑了,覃子朝在校門口就被其他幾個同學叫住,邀他一起去食堂吃飯。
江聞皓被公交車顛了一路這會兒胃裡還有些不舒服,決定不吃晚飯直接到教室去。
雲高的周日晚上還有兩堂晚自習,一直要上到十點半。
今天是數學測驗。
兩人在岔路口分開,江聞皓獨自一人往教學樓的方向走,忽然就聽身後多出了一個腳步聲。
和他隔著些距離,但明顯是在跟著。
江聞皓停下,那人就也一起停下。江聞皓閉了閉眼,頭也不回:「你不去吃飯么?」
「這會兒教室人少,我想先回去複習。」
是一起下車的鄒莽原。
「江聞皓,我……」鄒莽原垂眼摳著被他撕爛的甲床,像是鼓足了勇氣般快走了幾步與江聞皓並排,「你為什麼要幫我?」
江聞皓聞言,揚了下眉:「要不你直接跟我說謝謝?」
「哦,謝、謝謝!」鄒莽原連忙道了謝,接著就又變得猶猶豫豫,眼睛由下往上抬著看江聞皓,「可是你就不怕給自己惹麻煩么,畢竟我……」
「不用謝。」江聞皓說完就繼續往前走,手被鄒莽原突然拉住。只見對方認真地注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江聞皓,你跟他們都不一樣,你是個好人。」
江聞皓從小到大就是大人眼中的刺頭混不吝,被發好人卡倒還是頭一遭。鄒莽原繼續道:「以後在學校里,我可以和你一路么?」
江聞皓頓了下:「隨你。」
說完抽回鄒莽原拉他的手,他還是不習慣和人近距離接觸。
鄒莽原漆黑的眼眸深處流露過一道暗光,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跟在了江聞皓身邊。
……
晚自習上課,教數學的老張將考試捲髮了下來,班裡很快便安靜了。
江聞皓的學習成績其實不算太差,就是偏科嚴重,尤其是數學。一看到卷子上那些數字他就犯困,更別提是耐著性子推導演算。
他火速將選擇題胡亂一填,便將帽子戴上趴在桌面補起覺來。
覃子朝做完一道題抬頭,就看到他同桌臉對著牆,耳朵里塞著耳機,而講台上的老張已經目光不善地盯他老半天了,一副隨時都要爆發的樣子。
覃子朝用手肘輕輕碰了江聞皓一下,剛要開口讓他稍微收斂點,就見江聞皓又把帽子往下壓了壓遮住頭頂的光線,說了句:「別吵。」
因為教室太靜,他的聲音反而變得明顯,老張一拍講桌站了起來就要往江聞皓這邊來。
滋啦——
後排突然傳出座椅摩擦地板的聲音,只見鄒莽原拿著卷子站起身,朝老張走去。
「老師…那個…我…」鄒莽原將卷子往老張面前伸了伸,小聲說,「我這道題印的不太清楚。」
老張又撇了江聞皓一眼,這才重新坐回講台上,拿筆幫鄒莽原把卷子上的題標註清晰。
鄒莽原迅速跟老張道了句謝,轉身朝座位走。
到了江聞皓身邊時,江聞皓恰好抬頭看時間,眼神和他對上。
鄒莽原縮在袖子里的手緊了緊,將一個揉的很小的紙團扔在了江聞皓腳下。隨後一低頭加快腳步去往後排。
董娥在教室門口敲了敲門,跟老張招招手。老張起身掃了眼班上的人,出去跟董娥說話。
江聞皓看時間還早就又趴了回去,過了一小會兒,他彎腰將鄒莽原扔給他的紙團撿了起來。倒也沒看,直接塞進了衣兜。
剛要再睡時,就捕捉到了身邊人的目光。
他掀起眼皮,看向目光的來源,用口型問了句:「有事?」
覃子朝抿了抿唇,視線移向江聞皓的衣兜靜了下,接著一言不發地把頭調了回去,繼續做題。
江聞皓總覺得覃子朝看起來好像有點不高興,覺得大概是看不上作弊這種行為,畢竟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
不過他也壓根沒想作弊,畢竟懶。
放學后,江聞皓又被董娥叫去了辦公室訓話。老張坐在一旁,董娥說一句他就接一句,一個捧一個逗跟說相聲似的。
董娥訓累了嗓子不舒服,乾咳了幾聲后又往嘴裡塞了兩片葯,看著江聞皓停了下,話鋒一轉:「欸,你吉他修好了么?」
江聞皓正跑神,突然聽她沒來由這麼一問,有些發懵地「嗯?」了聲:「…沒,人家店轉讓了。」
董娥遺憾地「啊」了下,擰開保溫杯:「我還想說這不是馬上藝術節了,讓你代表咱班上台唱個歌呢。」
老張聞言笑了,用手點點董娥:「我說董老師啊,也就是你還願意響應號召!你說他們都高二了,一天天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搞什麼文藝匯演,真不知道領導都是怎麼想的。」
「哎,狹隘了不是?」董娥啞著煙嗓打趣,「藝術節年年辦,你看咱雲高的升學率下去了么?沒有吧!」
「行行,您說的都對,誰讓您是老校長的得意門生呢!」
「那可不!」董娥笑笑,又看了江聞皓一眼,「趕緊回去吧,下次再讓我看見你考試的時候不好好寫卷子,在那兒睡覺!我就專門在操場上給你支張床,再讓羅教官在邊上給你唱小曲兒!」
江聞皓出了辦公室,教學樓里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走廊里隱約有個高挑挺拔的身影靠在一班門口的牆上,看到江聞皓后蹭起身朝他走來。
「你怎麼還沒走?」
「等你。」覃子朝手裡拿著本書,往辦公室的方向看了眼,「沒挨吵吧。」
「沒。」江聞皓聳聳肩,「就說下次再睡覺就在操場上給我支張床,讓教官給我唱小曲。」
覃子朝低笑了下,緩聲說:「其實董老師人挺好的,她以前是老校長最得意的門生,北京還有上海那邊有很多重點學校都想挖她,開出的薪資也高。但她說什麼都不肯走,說對這裡有感情了。」
這之前,江聞皓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的老師。以前在六中,教導主任和班主任一直視他為老鼠屎、眼中釘,不論什麼事但凡跟他沾上了關係,他就必然是錯的那個。
兩人回宿舍拿了洗漱用品,又到老教學樓的廁所里洗完澡后,江聞皓打算叫上于斌他們打幾把遊戲,結果剛要上床,覃子朝就堵在了他面前。
「現在困么?」
江聞皓不明所以:「不困,怎麼?」
覃子朝靜了下:「一起去自修室?」
「……?」
江聞皓懷疑自己聽錯了。
覃子朝將他先前從教室裡帶出的書遞給江聞皓,江聞皓這才發現這本書根本就是他自己的。
「今天晚上考試的題其實書上都有,我已經給你勾出來了,哪道不會我給你講。」覃子朝頓了頓,「這樣下次就會做了。」
「……」
江聞皓這下才是真被覃子朝給整不會了,他舔了舔腮幫試圖組織語言,「我覺得,我暫時還沒這種需求?」
「我有把握幫你拿滿分。」
江聞皓揚揚眉,一副「所以呢」的表情。
覃子朝:「其他人,不見得能做到。」
「…覃子朝。」江聞皓嘆了聲氣,「你到底要說什麼?」
覃子朝被問的愣了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向來表達能力都還挺強的,可現在居然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就是看著鄒莽原給江聞皓傳紙條覺得心裡很堵,但理智又告訴他不至於。
「你看不慣鄒莽原給我傳答案?」結果江聞皓先一語中的了。
見覃子朝默認不說話,江聞皓淡淡道,「但我就沒打算抄。」
「嗯,那就好。」覃子朝說完,心裡就又嘆了口氣,他想說的好像也不是這個。
「我跟你說過,我來這兒不是為了別的,就為了我爸那五萬塊錢,其他的都不重要。」江聞皓側身避過覃子朝,回頭牽了下唇,「這下能放心了?班長。」
「嗯。」
覃子朝低下頭,沉默半晌后再次問:「所以你還是不跟我去自修室?」
江聞皓爬上床,熟練地打開了遊戲界面:「好好學習。」
覃子朝又在原地站了會兒,轉身離開了宿舍。
這晚,覃子朝的學習效率並不算高。腦海里翻來覆去的一個疑問比卷子上任何一道題都讓他更加難解。
如果今天換做是他看到其他人作弊,他也會像現在這麼生氣么?
而同一時間,江聞皓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大寫的「Victory」收回,雖然這把贏得很漂亮,但他卻一直都有些不在狀態。
先前他其實有意試探過覃子朝,在自己腰撞傷對方給他擦藥的時候。
他問覃子朝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麼好,覃子朝當時的回答讓他完全確定對方就是個認真負責、熱心團結的三好班長,沒別的了。
自己後來便也徹底把他當成了同學,直到處成現在這種他自認為還算是不錯的朋友。
江聞皓將手機塞到枕頭下,枕著手臂盯著天花板,止住了更多的扯淡猜測。
漸漸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