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蘊06
他在生氣。
跟梁蘊認識這麼些天,即便他天性少言寡語,但待她一向是極其溫柔、甚至是有些粘膩纏人的。
陸硝曾經不止一次給她發消息、想給她打預防針:「梁蘊很難搞的,如果他過來玩的時候,有做得不夠周到或者惹人生氣的地方,我代替他向你道歉。」
她每回都會回復:「他一點都不難搞啊。」
陸硝:「……?」
余夢菱:「無論我做什麼東西他都會吃,哪怕是那種不入流的黑暗料理。他也沒有你說的那樣脾氣古怪反常、陰晴不定,我和他交流一直都很順暢。他更沒有過來當甩手掌柜,他還會幫我洗碗洗衣服拖地呢!」
陸硝:「……」
……你特么確定那個去你家玩的人是梁蘊嗎!?
所以,她實在是沒有想到,這個連她去洗澡都恨不得跟著一塊兒進去的「可愛小黑蛇」,當真發起脾氣黑起臉來,會是這副可怖的模樣。
「……你啊。」因為他此刻完全是光裸著的狀態,她只能盡量讓自己的視線維持在他那張完美無缺的臉上,「難道你沒有把我當成你的朋友嗎?」
他是個人人津津樂道、本應該高高在上的超級大明星,初次相遇之後,她從未想過他會如此頻繁地同她往來。連陸硝都說,梁蘊私底下從來不跟任何人來往甚密,從來都是拒人千里。
在她孤獨無聲的這些年歲里,尤其是在遭遇了尤晉骯髒無情的背叛后,她曾發誓再也不會同任何一個人親近。
但她卻毫不猶豫地為梁蘊破誓了。
除了鳥妖它們外,他是她第一次願意敞開心扉去結交的朋友。
哪怕她都還不那麼了解他,她都會在心裡有一種奇怪的安全感——面前這個男人值得她的信任,也永遠都不會背叛她。
聽完這句問話,梁蘊的臉色依然沒有任何好轉。
他沉默片刻,呼吸灼燙地問她:「你把我當成朋友?」
那帶著他身上獨特氣味的呼氣鑽入鼻尖,惹得余夢菱有些無端顫慄,她咬了咬唇,語氣格外緊繃:「我不把你當成朋友,我會對你那麼好嗎?我會每天下班飛奔回家嗎?」
梁蘊:「陽台上的那些妖怪也是你的朋友。」
余夢菱:「對啊,所以我才希望你們能夠和睦共處,希望你不要和它們置氣。」
梁蘊冷笑一聲,臉色已經徹底變得慘不忍睹:「原來在你的心裡,我和它們是一樣的。」
她聽得一愣,口中那句「對」居然接不下去了。
一時之間,她忽然意識到他的話似乎值得深究,可當她還沒來得及問下去時,梁蘊已經直接變回了蛇形,一聲不吭地就從陽台遊走了。
連一句再見都沒有。
然後他就這樣消失了整整一個星期。
因為之前他幾乎每天都會來,她下班以後總會第一時間趕回家裡,可這幾天她匆匆忙忙打開家門,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沒有來。
做了兩人份的飯,做了他喜歡吃的菜品,才意識到他不在;習慣性地想抬起手揉一揉手腕上小黑蛇的腦袋,剛抬起手指,卻發現手腕上空空如也。
而且,這一個星期里,他都沒有給她發過一條消息、打來過一個電話。
幸好他消失的第二天,嘴硬心善的陸硝就給她發來了消息,說是梁蘊接到邀請要去鄰市出差,這幾天他們不在曲城。
她只能用陸硝的理由來安慰自己——他只是出差太忙碌,才會杳無音訊。
有好幾次,她都已經打開了和他的聊天對話框,想要對他道個歉、和他說些什麼,可游標在對話框里閃動了半天,到最後還是一片空白。
其實余夢菱已經隱隱約約有些猜到他那天為什麼會如此生氣,但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荒誕可笑、以至於她都不敢開口去求證。
倒是遭受了梁蘊各種生命威脅的鳥妖理理實在看不下去她每天晚上坐在床上那般垂頭喪氣的模樣,從陽台飛進來落到她的床頭柜上,用尖尖的小嘴啄了啄她的手背:「梁蘊能和我們一樣嗎?」
余夢菱嘆了口氣:「我知道他比你們厲害……」
「這根本就不是誰厲害的問題啊!」理理一副情感大師的模樣指點她,「你難道還沒想明白他生氣的點嗎?」
她張了張嘴。
「他會炸,是因為你說你把他當成和我們一樣的朋友而已。」
余夢菱長吁一口氣:「我是真心對他的。」
「他也是真心對你的,只不過他並沒有僅僅只把你當成他的普通朋友看待。」理理說,「你見過哪個普通朋友會這麼粘人?會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掛在你身上?」
「普通朋友會想和你一起洗澡?」
「普通朋友會這麼繞在你手上和你撒嬌?」
「普通朋友會用那麼火熱的眼神看著你?」
「普通朋友會因為我和你親近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他在人界可是個大明星啊,可他每天都要來找你,難道他是閑出屁沒事幹嗎?」
「還有,你知道梁蘊在妖界是什麼形象嗎?我要是把他和你在一起的日常拍下來發到妖界去,妖界的人會懷疑他是不是腦子被門擠了的。」
輸出了半天,鳥妖一本正經地總結道:「菱菱,妖界最強在你面前就像條哈巴狗啊!!!」
「你說誰是哈巴狗?」
沒等余夢菱接話,一道涼颼颼的聲音忽然響起在陽台上。
那道熟悉低冷的嗓音迴響在房間里的那一刻,鳥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石化了。
余夢菱又是怔愣又是驚喜,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傻坐在床頭,眼睜睜地看著那條小黑蛇熟門熟路地從陽台外游進來,鑽進一直擺在沙發上的他的那套居家服里。
然後隨著「嘭」的一聲,梁蘊化為人形出現在了床邊。
大明星不愧是大明星,一套普普通通的棉質居家服,都能被他穿出奢侈品的高級感。
在余夢菱的注視中,他邁開大長腿兩步到了床邊,隨後曲起兩根纖長漂亮的手指捏住已經變成雕像的鳥妖的后脖頸,將它提溜了起來。
「在我把你紅燒之前,趕緊帶著陽台上那幫小東西給我滾遠點。」
鳥妖聽到「紅燒」兩個字時差點原地去世,在它快要斷氣之前,它如同迴光返照一般拚命撲棱著小翅膀,在梁蘊的指間吱哇亂叫:「遵命!!我們立刻就滾!!不滾個三天三夜絕對不回來!!」
梁蘊聽罷,算作滿意地輕挑了下眉,才鬆開了手指。
隨後鳥妖便如獲新生,一路從窗戶撞到沙發再撞到陽台……跌跌撞撞地招呼著陽台上的妖怪們作鳥獸散。
仙人掌妖還體貼地伸長了手掌,替他們把陽台的窗帘也拉上了。
一室重歸寂靜。
其實在梁蘊出現在陽台上的那一刻,余夢菱就有些恍然如夢,直到此刻,她依然還有些不可置信。
梁蘊的目光始終牢牢鎖定在她的臉龐上,他這時彎腰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低聲對她說:「我回來了。」
這輕輕巧巧的四個字,一下便將她的神思拉了回來,也叫她的鼻尖瞬間變得酸澀起來。
她拚命忍住眼底那股泛上來的澀意,輕輕「嗯」了一聲:「出差……很忙嗎?」
梁蘊:「還行。」
「那為什麼連打一個電話、發一條消息的時間都沒有呢?」
話說出口的那一刻,她就有點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從來就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更不擅長同人發生爭執,可是這句話,語氣卻沖得根本不像她自己。
聽到這句質問,梁蘊的眼底卻亮了亮。
他望著她,反問道:「你很在意我這一個星期沒有聯繫你么?」
她不吭聲了。
他這時悄聲無息地將手撐在了她的身後,以一個將她整個人都能圈在懷裡的姿態靠近了她。
「菱菱,告訴我,你在意么?」
在她還未開口回答之際,梁蘊已經湊到她的耳邊,啞聲同她低語,「你只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好。」
她咬了咬唇,感受著縈繞在身側的獨屬於他的熟悉的氣息,過了半晌,臉頰發燙地輕點了點頭。
那一瞬間,她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變得前所未有地強烈和濃郁。
該怎麼去形容那股氣味呢?
有些香甜,有些誘人,聞著會讓人感到頭腦發暈、四肢發軟,會讓人想要沉醉在他的懷裡、永遠都不要跟他分開。
從前她每回去洗澡或者換衣服的時候,她總會聞到這股氣味,當時她有問過他原因,他只是以蛇類的正常情緒現象草草將她打發。
如今細細一想,她才忽然明白了這所謂的「情緒現象」的含義。
怕是生理現象吧?
她抬眼朝他望去,發現他的嘴唇居然是微微上翹的。
他在笑。
她忍不住問他:「……我在意你不搭理我,讓你那麼開心?」
梁蘊乾脆地「嗯」了一聲。
「為什麼?」
他的喉結上下翻滾了下。
那一瞬間,余夢菱感覺到他的瞳孔微微有些變化,可她還沒來得及細細去看清那絲變化,他俊逸的臉龐忽然在她的面前急速放大了。
梁蘊直接偏過頭,輕輕吻住了她。
他的唇瓣冰涼又柔軟,可能是擔心她接受不了,起初他只是溫柔地吻著她,蜻蜓點水、並不深入。
余夢菱感覺自己的腦中彷彿有無數煙花在升空燃放,她的手指緊緊地攥著自己的睡裙,而後又慢慢鬆開指尖。
她這一輩子都沒有聽到過自己的心臟跳得那麼大聲。
眼底原本蘊著的淚意和委屈被害羞和驚喜所取代,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整張臉都已經隨著這個吻而變得通紅。
過了片刻,他終於微微退開,呼吸急促地抵在她的唇邊:「還要問為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