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燕京城徹夜無眠。
天還未亮,虞允文騎在馬上,在夜色中遠望去,猶如一尊神祇,沉著冷靜下令,指揮兵馬開拔。
馬蹄踏在地面,發出沉悶之聲,地都在抖動。寒寂身下的馬打著響鼻,不安地轉動起來。
寒寂忙安撫馬,看向一旁的趙寰。火把燈光昏暗,他一時看不清她的神色,撇撇嘴嘟囔道:「虞允文看似冷靜,心中指不定如何緊張呢。」
這次寒寂很是積極,請求領兵前去馳援賓縣,被趙寰一口拒絕。他一直心懷不滿,總想著挑虞允文的刺。
趙寰沒有搭理他,寒寂已經習慣了,自顧自疑惑地道:「完顏宗弼的居心不良,說不準留有後手,拿李成與劉麟這兩個無用的棄子扔出來試探。若是虞允文敗了,完顏宗弼豈肯放過機會,大兵跟著壓境,你可想好了對策?」
寒寂的擔憂不無道理,但趙寰不怕,仗遲早得打。虞允文的本事,寒寂不知道,趙寰卻深信不疑。何況,若她連完顏宗尹都打不過,就更別提完顏宗弼了。
趙寰考慮的是,如何用最少的損傷,讓完顏宗尹死更慘烈。
寒寂斜了趙寰一眼,她無動於衷。再斜她一眼,終於忍不住勸道:「你別聽外面的傳言,世人多愚蠢,習慣了人云亦云。你們都清清白白做人,不怕人詆毀。再說,你是趙二十一娘,他們只敢在背後潑髒水罷了,當著你的面,連大氣都不敢出。」
趙寰意外地看了眼寒寂,緩緩笑了,道:「我沒想這個。你能想到這些,還真不愧是方丈大師。不過,你先前說得不大對,並非世人都愚蠢,還有些人聰明得很,他們什麼都懂,只是純粹的壞。我不在意這些,因為我強大。其他的受害者,不是都與我一般強大。好些人只是過過嘴癮,貪圖一時口舌之利,說過就忘了。殊不知,這是壓死他人的最後一根稻草。佛陀有三十二相,其中有一種長舌相。佛門子弟要遵從凈戒,禁止造口業,口出妄言。可惜,無論神佛菩薩如何相勸,他們總是不會相信。唯一相信的,就是砍在頭上的刀,切切實實的痛。」
寒寂鬆了口氣,笑道:「看來我是白擔心了,你豈是那等脆弱之人。不過趙二十一娘,你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心念天下,要打仗,什麼都要管,可會太累了啊?」
趙寰閑閑道:「你既然知曉我累,就別說這般多廢話。清空一扔你就不管了,你可是他師父。」
寒寂滿不在乎地道:「清空在你那裡,比跟著我好。他自幼父母雙亡,跟著我吃苦受罪,以前我雖沒拘束著他,到底過得戰戰兢兢。如今我看到他,那臉蛋一天比一天圓,發自肺腑的快活。清空與你非親非故,你都能善待他。我總算真正理解了,你要逐鹿天下的雄心壯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句話說來容易,做起來卻太難了啊!」
趙寰笑道:「你能想明白,祝賀你,修得了大法。寒寂大師,我留下你,是有要事要交給你去做。」
寒寂眉毛一挑,勒馬靠近,喜滋滋問道:「何事?」
趙寰低聲叮囑了幾句,寒寂聽得頻頻點頭,低聲商議了幾句,然後打馬飛快離開。
*
天一點點亮起來,薄霧飄蕩在半空。本來安寧美好的清晨,卻因金國大軍壓境,空氣中都聞得到緊張的氣息。
完顏宗尹這次學得聰明了,生怕大宋的床弩,駐紮在離城門約莫一里之外,先行觀望。
賓縣城牆重新修葺過,遠比以前要高大結實。除此之外,城牆上還立著用石頭砌成,仿似糧倉的圓狀屋子。
斥候前去打探回來稟報,完顏宗尹的眉頭擰成了一團,道:「那玩意兒是何物?」
劉麟未曾聽過,在一旁識相不做聲。李成想了一陣,神色微動,道:「大帥,莫非是崗哨樓?」
這下劉麟來勁了,道:「崗哨樓有甚可怕,拋
石車的巨石砸上去,幾下就垮了。」
完顏宗尹本來就看不慣劉麟,他才疏學淺,沒什麼本事。跟他那不安分,眼高於頂的爹爹劉豫一樣。
劉豫這個沒出息的逆賊,讓他做了傀儡皇帝,卻養肥了他的膽子。竟然妄圖自立,做真正的帝王。
劉豫丟了開封府等大片地方,完顏宗弼當時沒有殺劉麟,完顏宗尹想到就來氣。
此時,完顏宗尹的一腔怒火壓不住了,頓時臉一沉,罵道:「蠢貨!宋兵有床弩,拋石車如何能靠近。何況,拋石車的石頭,能否砸中還兩說。就是砸中了,石頭碰石頭,究竟誰硬誰軟,你能保證將崗哨樓砸垮了?」
劉麟被罵,臉上快掛不住,恨意滔天。完顏氏實在是可惡,他們父子在他們面前低聲下氣,卻被他們處處防備。
劉豫被殺,他本來能繼承的皇位化為了烏有,不得不在完顏氏面前虛與委蛇。他眼中陰毒閃過,手緊拽成拳,低下頭強忍住,罵不還口。
李成自己能打仗,向來有本事,歸順劉豫,本就是受了完顏晟的吩咐。
劉豫死後,對他沒半點影響。完顏氏要用他打仗,待他比以前還要熱情幾分。
李成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有自己的兵。自小在鄉間結交的那群潑皮友人,一直在暗中攛掇他,領兵脫離完顏氏。隨便南下佔領一地,自立為王。
南邊富裕,趙構與他的朝廷軟弱,自己當王,無需看人臉色,豈止是快活無邊。
何況,趙寰一個娘們兒,都能打下燕京,開封等地。就憑著他李成的本事,還怕打不出一片天下?
李成想到當皇帝的滋味,心中止不住一陣激動。他忙克制住了,眼下他還不能輕舉妄動,金國的兵力他清楚。要是惹怒了完顏宗弼,他們當場就得沒了命。
若是這一仗勝利了,奪回開封府,說不定,他能在不得罪完顏氏的情況下,能繼任偽齊皇帝。他可不如□□那般蠢,若是徐徐圖之,何愁沒有一番大作為?
思及此,李成建言道:「大帥,不若先半真半假攻城。宋兵若是虛張聲勢,就無需理會,直接殺進去!」
完顏宗尹思索著李成的話,問道:「若是宋兵留有後手呢?」
李成桀桀一笑,道:「那再撤回來,將他們困死在裡面。眼看地里的莊稼要成熟了,咱們正好收了回去。」
劉麟本就不相信李成,頓時暗自冷笑,嘲諷地道:「宋兵定早將消息送回了燕京,趙寰哪能不出兵馳援,由著我們困死賓縣?」
這句話倒是,完顏宗尹只瞥了劉麟一眼,大慈大悲沒有開罵。
李成臉色一沉,道:「那你覺著該如何辦?大兵開拔到此,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回去之後,如何向越王爺交待?」
越王爺乃是完顏宗弼,完顏亶年幼,完顏宗乾死后,完顏宗望性格軟,大權全部落在了他手中。
完顏宗尹聽到完顏宗弼,本就對他不服氣,臉色一下難看了幾分,沒好氣道:「就按照李成的方法來,下令攻城!」
金兵推著拋石車,裹著牛皮抬著雲梯,高喊著朝城門下跑去。完顏宗尹來到架起來的木樓上,焦急觀望。
城樓上始終沒有動靜,眼見金兵越來越近,絞繩的聲音,夾在在金兵的喊聲中,隱隱傳開。
接著,圓形的崗哨樓中間,石塊被搬開,露出幾道缺口。箭矢從缺口中破空呼嘯,朝著金兵射來。
哪怕是裹著牛皮,也躲不過床弩巨大的穿透力,金兵們慘叫著,接連二三倒地。
完顏宗尹氣得眼前發黑,這還不算,他看到拋石車的高臂,探出城樓。
巨石朝著金兵的拋石車砸來,如雷聲轟隆,沒幾下,就將拋石車砸得七零八落。
「撤,撤!」完顏宗尹揮舞著手臂,嚎叫著下令。
李成也慌了神,且不說傷亡的金兵,拋石車巨大,又重,輜重向來不好運。他們就帶了幾
架,不過瞬間,就毀損了大半。
宋兵卻不一樣,就憑著他們布在城樓下的拋石車,哪怕不使用床弩弓箭,金兵若想攻到城門下,也得損傷無數。
何況,躲在崗哨樓里射擊的兵丁,只要他們的箭矢足夠,金兵攻城,於他們毫髮無傷。只需留下近百人攪動床弩,儘管小小的賓縣,都是塊啃不動的硬骨頭。
李成總算是弄明白,完顏宗弼斷言趙寰兵不多,她守不住那麼多城,卻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了。
趙寰只用百人守城,他們得付出數十倍,甚至幾十倍傷亡的慘重代價!
回到營帳里歇息,李成沒了先前的信心。他耷拉著腦袋,面對著氣得胸脯起伏的完顏宗尹,琢磨了一陣,試探著道:「大帥,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完顏宗尹猛地一拍案幾,大吼道:「講!」
案几上的茶碗被震得跳起來,哐當響個不停。完顏宗尹嫌棄煩,揮手一掃,茶碗叮里哐當,全部掉在了地上。
幸好地上鋪著氈墊,茶碗只滾了幾滾,屋內就安靜了下來。
完顏氏脾氣都暴戾,脾性上來六親不認,拔刀就砍。對待自己的親人都如此,何況他人。
李成被嚇得心頭一緊,硬著頭皮道:「大帥,不若這樣。」他唾沫橫飛說了起來,完顏宗尹聽得心頭大爽,高聲道:「好,就這般做!」
太陽一點點升上天空,趙瓔珞站在城樓上,臉色鐵青,渾身散發著寒氣。
一伍金兵身穿著鎧甲,騎著馬來到城樓前,扯著嗓子,流里流氣高喊。
「柔福帝姬,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的官人來了,還不速速出來迎接!」
「柔福帝姬,你當時在我們大帥身下快活,說只有在大帥身下才能體會到做女人的滋味,這般快就忘記了?」
「莫非,柔福帝姬不守婦道,與其他男人有了首尾?」
「肯定是勾搭了前遼國的和尚,騙得和尚連菩薩都不要了,幫著她有了今日。」
「虧得是趙氏帝姬,趙氏一族的女人,都是賤貨,放浪不要臉之人!」
「哈哈哈哈,趙氏皇家女人,不一樣是女人?大宋女人都賤,倒是細皮嫩肉的,能供金國人鬆快鬆快!」
「將軍。」親兵何月娘聽不下去了,她紅著眼眶,咬牙切齒道:「無恥金賊,豈能由他們這般喊,不若屬下領兵殺出去,跟他們拼了!」
金兵一旦靠近,就用神臂弩射殺。已經殺了一波又一波,他們依然不斷衝上來,嘴裡胡亂叫罵。
趙瓔珞心在滴血,那些屈辱的過往,又在眼前浮現。她定定望著遠處此起彼伏的金兵大營,良久后,終是啞聲道:「別理會他們。」
完顏宗尹領著三萬大兵前來,若是繼續殺下去,他們的兵多,耗盡了他們的箭矢再攻城,賓縣就守不住了。
何月娘急了:「將軍!」
賓縣雖小,趙寰卻付出了很多心血,修城修她所說的碉樓,撥來上好的軍餉。
否則,就憑著賓縣以前那破敗的土城牆,都擋不住金兵的任何一波攻擊。
趙瓔珞抬起了手,強忍著道:「等!」
何月娘沒法,又實在是氣不過,蹲下來靠著城牆,埋在膝蓋里,嗚嗚哭了起來。
趙瓔珞沒去勸,她不想哭,只感到那股熟悉的憎恨,戾氣,又回了來。
死過了一次,趙瓔珞答應趙寰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活著實在是太難了,尤其是她們這些女人,被凌.辱過的女人。
好似誰都能朝她們身上吐一口唾沫,嫌棄她們臟,罵她們恬不知恥。
哪怕趙寰已經身為一方雄主,他們這些男人,依然會拿男女那點事來羞辱她,敗壞她的名聲。
趙瓔珞清楚得很,不僅僅是金人如此,世間男人亦如此。
太陽升起又落下,金人一遍遍上前,每天換著花樣叫罵。
趙寰在他們口
中,已經變成了人盡可夫的伎子,每日哭著喊著求金人寵幸。
趙瓔珞的臉色愈發蒼白,在城樓上,幾乎一站就是一整日。
何月娘不敢再哭了,開始擔心起她來。勸說無用,只忙著在旁邊打傘,遞水,生怕她倒了下去。
這日午後,太陽被烏雲遮擋,一下變了天。豆子大的雨滴,隨著狂風飛卷。
頃刻間暴雨傾盆,叫罵的金兵,忙打馬回營躲雨。完顏宗尹坐在大帳里,這些天他雖然出了口惡氣,心頭仍然被陰霾籠罩。
宋兵不上當,由著他們罵。不知為何,完顏宗尹莫名不安,總感到不得勁。
大雨打在營帳頂上,咚咚響得人心煩意亂。完顏宗尹吃了口茶,正欲抬頭喊人。
帳簾被掀開,驚慌失措的親兵沖了進來,結結巴巴道:「大帥,援兵來了!」
「誰的援兵?」完顏宗尹蹭一下站起身,脫口而出問道。
「宋兵的援兵,宋兵的!」親兵全身濕淋淋,眼睛都快睜不開,哆嗦著答道。
完顏宗尹大驚,趕緊下令道:「鳴鼓迎敵!」
金兵大營內,已經亂成了一團。雨太大,他們連眼前的宋兵人都沒看清,就中箭倒了下來。
虞允文騎在馬上,沉著指揮。趙寰吩咐過,只能勝,不能敗,她要將金兵全部絞殺。
這是虞允文的第一仗,他也不能輸。他的兵,無論任何天氣,都沒斷了訓練,好處在此時體現得淋漓盡致。
先是床弩神臂弩的射殺,騎兵隨後衝上前,苗刀營從兩翼殺入。
大宋的兵在暴雨天氣下,如同尋常那般,絲毫不受影響。士氣如虹,如神兵天降,勇猛朝金兵殺去。
完顏宗尹被親兵打著傘圍住,他見到大宋兵手上長長的苗刀揮出,金兵連跟前都沒能靠近,半邊身子就被砍了下來。
「這是......」不止是他,李成也看到了,他大驚失色,連說話都打結:「這般長的刀!看情形,好似用的鑌鐵!」
完顏宗尹立刻想起,從遼國搶來的東山與渤海鐵礦,被趙寰弄了去。
只那兩處離得遠,加之金國在此地駐兵少,他們鞭長莫及,也沒能騰出手來去收拾趙寰。
萬萬想不到,趙寰的動作竟然如此快,她用鑌鐵,打造出如此長,鋒利的刀!
完顏宗尹不知是身上淋了雨,還是其他,只感到周身陣陣發寒。
李成看向完顏宗尹,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先行撤兵。
這時,身後響起了廝殺聲。賓縣的城門大開,趙瓔珞領著兵殺了出來,神臂弩在前,一通疾射。
趙瓔珞與虞允文前後夾擊,金兵慘嚎著,倒下的越來越多。
完顏宗尹暗自叫著完了,不待李成開口,面若死灰下了令:「撤!」
親兵擁簇著完顏宗尹,奮力在前廝殺,護著他逃走。
李成與劉麟哪敢還留下,一併跟著逃得飛快。
金兵見主帥棄兵逃走,軍心泛散,像是沒頭蒼蠅一樣,投降的投降,逃命的逃命。
虞允文哪能被完顏宗尹逃了去,當即領著一隊人馬,追上去截殺。
趙瓔珞更是恨不得將完顏宗尹碎屍萬段,打馬跟著追了上前。
夏日的雨來得快也去得快,沒多時,太陽重新掛上天際。風雨停歇,好似一切都沒發生。
地上卻已經如修羅場,泥土被血染紅,金兵的屍首遍地。
完顏宗尹不要命跑著,身邊的親兵越來越少,追兵卻仍然緊追不放。他又氣又怒,剛心一橫打算拼了。
突然,他勒住了馬,眼珠都快崩出了眼眶。李成與劉麟跟在他身後,也同時看到了眼前的情形。
兩人臉色慘白,手心冷汗直流,連韁繩都快握不穩。
趙瓔珞見完顏宗尹他們停止不動了,心下詫異,以為前面有詐,遲疑了下沒動。
虞允文忍高,在馬鐙上一站,朝前望去,
眼裡溢滿了笑意,對趙瓔珞道:「給你們報大仇的人來了。」
在通往大都的官道上,赫然豎著三個被串在粗木棍上的男人。他們已經奄奄一息,血順著木棍緩緩流淌。
在他們身後,立著一群衣衫襤褸,依稀能辨出幾分原本長相面貌的金人。
他們見到完顏宗尹,立刻跪了下來,嚎啕大哭:「國公爺救命,國公爺救命啊!」
完顏宗尹腦子裡嗡嗡作響,他看了地上的這群人一眼,再仔細打量棍子上串著的幾個男人,瞳孔猛縮。
裴滿氏,唐括氏,蒲察氏,皆來自金國的大家族。燕京城破,被趙寰俘虜了。
他們的形狀,完顏宗尹很熟悉。當時為了殺雞儆猴,他們將送入金兵營寨,敢反抗的幾個大宋小娘子。串在鐵棍上,立在營帳前,任其血流而亡。
趙寰,趙寰!
完顏宗尹看向前方,驚懼得直簌簌發抖。密密麻麻,冰冷的弓箭對準了他們。
趙寰面無表情,騎在馬上望著他:「完顏宗尹,這幾人,是送給完顏宗弼的大禮之一,你也是禮物。」
完顏宗尹一時沒能理會趙寰話里的意思,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面對著平靜,卻令人膽顫心驚的趙寰,他發現嗓子發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趙寰朝後面的虞允文與趙瓔珞打招呼,愉快地道:「十九娘,你氣壞了吧,來,將他們好生拆了,給你出氣。」
趙瓔珞嗷地一聲,對何月娘笑道:「走,他們惹你哭了,要他們拿血來還你!」
虞允文騎在馬上,看著前面翻白眼不耐煩的寒寂,朝著他頷首,目光很快掠向了面帶笑意,卻入殺神般的趙寰。
這一仗大勝,還沒費多少力氣。
虞允文真正體會到了,與趙寰做事的痛快。她在後面調糧草輜重,他好似靠著堅強的後盾,放心將後背交了出去。
她不負他所信任,源源不斷給他送來軍餉,完全由他決定何時攻營。
她,才是這一戰的真正統帥。
完顏宗弼與趙構都收到了趙寰的大禮。
完顏宗弼收到了兵敗的消息,加上完顏宗尹的頭顱,以及串在木棍上的幾個金國權貴,一罈子不明物。
罈子里散發出說不出的氣味,完顏宗弼警惕打量了半晌,忽地一下推開了罈子。
完顏宗弼作為男人,霎時全身汗津津,下面又泡在了冰窟里,萎了。
趙寰的大禮,由商隊護送到了南邊,在早朝時,趁亂送到了宮門前。
秦檜見宮門口鬧哄哄,上前沉著臉怒斥道:「為何圍成了一團?」
其他官員呼啦散開,禁軍班值頭領慘白著臉,指著箱籠道:「秦相,裡面,裡面……」
秦檜順眼看去,神色大變,忙道:「快扔掉,別讓官家知曉了。」
頭領苦笑著道:「信都開拆了,是送給官家的禮,下官已經稟報了上去。」
趙構的隨身內侍姚鍾已經走出來,見秦檜在,上前見禮,道:「官家說,既然北地敢如此大膽,就沒甚可怕之處,將大禮帶到朝堂上去,讓眾卿一併觀賞。」
跟在姚鐘身后的幾個內侍已經上前抬了箱籠,秦檜伸手欲攔,又悄然縮了回去。
若是當面忤逆,趙構不是心胸開朗之人,定會記著這個仇。
內侍將箱籠帶了進去,趙構高坐在上,眼神掃過底下的朝臣,道:「北地與金人又打了一仗,他們只怕是來炫耀了。既然他們送了來,朕豈能不接受他們這份好意。姚鍾,打開吧。」
姚鍾領命,上前小心翼翼上前,掀開箱籠蓋,一股惡臭味撲面而來。
趙構也聞到了,抬袖蒙住鼻子,強裝鎮定問道:「裡面是何物?」
姚鍾屏住呼吸,瓮聲瓮氣答道:「回官家,裡面是埋在石灰里的頭顱,上面寫了名字,叫李成與劉麟。」
趙構聽到是兩個叛徒,撫掌笑道:「好,他們總算是
糟了天譴!」
朝臣都陪笑,忘記了臭味,跟著叫好。
趙構抬手指過去,問:「那罈子里又是何物?」
姚鍾打開了罈子,他對裡面的東西太過熟悉,瞠目結舌,嘴裡直泛苦。
趙構臉微沉,質問道:「裡面究竟是何物?」
姚鍾苦著臉,捏著手指取出旁邊的信,道:「官家,裡面......,裡面是那活兒!這裡,還有封信。」
趙構也嚇住了,壯著膽子道:「將信打開看看!」
姚鍾拆開信一看,手抖起來,臉上肥肉直顫抖。
趙構見姚鐘快暈過去,大感不妙,吩咐秦檜:「將信取來!」
秦檜應是,從姚鍾手上取了信,眼觀鼻鼻觀心,絕不敢多看,將信送到了趙構面前。
趙構看完信,許久都沒動,眼睛發直。
寫著《大宋朝報》的紙,飄到地上。官員們眼尖,看到報上赫然刊載著休書:「趙九郎趙構,你如今變成了金賊的走狗。本娘子姜醉眉,與走狗一刀兩斷……」
在休書旁邊,附著一張小箋,上面是端正又不失風骨的幾行字:「你們全身都軟,就剩下嘴皮子硬。若我聽到你們任何一句對於女人的詆毀,流言,敢使用下三濫的招數,朝女人身上潑髒水。罈子裡面,是完顏宗尹以及金賊的那物,他們的下場,就是你們的下場!」
朝臣們站不住了,神色各異。以前的善辯之才,這時全不見了,無人敢吱聲。
趙構砰地一下,癱倒在了龍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