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司業大人。」江眠月朝他低頭行禮,但是因為拄著拐杖、抱著衣裳十分不便,只能勉強道,「司業大人晨安。」
「晨安晨安。」司業大人看了一眼她手上駐的拐杖,又看了一眼她懷裡抱著的衣裳,依舊覺得那衣裳十分刺目,他緩了緩心情,試探問,「這麼早來這兒,找祭酒大人有什麼事嗎?」
「是,有些事情要與祭酒大人稟報。」江眠月想到自己袖子里那顆棗,覺得此事最好還是不要將司業大人扯進來,便沒有直說來此的緣由,將來意說得有些模稜兩可。
司業大人微微蹙眉看著江眠月含糊其辭的模樣,頓時心中一咯噔,這姑娘……恐怕被祁雲崢荼毒過深。
「江監生啊,你為何拄著拐?」司業大人問。
「回稟司業大人,腿腳有些不便,傷著了。」江眠月也不便細說,畢竟前幾日公主別院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緘口不言,也不知司業大人有沒有聽到風聲。
「傷著了……」司業大人方才看她走路也還順暢,似乎只是憑藉拐杖借力罷了,應當傷得不重。
難道是那日在馬車上……
司業大人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容,眼角顫抖,儘力維持自己聲音的平靜,「江監生。」
「司業大人請說。」江眠月低頭應聲。
「這個,尊師重道之禮,你應當是遵循到了極致,但是老頭子勸你一句話,弱勢者,也要學會自強不息,若是你有什麼難言之處,或是遭遇了什麼……可以與人求助,比如我這個老頭子。」
江眠月有些意外的看著他。
「雖然我人微言輕,官爵也不高,但是聖上也曾與我請教過諸子百家、人倫綱常之事,在聖上面前,也是能說得上幾句話的,你若是需要幫助,儘管跟我老頭子開口。」司業大人一字一句,說得江眠月心中一片暖意,立刻行禮感激不已。
「多謝司業大人!」
「不必謝不必謝。」司業大人深深看了她一眼,見她眼眸清澈,相貌極為出眾,對於男子來說,確實極易意動。
發生這種事,著實是令人痛心疾首。
「司業大人,那學生先進去了。」江眠月笑著說。
「好好,你且去吧。」司業大人咬牙道,「保重。」
江眠月心中雖感激,卻也有些莫名,不明白司業大人方才忽然跟她說了那麼多是出於何意。
他平日里也不怎麼管事,怎麼忽然跟自己說起這些,反倒是像在暗示些什麼。
司業大人是知道了些什麼事嗎?
江眠月也不好細問,只能笑著與他行禮,轉身往東廂房去。
司業大人看著江眠月進廂房的瘦弱背影,緩緩嘆了口氣,想回西廂房,卻忽然站住了腳,看向東廂房內窗戶上影影綽綽的人影。
祁雲崢似乎站起身,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緩緩觸碰到了一起。
司業大人腳步一滯,倒吸一口冷氣,站在原地四處觀望,見周圍無人,頓時冷汗直冒。
自己知道也就罷了,可別被其他人發現!
這個祁大人,真是太不知道收斂了。
東廂房內,江眠月腿腳不便,剛要將那兩件衣裳給祁雲崢遞送過去,可腿上終究是不方便,祁雲崢見狀,便起身上前,接過她手中的衣裳。
二人站得略微有些近,身影在窗戶上重疊在一起。
「祭酒大人晨安。」江眠月有些不好意思,「上回的衣裳忘了還給大人,給您添麻煩了,兩件衣裳都已經洗過,是乾淨的。」
「嗯。」祁雲崢接過衣裳,垂眸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尚佳,想必那日讓劉大夫給她添的暖身的葯起了作用,沒有染上風寒,身子也恢復得不錯。
他低頭掃了一眼手上的衣裳,帶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身上有傷,這衣裳不必洗。」祁雲崢看了一眼她的手,白皙柔滑如蔥白,睫毛微微一顫,轉身坐回桌前。
「我自己的衣裳也是要洗的,便一道都洗了。」江眠月輕聲說,「這幾次,都要多謝祭酒大人幫忙。」
「不必。」祁雲崢聞言,聲音微啞,「怎麼來這麼早。」
「學生,有些話想要與祭酒大人稟報。」江眠月小心翼翼說。
祁雲崢看了她一眼,見她拄著拐顫顫巍巍站著,微微蹙眉,「坐下說。」
經過公主別院被他所救,以及馬車那些事,江眠月對祁雲崢的戒備之意少了許多,再見到他,比之前少了幾分提防,卻莫名多了幾分緊張,她撐著拐緩緩坐在椅子上,從袖中拿出一塊棉布包著的圓球狀物。
「祭酒大人,學生有一事相求。」江眠月緩緩將那布包打開,殷紅的棗緩緩出現在祁雲崢的面前,祁雲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她想要做什麼。
「想查清這毒的來歷?」祁雲崢淡聲問。
「學生……」江眠月原本以為他會怪罪自己隨意從公主別院拿這危險之物來國子監,卻沒想到祁雲崢居然對此沒有什麼反應,反而直接便看透了她的意圖。
這一來反而打亂了她原本的節奏,原來準備好的請求與道歉的話,都派不上用場了,她頓時閉上了嘴,想了想,重新開口,將心中所想半真半假地說了出來。
「此次學生差點命喪黃泉,著實是有些好奇,這毒為何,為何如此快便毒發,又怎麼會出現在公主別院中,學生知道此事與自己無關,但是還是想弄清楚此毒的來歷。」江眠月緩緩道。
她十分忐忑,心中七上八下……他會同意嗎?畢竟自己並沒有中毒,此事又與公主有關,自己身份只是區區監生,還想插手這種事,著實有些過界了。
祁雲崢並未開口,只淡淡沉默,江眠月忐忑不安,手中靜靜地捏著拐杖,等著祁雲崢開口。
卻聽到他衣裳摩擦的聲音,隨即是櫃門打開又關上,江眠月抬眸小心翼翼看向祁雲崢,卻見他手中不知何時,也多出了一個被帕子包裹著的棗子。
江眠月一愣,眼眸往旁邊一瞥——自己帶來的那棗子,明明就在旁邊。
這,這居然是祁雲崢另外拿回來的。
「巧的是,我也正有此意。」祁雲崢與她目光對視,「此事我會派人去查,若是有什麼需要你去做……」
「學生義不容辭!」江眠月垂眸應聲,再抬眸看著祁雲崢時,眼眸微微發亮,極為感激,「多謝祭酒大人。」
她確實沒想到,此事居然會如此順利,更是沒想到,祁雲崢居然也想查清此事。
「此事既然牽扯到國子監監生,便勢必要查清。」祁雲崢彷彿在回應她的疑惑一般,慢條斯理解釋道,「那死去的衛鈞,畢竟是死了,和樂公主要處理此事,有兩條路。」
「隱瞞和栽贓。」江眠月不由自主開口,頭皮發麻。
祁雲崢挑眉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笑,「不錯。」
「當時只有我國子監監生在場,即便在場人多,對峙卻無用。和樂公主手段了得,不管有沒有被栽贓的可能,都不得不防。」祁雲崢語氣溫和,聲音不大,出口的每個字,卻擲地有聲,一字字敲在江眠月的心上。
「我會護好你們。」
……
江眠月離開東廂房的時候,心情如攪動的水流,複雜而剪不斷。
「我會護好你們。」
江眠月垂眸,拄著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面容平靜,眸中卻有情緒閃動。
她深吸一口氣,摸了摸冰涼的臉頰,將腦子裡的情緒驅趕出去。
決不能妄想依靠他人,這次,她要靠自己。
江眠月離開后,祁雲崢看著桌面的棗兒,沉默蹙眉,指節微微收起,緩緩閉上眼。
還是有些操之過急。
江眠月聽了那話之後,神情微微一滯,像是想到了什麼,自那之後,她便沉默了許多。
他眼眸微動,看向桌面上擺著的兩件衣裳。
那衣裳去她身邊走了一遭,便多了幾分她身上的氣息。
祁雲崢緩緩抓起那衣裳,鬼使神差的抓起一處衣角,放在鼻尖處,輕輕嗅了嗅。
有些淡淡的甜與柔軟。
正在此時,門被一把推開,司業大人邁步進來,開口道,「祭酒大人啊……」
祁雲崢手一松,那衣裳緩緩落回桌面,他面色平靜地看向司業大人,緩緩開口問。
「何事?」
「啊……」司業大人張大了嘴,一時間似乎已經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麼。
方才他一直靜悄悄的守在門口,聽著裡頭正常說話,並未有奇怪的事情發生,心中稍稍安心了一些,可剛剛看著江眠月面色凝重的出門,司業大人心中有些不安,便想進去看看。
一著急,便忘了敲門,如今他後悔不迭,看到了不該看的,又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著實是要了他的一條老命。
「那個,祭酒大人。」司業大人反應過來,尷尬一笑,「我也沒什麼事,進來找你閑聊,你若沒空我便出去了。」
「有事便說吧。」祁雲崢並沒有什麼異樣,反而是司業大人在他的面前,面色緊張地幾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司業大人這幾日茶飯不思,日日思索,再加上今日看到江眠月這副狀態,他方才也終於下了決心。
這危機四伏的國子監,他是不能再待了。
若這祁雲崢能將此事瞞得過去倒好,若是被其他人也得知,傳的沸沸揚揚,那自己作為國子監司業,非但不能安享晚年,反而容易晚節不保。
「祭酒大人,我想告老還鄉。」司業大人看著桌面的兩顆大紅棗,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