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這話一出,村裡人心裡就嘀咕起來。
之前劉嬸被劉婆子攆出來的事大家都聽說過,至於為什麼自然也都知道,立即就明白,孫家這是在藉機報復——
但是,除了很少一部分人開口外,大部分人都沒說什麼。
說到底,和他們有什麼關係,何況孫婆子說的也對,鶯時長得漂亮,龍神見了肯定喜歡。
「胡說八道,你這個喪良心的,我呸,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家孫平那樣,狗都看不上他,還敢惦記我家鶯時。你想都別想,這都什麼年代了,還祭祀,我要去縣上派出所告你們!」劉婆子也是有見識的,立即就鬧開了。
她本來就不贊同什麼祭祀,但是村裡的人都不說什麼,她也只好當沒看見,可沒想到,孫家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她家鶯時的頭上。
做夢!
說起這個,孫婆子一慌,孫平站在後面看著站在劉婆子後面的鶯時,水靈靈的,越看越眼饞,這會兒見著自家奶奶似乎被嚇住了,忙拉了她一把。
「奶!」他低喊。
聽見他的聲音,再想起這段時間孫子在家裡不高興的樣,孫婆子咬咬牙,直接看向了圍在周圍的村裡人,說,「咱們好些年前,每年都祭祀,村裡這才能年年都打上魚,可一晃眼這些年了,咱們只顧著打漁,也不祭祀,龍王他老人家肯定是要發怒的。」
說起祭祀,他們靠海的人家,的確是有這個習慣,也就最近幾十年,聽從黨的指使,這才停了,可那海神廟裡,每年也依然有老人去祭拜。
這會兒聽見孫婆子這麼說,立即都點了點頭。
「這以前祭祀,都是挑的村裡最漂亮的姑娘,你們說,是不是?」
「是。」
「沒錯。」
「這給龍王他老人家的姑娘,當然要最漂亮的。」
大家都使勁點頭。
「劉姐姐你家鶯時漂亮,咱們村誰見了不誇一聲,龍王他老人家都聽著呢,這要是知道咱們放著漂亮的不獻給他,他肯定要更加發怒的。」孫婆子這才看向劉婆子說。
村裡人聽了她這些話,只覺得說的很多,立即就有人應和起來。
劉婆子怎麼肯,立即反駁起來,可這會兒已經不需要孫婆子開口,村裡的人都勸起了她。
看著周圍的人,孫家人心裡都亂糟糟的,劉婆子更是恨得不行,感情這要祭祀的不是他們家的姑娘,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但她再潑辣厲害,對上這些人也吵不贏,但不管怎麼說,她都咬死了不行。
「你們這是要人命,這可是要坐牢的!」丁蘭大聲喊叫,祭祀的事她知道,都是把姑娘放在船上,然後取走船槳把她一個人留在海面上。
這沒了槳,又不留吃食,不是要人命是什麼。
村裡人怎麼會不知道,不過現在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誰還怕坐牢,但說是說,聲音還是低了下來。
見著嚇唬住了人,劉婆子忙拉著鶯時走了。
可回了家,她卻怎麼也安生不下來,這餓極了的人,那是什麼事都能做出來的,再加上還有一個攪局的孫婆子,她坐立難安了半天,最後咬咬牙,趁著天黑,叫來二兒子孫二成,讓他連夜送鶯時離開孫家村。
「好。」親爹早就沒了,孫家兄弟三個都是劉婆子拉拔大的,孫二成最聽自家老娘的話,聞聲二話不說就應了。
匆匆收拾了些東西,劉婆子就推著鶯時出了門。
「娘,我不走。」鶯時還記得晌午那些人瘋狂的神情,她怕自己走了,那些人會對付劉婆子。
「說什麼傻話,快去,放心,娘怎麼說也在這兒過了這些年,他們不會拿我怎麼著的。你快跟著你哥走,安安生生的,等這陣子過去了娘就去接你。」自己養大的心頭肉,這十幾年從來沒離開過身邊,劉婆子也捨不得,可這會兒不走不行。
劉婆子下定了決心,鶯時只好跟著孫二成走了。
等到那兩人走遠了,因為瘦小而顯得格外蒼老的劉婆子關上門轉身回了屋,可沒過多一會兒,她隱約中好像聽見了門被打開的吱呀聲,心裡一跳忙出了門,就看見自家大門半開著,她睜大了眼,直直衝到了老大的屋裡,掀開被子一看,果然周英不在。
「你媳婦呢?」她一巴掌拍過去。
孫大成迷迷糊糊睜開眼,「媳婦,不是在這兒?」
可他身邊除了幾個孩子,哪兒還有人。
鶯時兩人摸黑出了村,就著那點月光爬上了半山腰,忽然就見村裡燈火都點亮了。兩個人心裡都是一驚,忙加快了腳步,可一陣陣狗叫聲響起,火光靠近,他們還是被追上來的村人給圍在了中間。
「咱們還想著好言相勸,可孫家人竟然這麼做,這根本是不顧我們死活啊。要是讓龍王他老人家知道祭品要跑,肯定要生氣,到時候咱們怎麼辦?!」人群里有人吆喝。
鶯時被孫二成擋在身後,她抬頭看了一眼,認出那人是孫平的狐朋狗友。
她抱著小包袱的手緊了緊,咬緊了牙根。
安安生生活了十幾年,不知憂愁的少女心中慢慢燃起了恨意。
兩人被村人推搡著回了村,鶯時直接被關進了海神廟,門吱呀呀的關上,嘩啦啦聲中被上了鎖。
她站在堂中,前面是緊閉的房門,後面是泥塑的神像,兩邊不見窗戶,屋裡連個燈火都看不見,她心中慌亂,咬著唇摸索著躲在了門后。
外面有人說話,竟然一直沒走,明顯是要看著她。
「娘,」她聽見自己聲音有些顫,就收了聲,抿緊嘴,把自己抱緊。
她該怎麼辦?鶯時茫然的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腦袋亂糟糟的苦笑了一下,她好像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
一夜恍恍惚惚中過去,太陽出來了,陽光從門縫中傳進來,鶯時總算看清了自己待了一夜的海神廟,外面有人過來開了門瞧了她一眼,又走了。
之後,就一直沒人管她,沒飯沒水,等到天又黑下來,鶯時已經餓得沒有力氣了。
嘩啦啦的,海神廟的門開了。
幾個女人進來,拿了意見紅色的裙子還有水,讓鶯時換上然後收拾乾淨。
鶯時看著她們,沒說什麼,安靜的換上。
她這麼不吵不鬧的,幾個女人瞧著反而不習慣,低著聲音好聲好氣的哄著,說,「鶯時,你也別多想,龍王爺爺本事大著呢,你這麼漂亮,他老人家肯定喜歡,到時候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這不比咱們這山窩窩好。」
鶯時看著她們的眼神,眼瞧著她們躲開眼睛,心中冷笑。
原來她們也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是見不得人的,但她們還是要送她去死。
「我娘呢?」她問。
她死可以,但是她娘要好好的,不然她死之前也要帶上一個墊背的。
「劉婆子好著呢,在家裡。」女人說起這個,有些訕訕。
劉婆子就跟瘋了一樣在家裡叫罵,早就被村裡人給關起來了。
瞧著幾個人的樣子,鶯時心裡微松,收拾好被幾個人圍在中間直接去了海邊。
今晚月亮不錯,深藍色的海面上波浪起伏,孫婆子和村長帶著村裡人都等在海邊,她掃了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的孫平,他眼裡的得意擋都擋不住,正肆無忌憚的看著她,目光上上下下的挪動。
鶯時低下頭,攥緊了手。
孫婆子說了幾句神神道道的話,旁邊村長倒是顯得有些遲疑,可最後也只是勸慰了鶯時幾句。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鶯時被送上了船,一點一點的遠離了村子,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村長帶著人拿走了船槳,坐上另一艘船,離開了。
天地博大,海浪起伏,小小的木船置身其中,稍大點的海浪便能將其掀翻。
鶯時坐在船艙里,安靜而沉默的看著那艘船漸漸走遠。
月亮越升越高,她從昨夜到現在都沒有吃過東西,餓得整個人都是軟的,最後直接趴在了船舷上,看著眼前深藍色的海面。
海底是什麼呢,真的有龍王嗎?
她想,探了手進去,指尖沁進冰涼的海水中,紅色的衣袖隨著水面飄動。
幽深的海底,黑色的魚尾愜意的擺動,手肘如薄紗般的鰭在水中浮動,慢慢靠近那艘飄浮在水面的小船。
穿過波浪的折射,祂看到了那小半張瑩白的臉。
這就是——
祂的祭品?
祂忽然捂住胸口,蹙起了眉。
這裡在跳。
明明無波無瀾了幾千年,怎麼忽然跳了起來,祂有些茫然。
抬起頭,看著沁在水中的手指,祂輕輕伸出了手。
搖曳的海水中,祂尖銳的指甲輕輕碰觸在那嬌嫩的指尖上。
鶯時正划著水的手一頓,下意識收了回來,驚疑的看著水面,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剛才,好像有東西碰了她一下。
是什麼?
她心裡砰砰砰的跳著,這些時間聽說的傳聞不停在她腦中迴響,那種觸感,不像魚,反倒像什麼堅硬的東西。
越想越慌,她往後挪了挪,躲進了船艙。
祂皺起了眉。
她在害怕?魚尾捲起狠狠拍下,海上頓時海浪涌動。
她不該害怕祂!
不知緣由的,祂如此篤定的想。
小船在波浪中起伏,鶯時將自己抱緊,忽然眼睛一縮——
她看見了搭在船舷上的手,生著尖銳的指尖,長長的,慘白的手。
她咬緊了唇,遏制住已經涌在喉口的尖叫。
祂正要掀翻這艘船,忽然一頓,看向了一側。
一艘載著好幾個人的船正飛快的向這邊靠近,惡意撲面而來,祂微微側耳,聆聽其中的意味,臉上戲謔的笑意忽然散去,目光轉眼化作利箭。
不懷好意的笑聲灑在海面,鶯時看去,恍惚中認出那是孫平和他的狐朋狗友。
可相比起剛才那驚駭的一幕,她根本生不起別的心思,只是愣愣的跪坐在哪裡,又將目光落向了海面。
那是,什麼?
月色下,看著她這種任人宰割的樣子,孫平心裡越發的滾燙。
不嫁?最後不還是落進了他的手中。
祂抬頭看著那艘船,那些人的惡念被祂一絲不差的捕捉起來,祂抬了抬眼。
海浪捲起,瞬間鋪天蓋地的落下,在所有人的驚叫聲中轟然砸下,木船被砸的粉碎,剛才還噁心笑著的那些人瞬間消失不見,鶯時忍不住睜大了眼。
不等多想,她的手腕忽然一緊,轉瞬間就被人拉入了海中。
冰冷的海水撲面而來,猝不及防的嗆住她的口鼻,鶯時睜大眼,看見了閃爍著黑色星光的魚尾。
長發在海水中散開,好看到妖異的男人耳朵上生長著魚鰭似的東西,向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