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在你看來，過去的人有沒有可能改變，過去的虛假有沒有可能成為真實。

過去遊戲人間的少爺，有沒有可能認真一次？過去以虛假開始的感情，有沒有可能結出真愛的果實？

「或許可以。」

明明只是計劃好的話術，是有目的的欺騙，但當做出這個回答時，燕采竹的心騰的一下酸熱了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熊熊燃燒。

他看到施楓閉了閉眼睛，中央最大的監視屏幕上，混血兒顫抖的睫毛清晰可見。

「上一個環節欠下的要求，告訴我吧。」

燕采竹緩緩靠回沙發靠背上，幾秒之後，方才那些翻滾的情緒已經重新被封存擱置起來。

他聽到自己帶著不屬於自己的笑意說，「我在遊樂設施區中央的觀景露台上，今早生了病，吹著風不太舒服，如果十分鐘內你能站在我面前，送我去醫院檢查，我就告訴你們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如果你來不了……」

「啪撻——」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尾音，對講機直接掛斷。

聽完他們對話的其他嘉賓面面相覷。

「剛才說話的是燕燕還是幕後人？」

如果是幕後人，方才那段話里的信息和整個背景設定出入太大，難以分析。

如果是燕燕，信息和性格倒是都對得上，可這麼帶著挑逗和女王風格的話，為什麼是對著施楓說的？

「十分鐘……根本趕不過去啊。」

剛才接受懲罰拿到的通關提示，是要他們從一條小路先進入休閑區，再從休閑區開著唯一一條完好的遊船到達遊樂設施區。

關鍵線索隱藏在遊船區售票亭內的維修票據里，只有放在休閑區的一艘船是園長親自負責聯繫技工維修的，也就是說，只有那條船有可能還能使用。

不過在葉子找出鑰匙之後，就沒有人進入售票亭仔細搜索，所以也沒有人發現這點。

大家下意識看向施楓，想看他要怎麼做。

按理說燕燕和施楓根本不熟，這個玩笑開的有些大了，萬一施楓不配合會很尷尬。

可再想想燕燕方才的語氣和施楓那些細想越來越奇怪的問題，兩個人真的只是不熟嗎？

施楓把對講機放在一邊，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走向遊船區的水邊。

「他、他要幹什麼？去休閑區的小路在另一邊。」

「他要直接游過去。」

「……」

施楓一顆顆解開正裝的扣子，把那件價值幾十萬的名貴手工定製西服隨手扔在了地上。

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地躍進了水裡。

夏天午後，水上樂園的水質不至於刺骨，但也有些冰涼，入水的瞬間，無孔不入的涼意侵入全身上下，耳邊岸上那些人的驚呼也開始模糊。

施楓沒有停頓，找准方向以標準的姿/勢向遊樂設施區的地標游去。

空中無人機攝像機位愣了幾秒，快速跟上。

陽光之下，男人每一次劃出水面的手臂是那麼優雅有力，完全浸濕的襯衫布料下隱約透出肌肉的線條，在水面上留下一條水浪白線。

寧文從總監控室里衝到燕采竹面前，「燕少，你瘋啦？這是幹什麼？」

收拾前男友也不至於在這麼大庭廣眾之下吧！

燕采竹愣了幾秒才回神，雖然試探出了對他的計劃最有用的結果，但施楓他……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寧文，燕采竹心煩意亂地抽過工作人員急忙找到的大浴巾，走下觀景露台。

燕大少爺談戀愛的時候有點「小作」，這是五年前就表現出來的特質。

或許是混血兒平日里的神情太過正經，或許是第一次談戀愛，總想證明些什麼，燕采竹總是喜歡提一些有點為難人的小要求。

比如在深更半夜突然想吃烤鴨，上課的時候突然想聽鋼琴樂，走在大街上突然想接吻……

如果燕采竹多看幾本國內流行的校園小說，或者和經驗豐富的朋友們聊一聊，就會發現，那時候他的心態和剛談戀愛的高中生一模一樣。

對於燕采竹層出不窮的小要求，施楓總是採取充耳不聞的態度，十個裡面只有一兩個偶爾回應一下，這讓從小沒受過什麼挫折的燕大少爺越挫越勇，以更不服輸的心態繼續糾纏下去。

有次在大學游泳館里，看著不遠處一群金髮碧眼腹肌分明的外國青年，燕采竹有點眼饞，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戀人。

「施楓，下水給我看看唄。」

混血兒看了他一眼，沒有搭理。

燕采竹早就習慣了，接著嘖嘖稱讚，「你說歐美人是不是天生在肌肉上有天賦，一眼看過去全是腹肌，還有胸肌……哎，幹什麼？」

在燕采竹的抗議聲和周圍人的圍觀中，施楓抓著他的雙臂，把人半拖出了場館。

站在游泳館外的梧桐樹下，燕采竹看著施楓，忍了幾秒后不停地笑。

「我說，施楓學長，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施楓撇過頭，不去看大少爺有點得意的神情，陽光下耳朵輪廓邊緣紅的透明。

「我真的說中了？你居然還有害羞的時候？」

「我——」

施楓的聲音被堵在了喉嚨里，燕采竹微微踮起腳尖，吻在了對方冷硬的唇上。

一陣清風拂過綠葉，樹蔭下，混血兒扣住眉眼艷麗的青年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路過的外國學生們驚呼和起鬨的聲音，模糊在歲月中，化為腦海呢喃不清的回聲。

……

他現在願意做你提出的任何要求了，哪怕毫無意義，也毫不猶豫。

但為什麼，那些過去念念不忘想要的成就感和開心得意，再也感受不到了，心中只剩下空蕩蕩的酸澀。

燕采竹站在水邊，看著水中施楓一點點向自己靠近，僅存的理智告誡著他，讓他什麼都沒有做，也什麼都沒有說。

幾分鐘后，嘩啦一聲，施楓抓著水邊的輔助支架，探出了水面。

濺起的水花打濕了燕采竹的小腿，他沒有移動，就這樣和水裡的男人對視，看著他躍上岸邊，接過自己手裡的浴巾，隨意擦了擦頭髮與身體。

在鋪天蓋地的攝像頭和背後的觀察視線中，他俯下身，貼著燕采竹的耳朵，聲音裡帶著笑意，「快哭出來了。」

燕采竹下意識向後躲，腳下濕潤的瓷磚打滑，被施楓一把攬進了懷裡。

男人身上的水氣瞬間浸濕了他的衣服，隔著兩層薄薄的衣料，兩人的肌膚緊緊貼在一起，狂烈的心跳彷彿也漸漸合二為一。

燕采竹放棄了掙扎，他貼在施楓肩頭，愣愣地看著蔚藍無雲的天空，第一次懷疑自己可能做錯了什麼。

事情超出了掌控，燕采竹閉上眼睛，但在這一瞬間，他不願意去想了，就這一瞬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