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 77 章 陸書瑾都不想相信外人口……
三月末的時候,葉芹來找陸書瑾玩。
大約是這段時日她被兄長管得嚴,自陸書瑾回來有好幾天了,葉芹才上門。
模樣還有些鬼鬼祟祟,時不時往後張望,好像是怕誰跟她。
陸書瑾將她迎進了後院,門剛一關上,葉芹就迫不及待地跟在她後面,說:「陸書瑾,你不在的這些天,我自己又學了很多很多字。」
陸書瑾拿出筆紙,隨口問道:「很多很多是多少?」
彷彿是聽出她語氣里的玩笑,葉芹有些不服氣,從桌上抽了一本書出來,「就是很多!我可以念書了!」
陸書瑾往封面上一看,是一本詩詞摘錄,裡面倒是沒什麼生僻字,她道:「那你念兩句給我聽聽。」
葉芹隨手翻開了一頁,仔細往書面上看了看,然後磕磕巴巴地開口:「明月……別枝驚、驚、驚鳥,清風、半夜……」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陸書瑾笑著將這句詩重複一遍,拿起筆道:「來,我教你寫這首詩。」
葉芹一邊學著寫,一邊在嘴裡反覆地念,一下午的時間學會了這一首詩。
學累了的葉芹坐在軟椅上,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往袖子里一陣摸,摸出個油紙包來,遞給陸書瑾,「這是我在路上買的梅花糕,特別好吃,我忘記給你了。」
是了,葉芹不會空手來這裡。
陸書瑾將梅花糕分為兩半,與葉芹分著吃了,二人坐下來閑聊。
葉芹詢問她這次出去好不好玩,路上遇見了什麼。
陸書瑾的記憶力好,便將那些有趣的事講給葉芹聽,其中何湛的刺殺被她省略,說出口的全是她見識到的有趣之事。
葉芹聽了之後無比羨慕,立馬就要回家纏著哥哥也帶她出去玩,天黑之前陸書瑾將她送出門。
而後的幾日頗為清靜,約莫是葉芹又惹怒了葉洵,不准她再跑出來玩。
四月初,便是劉齊兩家行刑的時間。
兩家的男丁加起來足有二三十人,數量龐大,不宜在城中行刑,便全部押去了郊外,只不過在拉出城之前,所有人都囚在車上,頭上裹著黑布,在城中繞行一圈。
劉傢伙同齊家貪污官銀,以瘟豬牟取暴利,害死不少無辜之人,這種罪人自是人人喊打,街道兩邊站滿了人,沖著一排排囚車裡的人叫罵,扔砸石子。
陸書瑾也站在街邊看,她發現囚車之中還有幾個年紀不大的孩子,也被黑布蒙了頭,手腳帶著鐐銬,蜷著發抖的身體躲在角落。
她忽而心中生出一股子悲哀來,又有些慶幸。
她雖然出身坎坷,從未見過爹娘,唯一對她好的祖母又早早去世,這些年的日子艱難而困苦。
但唯有一點,那就是她出身清白,爹娘都是正經商戶,姨母家雖然苛待她,但也並未行那些殺人放火,謀財害命的勾當。
不會像那幾個半大的孩子一樣出生在奸臣之家,爹娘長輩雙手沾滿罪孽,一道降罪的聖旨砸下來,不論有沒有行壞事,命也都得賠進去。
囚車從面前一輛輛駛過,陸書瑾也沒能從中找尋到劉全的身影。
或許是他在牢獄之中受了這幾個月的折磨,已經不再是當初那肥肥胖胖的模樣了,指不定瘦成皮包骨,所以陸書瑾才沒能認出。
不管如何,這一篇算是翻過去了。
正午一過,劉齊兩家的男丁皆在郊外某處人頭落地。
只是這以命抵命,瘟豬和貪污官銀害死的那些無辜性命之罪贖得清嗎?
還有個漏網之魚葉家,仍在逍遙法外。
陸書瑾繼續著海舟學府和小宅院的生活,只是很少見到蕭矜了。
他自從大賞會回來之後,就變得非常忙碌,至於在忙些什麼,陸書瑾並沒有過問。他偶爾會來小宅院,不過每次都匆匆忙忙,說不了幾句話又要離開,那雙眼睛總是在她身上轉了又轉,即便嘴上不說,也很明顯地彰顯著他的不舍。
海舟學府他基本沒再去,對於他的曠學,夫子們已經習慣,喬百廉也沒有過多追究。
正是因為蕭矜忙得見首不見尾的樣子,才讓陸書瑾心中惴惴不安,感覺總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但日子又詭異地平靜,沒什麼風波。
雲城的四月還是涼爽的,但早春的寒已經完全褪去,厚厚的冬裝也被春桂洗曬之後,給收了起來。張月川的店鋪里接的委託也越來越多,價格給得也越來越高。但這對陸書瑾來說不算勞累事,她在夜裡看完書寫完課餘文章,就能完成委託單。
四月初七,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日子,甲字堂今日的測驗陸書瑾都拿了不錯的成績,心中有些高興,打算犒勞自己去吃點好的。
正在路上走著,一個年輕男子從她身邊奔過,口中大喊著:「京中邸報!三皇子蕭將軍在北疆遭遇埋伏,喪命異鄉!」
陸書瑾腳步猛地一頓,瞬間就覺得手腳冰涼,她幾乎是下意識出口喊住了那男子,急急問道:「你說什麼?!你說的這些話可是真的?」
那男子便道:「千真萬確,邸報都傳下來了還能有假?京城早就亂翻了天!皇上得知三皇子和蕭大將軍戰殞,傷心欲絕在早朝之中昏倒,已卧床近半個月的時間,消息才傳到咱們雲城!」
陸書瑾心亂如麻,腦子好似一片空白,有些茫然不知該往哪個方向思考,她又問:「如何確認這消息為真?」
那男子瞪她一眼,「都說了是邸報,你愛信不信!」
說完他便離去,將消息繼續傳出去。此消息可謂是極其重大,立即吸引了街邊眾人前來將男子圍住,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陸書瑾心慌得厲害,也不惦記著吃東西了,轉頭就要往將軍府去。
她從未踏足過蕭府,坐了車到那氣派的大門前時,就被門口高大威猛的侍衛給攔了下來。
陸書瑾十萬火急,出了一腦門的汗,「我是蕭少爺的同窗,尋他有急事!勞煩二位大哥通融通融!」
那侍衛不認識陸書瑾,自然是半點面子都不給,推搡了她肩膀一把,「將軍府豈能是你想進便進的?速速離去,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說著,那侍衛抽了下腰間的佩刀。
陸書瑾往後退了好些步,又說了兩句好話,但侍衛仍不近人情,她怕那兩個滿臉兇橫的人真的對她動刀,便不再糾纏,跑去門口的樹下等著。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沒等到蕭矜,倒是把蔣宿給等來了。
他顯然也是聽到了那些傳聞,著急忙慌地跑過來,見到陸書瑾便奔到樹下,扶著樹喘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顯然累得夠嗆。
陸書瑾在這裡等了好長時間,情緒已經趨於冷靜,心是亂的但神色平穩,她道:「你別急,先緩口氣。」
蔣宿猛喘了一陣,緩解肺部的疼痛,驚道:「你聽說了沒?!」
陸書瑾點頭,「自然是聽說了。」
蔣宿道:「我在街邊買東西,就聽到有人在傳蕭將軍戰死的消息,我起初以為是他們造謠詛咒,還與他們動起手來,但後來有人說這是邸報,我才趕緊過來找蕭哥問個清楚。」
陸書瑾道:「我也是聽旁人說,但沒能進將軍府。」
蔣宿緩了口氣,跑去將軍府門口,侍衛是眼熟他的,但同樣沒有放行。
他喊著要往裡闖,鬧了一陣,隨後見門中下人牽了一隻通體黑毛的大狗出來,蔣宿才趕緊跑回來。
他臉上的表情極為難看,像是隨時都要哭出來卻又咬著牙強忍著一樣,他聲音顫抖道:「不可能的,不會的……」
陸書瑾見狀心中也極為不安,「怎麼了?」
「那侍衛說蕭哥閉門謝客,不讓任何人進去。」蔣宿這話一出口,眼眶立即就紅了:「蕭將軍那麼厲害,打仗贏了大半輩子,怎麼可能突然戰死?我不信。」
陸書瑾攥緊了拳頭,壓著亂拍的呼吸,一遍一遍在心裡勸慰自己,當務之急是儘快冷靜下來,帶著情緒是無法進行任何明確思考的。
蕭將軍不論有沒有戰死,他遠在北疆,這個消息也無法得到證實。
不論信或者是不信,現在該考慮的,是建立在「蕭將軍真的死亡」的基礎上,接下來的雲城和蕭府,還有蕭矜的處境和將要面臨的種種問題。
陸書瑾站著想了一會兒,雖然臉色仍沒有緩和,但心中不再慌亂,只感到一股巨大的悲痛。
她壓下悲痛,拍了下蔣宿的肩膀,直視他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
「蔣宿,你聽我說。」陸書瑾道:「現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回家去等待。如今這消息來得突然,面臨最多問題的肯定是蕭矜,我相信他有處理這些事的能力,另外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就不要再去添亂,待蕭矜不再閉門謝客,我們再去找他,你看如何?」
蔣宿眼眶通紅。或許他在雲城出生,聽著蕭將軍的英勇事迹長大;或許是因為他仰慕蕭矜,更仰慕強大的蕭將軍;也或許是他害怕這突如其來的劇變,總之他現在沒有一點男子漢的樣子,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凄慘又可憐。
但轉念一想,他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
聽了陸書瑾的話之後,他過了許久才緩緩點頭,顯然是經過認真考慮過。
陸書瑾的聲音平穩,莫名有股安撫人心的力量,「好,那麼接下來你我就等消息,不可去煩擾蕭矜。」
蔣宿用擦了一把眼淚,鄭重應道:「好。」
在之前的青樓查官銀,城郊燒豬場,還有風亭山莊的行刺這些大大小小的事中,蕭矜已經展現了他運籌帷幄和實施計劃的能力。陸書瑾認為蕭矜自幼被蕭將軍當做繼承人培養,是能夠獨當一面,處理這些問題,撐起重擔的能力的。
百姓永遠會是最後一個知道消息的人,既然消息在民眾之間都傳開了,聯想起他這些日子忙得腳不沾地的樣子,不難猜出蕭矜必定更早一步知道這些消息。
但他前兩日來找她時情緒還是十分平穩的,與她笑著說話,那模樣並不像是喪父。
然而不管這些猜想是對是錯,陸書瑾都不想相信外人口中的傳言,她想聽到蕭矜親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