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話

燕采竹和施楓被一群遊客裹夾著從鬼屋出口出來時，寧文已經從監控總台趕到了現場，臉急得發綠。

嘉賓單獨進入錄製場地后，從所有固定機位中消失，隨身相機的信號也突然中斷，直接在鬼屋內失聯，簡直稱得上一起重大節目事故。更要命的是，失聯嘉賓之一還是最不能惹的燕大少。

要是他們晚出來一會兒，寧文都要去找遊樂園官方疏散鬼屋遊客找人了。

「沒事就好。」寧文舒了口氣，示意攝影師們先別拍攝，「燕少，裡面怎麼了？」

燕采竹的臉色有些不好，但不好的原因他實在無法解釋。

「沒什麼，不小心走錯路，走到了遊客區域，Gopro也被撞壞了。」

寧文看了眼幾步外的施楓，沒敢多問，「人沒事就行，機器不值錢。那……咱們繼續流程？」

燕采竹點頭，接著得到了他們成為三組裡最後一名的消息。其實三組人完成任務的時間差不多，要不是方才最後那一陣耽擱，燕采竹和施楓肯定能拿第一。

輸個小遊戲沒什麼，重要的是最後一名要接受懲罰。

節目組提前訂好了遊樂園附近的包廂，菜品上齊后，就成了臨時的錄製場地。

考慮到認識第一天，懲罰設置還比較保守，就是常規的真心話大冒險。

姍姍和葉子一人拿著一個抽籤桶，充當懲罰npc。

「真心話選我，大冒險選葉子，兩個人要選不一樣的。」姍姍興奮地晃著簽筒，「這兩個道具回頭帶回去，肯定有機會重複利用。」

她今天和白律一起玩了一下午的棉花糖，到現在還沉浸在那股童話般甜絲絲的氛圍里。

相較而言，去做玩偶扮演挑戰的葉子顯得有些累，但在燕采竹眼神掃過的時候，還是露出了一個可愛的笑容。

施楓抬手示意燕采竹先選，燕采竹想著鬼屋裡的事情，也沒客氣，直接選了真心話。比起不知道要讓人幹什麼的大冒險，只用動嘴皮子的真心話顯然更有利。

讓施楓去大冒險吧，最好抽到一個當眾做鬼臉唱兒歌之類的，燕采竹不無幸災樂禍地想。

「選真心話一定要說真話哦！說謊將會面臨更嚴重的懲罰。這期內容播出的時候節目還在錄製，就算我們發現不了，觀眾們也一定有人知道真相的。」

燕采竹表示自己知道了，順便瞥了眼施楓。沒這個人在，真心話隨便說無所謂，反正沒人敢事後揭穿他，有施楓在場，考慮到對方有可能故意挑刺，還是有些麻煩。

「做好準備了？那我抽了。」

燕采竹點頭，姍姍搖晃了幾下籤筒，從裡面取出一支簽，看了一眼，臉上一熱，燙手似的把簽拋給燕采竹。

「你……自己念吧。」

燕采竹輕巧地接住竹籤，看完上面的問題后也有些無語。

「寫了什麼？」白律看到姍姍的反應，來了興趣。

「和初戀第一次非常親密地接觸時在想什麼？」

隨著燕采竹話音落下，包間里的氛圍有些許的凝固。

「這是能播的東西？」

「其實《這裡愛上你》是18+分級的節目，還真能播。」

「反正節目組準備了，我們就玩，能不能播不是我們操心的事。」白律喝了幾口酒，一拍桌子，「來！快說快說！」

緊接著，包廂里的氣氛嘩的一下熱烈起來，對成年男女來說，一些適度的小隱私是炒熱聚會氣氛的最佳選擇。

白律在此事上表現出絕佳的熱情，其他人不約而同跟著起鬨，就連程飛也笑了起來。

唯一的當事人燕采竹就這麼被架在了場上，不，燕采竹心中自嘲，其實場上的當事人不止他一個……

……

那是一場突如其來，與溫柔毫無關係，甚至稱得上粗暴的性/愛，也算是奠定了他們整個關係的基調。

紐約的深秋夜晚，工作室里的氣溫已經算得上微寒。結束的時候，燕采竹的衣服甚至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白皙的皮膚上，凌亂鮮紅的痕/跡若隱若現。

他坐在寬大的設計桌上靠著牆壁喘氣，看著天花板上那些複雜凌亂的線條，雙目放空。

年輕的軀體與靈魂的第一次碰撞，讓他鮮有地不知所措。

「施楓？」

「我在。」

施楓的情況沒好到哪裡去，他的衣服被蠻橫地扯開，胸/肌上滿是撕/咬/抓/啃的印/痕，雙手撐在燕采竹身前，雙眼中濃厚的情/欲還未褪去。

燕采竹笑了，像是找回了主心骨，檢驗自己的傑作一般，撓了撓男人的喉結，成功聽到一聲低沉的悶哼。

「別鬧。」施楓抓開他的手。

燕采竹哼了一聲，尾音帶著小貓般的慵懶，「少翻臉不認人。」

……

端起面前的葡萄酒輕抿一口，有點澀，寧文的品味不怎麼樣。燕采竹抬眼，「真要回答？」

「願賭服輸！」滿屋的人都在起鬨。

「行。」燕采竹沒去看施楓，輕輕說道，「我在想，我不是我就好了。」

我不是我，就沒有那麼多的顧慮與束縛，沒有後來那些不堪回首的潦草收場。

「什麼意思？」

「解釋不在真心話的範圍內。」

葉子眨了下眼，「你們為什麼分手呢？」

燕采竹沒有上當，「葉小姐，這是另一個問題了。」

葉子露出一個懊惱的表情，似乎只是在開玩笑。

就在此時，施楓突然開口，「我可以多做一個大冒險，來換這個問題的答案。」

「哇哦！加碼的來了，接不接啊燕燕？」白律拍手起鬨。

燕采竹有些驚訝地轉頭去看施楓。方才燕采竹的那個答案指向的人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所以此時施楓要這個問題的回答，相當於就是在問——

當初為什麼離開。

「接。」燕采竹放回酒杯，「想分，就分了。」

他聽到施楓似乎笑了一聲，那聲音聽得他心裡竟有些發緊。

「抽大冒險吧。」施楓示意葉子，「兩個一起抽出來。」

葉子心不在焉地抓了兩個簽，讀出上面的內容。

「第一個大冒險：給初戀情人打電話說我很想你；第二個大冒險：給此時最討厭的人發消息說我恨你。」

「有意思，你們都抽到了和初戀有關的簽欸。」

真有意思……這是造了什麼孽，怎麼懲罰他都能扯上自己，燕采竹有些相信流年不利的說法了。

眾人催促中，施楓搖頭，「我沒有他的電話。」

「斷的這麼乾淨？看來是個虐戀情深的故事。」

「要不重新抽一個？另一個討厭的人的聯繫方式總有吧？」

「再努力一下唄，有沒有共同好友什麼的，要一下電話，或者那種社交媒體賬號去留個言也行，只要能讓對方看到或者聽到也算。」

努力？根本不用努力，那位初戀本人就在這裡坐著。

燕采竹受不了這氣氛想打個圓場，施楓突然開口，「我很想你。」

「……什麼？」

「我恨你。」

「兩個挑戰，完成了。」

「可是……」

「空氣是聲音傳播的媒介，並且沒有阻隔。」姍姍摸著下巴，「詭辯的話，這兩句話確實已經傳入地球上任意一人的耳中，只不過無法分辨而已。」

白律都無語了，「姍姍，你是做什麼工作的，腦洞居然這麼大。」

「嘿，保密。」

燕采竹有些慶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們吸引了，沒有人發現自己的僵硬。其餘人都以為施楓是在詭辯，只有他知道，這兩個任務，施楓是實打實地完成了。

兩句話，初戀與厭惡，想念與恨，都是對著近在咫尺的同一個人。

燕采竹又喝了口酒，這次沒再嫌棄寧文的品味，至少能掩飾他的心懷鬼胎。

「好啦，第一個大冒險就算你勉強完成了吧。」成年人了，涉及隱私都懂些分寸，要是把人逼急了就不是遊戲而是災難了。

「對了燕燕，聽說你和施楓還單獨打了賭，誰拖了任務後腿要答應對方一個要求，是不是也該兌現了呀？」

這應該是節目組工作人員單獨告訴姍姍，希望她找時機提一下的，無論會不會作為有效素材剪進節目播出，該收集完整的故事線節目組絕不會漏掉。

「你們今天可是最後一名，到底是誰拖了後腿？」白律饒有興趣。

誰拖了後腿？要不是施楓非在最後搞關掉Gopro的那一系列動作，他們本該是第一名。燕采竹抱著手沒有回答，希望施楓能自覺點。

「我的問題。」施楓自然地看向燕采竹，「既然是錄製節目打的賭，要求就在這裡提吧，出了包廂就作廢。」

施楓很巧妙地防了一手，打消了燕采竹用這個要求讓施楓保持距離之類的念頭。

當著其他嘉賓的面，不能提及舊事，燕采竹一口氣不上不下。

「我的要求……你給大家表演一段中文繞口令吧。」

這是施楓當年很不擅長的事，正好能讓他出個不大不小的丑，平衡一下自己的心情。

「繞口令？施楓是混血……那倒有些意思。」

「這麼欺負外國友人好嗎？」

「是燕燕欺負的，和我們可沒關係！」

「哪一個？」施楓看向燕采竹。

「隨便吧。」燕采竹垂眼，都是他當初覺得好玩教的，哦，也可能有他不知道的新學的。

「晚晚長個圓圓臉，燕燕長得臉圓圓，奶奶說晚晚的臉比燕燕的臉圓，爺爺說燕燕的臉比晚晚的臉扁。」（注1）

燕采竹詫異地看向施楓，眾人沒想到施楓能說的這麼快速流暢，咬字清晰，紛紛起鬨鼓掌。

「喲，還專門挑了個有『燕燕』的繞口令，這是蓄意報復呀。」

「你們這對搭檔一起拿了最後一名，接受懲罰后又開始互坑，算不算冤種兄弟？」

燕采竹保持微笑，心想要只是冤種兄弟就好了，著分明是來討債的冤種前男友。

一整天的拍攝結束，燕采竹身心俱疲，寧文倒是收穫了足夠多足夠有趣的素材，春風得意，晚上回到別墅挨個錄嘉賓單人採訪的時候，還給燕采竹表演了個無實物跨步投籃。

燕采竹走進備采間，見四周沒有其他嘉賓，踢了他一腳，「別得意忘形，小心我明天就罷錄。」

「哪能啊燕少。」寧文了解燕采竹的脾氣，知道他在這方面是嘴硬心軟，第一天忍住沒走，後面就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他腆著臉笑道，「錄製的時候有什麼問題，什麼要求您儘管提，傷感情的話就別說了，對我不好。」

「……」燕采竹瞪了他一眼，「確實有個事，幫我看著點施楓，他有什麼情況都給我說一聲。」

「誒，行！」寧文滿口答應，「不過我看這位施大設計師問題不是很大，這些嘉賓里葉子和程飛才是比較麻煩的類型。」

你懂什麼，燕采竹無語，他們捏起來乘以百倍也比不上一個施楓的麻煩。

「葉子應該在什麼地方見過我，或者說，見過『燕氏少爺』，雖然我沒有印象，但顯然我已經成了她的頭號狩獵目標。」

「程飛更簡單，談吐打扮都是金融圈的風格，嘴上談錢的氣勢和實際的經濟狀況不匹配，大概率是哪個投行的經理，自認為是這個節目嘉賓里的成功人士，所以急於維持自己的地位。」

「白律已經半明牌自己的身份了，成就不低的律師，性格很精明強勢，但做朋友相處起來並不討厭；姍姍不知道是幹什麼的，不過肯定是和社會接觸不多，一般都一個人獨處的職業。

她們兩人關係不錯，白律已經會為姍姍去反諷葉子的針對了——雖然姍姍本人都不一定反應的過來。」

「我說的對嗎？」

「……」寧文合上自己震驚的嘴巴，「燕少，我真的懷疑你偷看了我們節目組所有的資料硬碟。」

燕采竹嫌棄地推開他，「小爺我面對過的人比你吃過的鹽還多，這算什麼。」

寧文捧場，「燕少您這麼遊刃有餘我就放心了，施楓是吧？我一定好好盯著！」

燕采竹滿意點頭，去錄今天的單獨採訪。其實只是填一個表格，說一下自己今天對誰最感興趣，接下來最期待和誰一起搭檔而已。

燕采竹在三個女生之間想了想，最後選了最不會出錯的姍姍。

第一個錄完採訪，其他人還沒有回來，燕采竹回到卧室，從那兩行李箱地攤貨里勉強挑出一套能當做睡衣的T恤，泡了個澡吹乾頭髮，剛躺到床上，又收到了寧文的消息。

「……燕少。」

「有事就說，沒事我要休息了。」

「那個……施楓，有點事。」

燕采竹直接心頭一跳，「什麼？」

「剛才錄單人採訪，他填的是你的名字。我提醒他一般是要填異性的，他說——」

「他說『直接去問燕采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