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命運

嘉石前往了夢境的世界。

他原本以為，這片空間就是夢之魔神的本體。

隨著侵染的加深，他發現並不是這樣。

這片空間，應該算是夢之魔神的倉庫，裡面囚禁著她從星海中奪來的美夢。

每一個美夢，都連接著一個魂魄，每一個魂魄都束縛著烏膏之絲。只要她想，這些魂魄就會被她當做儲備能源消耗掉。

如果他沒有猜錯，金鵬的美夢也應該在這裡。

他的計劃很簡單，就是要趁魔神相戰的時刻，把金鵬的美夢偷走。

付出自己的一半魂魄后，嘉石擁有了小小的力量，可是轉移一根烏膏之絲。

原本，金鵬的烏膏連接著夢之魔神，經過轉移后，那根絲線會連接著他。

讓金鵬魂魄，通過烏膏連接著自己，至少他可以擺脫束縛。

這不是一個百分百能成功的計劃，但是嘉石認為值得一試。

夢之魔神還在時，其他的夢境被她壓制，這片空間只有黑暗，沒有光也沒有聲音。

當她的本體前往現實，這裡就顯現出一片光怪陸離的景象。

前一腳，嘉石還在一個夢境里洞房花燭，去挑新娘的蓋頭，后一腳，嘉石就掉落到另一個夢境里，和狗打架，搶了狗的剩飯，美美吃了一頓。

嘉石：「……」

一腳深一腳淺，不知道走了多久，嘉石始終沒有找到金鵬。

他有些焦急，到底在哪裡呢？明明有這麼迫切想見他的心愿，為什麼不能去金鵬的夢境里？

也不知道現實的世界是個什麼情況，神降之地的小動作能拖住夢之魔神多久，他必須要在魔神回來之前，帶走金鵬！

突然，夢境的世界開始動蕩，似乎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靠近。

嘉石看不到他的全貌，只看到了青色的羽翼，一劃而過。

耳邊，聽到了絲線斷裂的聲音。

眼前的景色扭曲變形。這片夢境逐漸遠去，慢慢變小，重新回到腳下的星海中，變為一個閃爍的星星。

青色的羽翼越飛越遠，將自由還給每一個被困的夢境。

嘉石立刻明白了那是誰，立刻追了過去，大喊：「金鵬，等等我！」

羽翼越飛越遠，他的主人有更重要的事，不打算為嘉石停留。

半晌，嘉石氣喘吁吁停下腳步，這片空間沒有夢之魔神，沒有被束縛的夢境，他找不到金鵬，在美夢的星海上失去了方向。

嘉石深呼吸，平息了心跳，拿出了護身符和蝴蝶。

這上面，都有著強烈的願望。

小魚的魂魄明明沒有烏膏絲線，他的美夢卻能來到夢境的世界，守護嘉石。

生靈的魂魄，除了夢境，也許還願望有關。

聽說，強烈的願望能引來神明的視線。

嘉石只有一個心愿：「你能帶我找到他嗎？」

蝴蝶沒有動靜。

嘉石焦急：「他可能要死了！你不想救他嗎？」

蝴蝶沒有動靜。

金鵬的行動已經結束，而自己還在拖拖拉拉，連第一步都沒有走出來。如果還不行動，那金鵬就會死在他不知道的角落。

可是無論他說什麼，那隻蝴蝶就是不肯飛起來。

……或許已經來不及了。

……或許他已經死了。

……死在命運的折磨之下。

一想到這裡，嘉石感到了極致的心痛。

「他不想見我嗎？他沒有想對我說的話了嗎？」

不知道這句話哪裡觸動了蝴蝶，它竟然晃晃悠悠地飛了起來。

嘉石狂喜，跟著她一步一步地離開原地，落到了自己的美夢裡。

與世隔絕的村落，林間的小木屋，團圓的一家人，清貧溫馨的生活。

他聽見母親充滿喜悅的聲音：「嘉石，快回家，看看誰回來了？」

那一刻，嘉石又有一種推門而入的衝動。

可是蝴蝶還在往前飛，如果他停下，蝴蝶很快就會消失不見。

上一次面對這個美夢，嘉石完全不能抵抗，險些徹底落入魔神之手，最終看到了金鵬的蝴蝶，才挽救了自己的魂魄。

嘉石的腳步頓了頓，又堅定地向蝴蝶邁去。

這一次，他要和蝴蝶一起去救金鵬。

離開這個夢境時，嘉石沒有回頭，只是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聽見了年幼自己撲進了父母的懷抱，聽見了一家團圓的歡笑。

這場夢境也變成了一顆星星，回到了星海之中。

隨後，蒙蔽著嘉石眼睛的一切徹底消失，他看見了眼前那隻青色的飛鳥。飛鳥跌落在地面上，雙眼緊閉，身軀不知道被什麼力量吸引，還在不斷消失。

方才遮天蔽日的羽翼，已經變得那麼那麼小，甚至可以被嘉石抱在懷中。

他們都沒有了烏膏的絲線，嘉石也不知道該怎麼帶走他。

他只能小聲地在他的耳邊問道：「你願意和我走嗎？」

飛鳥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將頭靠在他的肩膀，沒有動作。

嘉石思忖，這可能就是同意的意思。

他將金鵬的美夢抱起來，正想要離開這個夢境的空間，突然發現眼前有一個發光的東西。

嘉石不明所以，伸手就將那個東西拿了下來。

夢境的世界突然崩塌！

嘉石在山洞中醒了過來，伸手一看——

他的手臂上出現了一個青色的紋身。

而手中握著一個……棋子。

摩拉克斯逐漸摸索出了這個秘境的規律。

想要逃離的力量，那一定會回到原點。

想要到達四個石柱，那也一定會回到原點。

就連他，想要離開這片秘境，也回到了原點。

但無生命之物，卻輕而易舉地突破封鎖。

所以，這關鍵再於……

願望。

提瓦特的生靈有魂魄，就有願望。

這第三重混亂，在於夢境和現實的混淆。

那四根石柱是真實存在的，他投出去的岩槍也是真實存在的，可是他是夢境，夢之魔神也是夢境。

有願望者，都是夢境。

……如果要離開這裡方法，恐怕就是需要回歸現實。他尚且可以回到自己的身體，可是夢之魔神又能回到哪裡？

這簡直是為她量身打造的牢籠。

摩拉克斯仔仔細細地思考著。

這個秘境能壓制他和夢之魔神，倚靠的就是陣眼裡那股力量。可是力量本身沒有意識，必須有人使用它。

解決不了力量之源，那就解決使用力量的人。

……這個秘境的製作者，就是突破了他們第一道防線的人。他所使用的，正是一種名為「元素法陣」的力量。

……浮舍曾說：「帝君，元素法陣來源於一個早已逝去的魔神，這個力量吧，說強也強，說弱也弱，因為它是一種工程而非兵器，準備時間特別長，破壞起來又容易，根本不適合戰場。」

摩拉克斯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果然看到了地面上，偽裝極好的、人工雕琢的痕迹。

——滿山谷都是。

他召回岩槍，向下砸去，植被被掀飛，地表寸寸皸裂，那些元素法陣被這偉力劈開，秘境的混亂也被終止。

夢之魔神目眥盡裂：「不！！！」

秘境散去。

夢之魔神的本體失去了保護，開始漸漸潰散，不可遏制地回到地脈之中。

摩拉克斯回歸到了自己的身體，隨著地脈漸漸回歸正常，夢之魔神對他的侵蝕也漸漸褪去。

戰場所有人只看見岩王帝君從黑霧中投下岩槍，破壞了地表。而後，黑霧越來越薄，魔神的戰爭勝負已分。

浮舍和應達都鬆了口氣，雖然他們知道帝君的力量，但是還是會為他擔心。

夢之魔神嘶吼道：「我不甘心！為什麼？我明明有神之心，為什麼還會輸！……這個世界，容不下弱者……我不甘心……」

夢之魔神在地脈的吸取中，煙消雲散。

她的怨恨、憎惡、不甘……也盡數被地脈吸走。

摩拉克斯安靜地看著這一切，這片大陸又少了一位魔神。

……魔神戰爭，越來越激烈了。他無意逐鹿，可依舊深陷其中。最終能活下來的，究竟是誰？

他轉頭，飛向那四根石柱，那裡呈放著最重要的戰利品。

這一次他的腳步，再也沒有被阻擋，順利地找到了那個東西。

一枚棋子。

一枚繚繞著黑霧的棋子。

棋子上的黑霧越來越薄，那是夢之魔神最後的殘餘，也正在被地脈吸走。

謹慎地觀察了片刻，摩拉克斯伸手去拿——

虛空之中伸出來一隻手，先他一步拿走了那枚棋子。

摩拉克斯反應極快，立刻去奪，卻撲了個空。

那雙手也好，那枚棋子也罷，就像是一個投影，看得見，摸不著，彷彿存在於另一個空間。

就這麼短短一瞬，棋子和手都消失在原地，連氣息也不存在了，更無從追蹤。

摩拉克斯深深凝眉。

那枚棋子有著高於魔神的力量，夢之魔神得到后，才敢用烏膏契約大量束縛生靈的魂魄，將之變為自己的儲備能源。

歸離集一直都是被人覬覦的香餑餑，他已經不知道擊退多少敵人。

倘若這枚棋子落入其他魔神的手中，增強力量，連他也不是對手，屆時又該怎麼辦？

歸離集燃起戰火，千家萬戶流亡淪落，無數生靈血流成河。

——這枚棋子，必定會成為所有魔神爭奪的目標，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嘉石醒來后，也沒仔細看這棋子，而是匆匆揣了起來，出去找金鵬。

手臂上的紋身，似乎就是金鵬美夢所化，憑藉著它，嘉石能感覺到金鵬的狀態很不好，說是命懸一線也不為過。

山洞裡戰場很不遠，戰爭發生在天空之中。

即使夢之魔神落敗了，一些忠心耿耿的妖魔仍然在負隅頑抗，鮮血、兵刃、混亂的力量，不時就會砸向地面。

——失策了，應該帶上我的盔甲。

沒有了盔甲的保護，嘉石的血肉之軀非常脆弱，或許天空中掉落一個殘肢，就能直接把他砸死在這裡。

他也感到非常的害怕，如果連他都死了，那誰去救金鵬呢？

嘉石趴在屍體堆里，飛快地向前爬，人類的力量太過微小，沒有引起仙魔的注意。

他大概能感覺到，金鵬就在前方。

前方趴著一個人，氣息斷絕，渾身冰冷，已經死透了。

嘉石顫抖雙手，將他翻過來——

不是他。

又是鬆了一口氣，又是更加提心弔膽。

嘉石翻過一個又一個冰冷的屍體，始終沒有找到他。每一次看見屍體的臉，嘉石的心就刺痛一下。

他無意去深究這種痛苦，他只想找到那個人。

遍尋此地，終於在一棵樹下找到了他。

他安靜地靠著一顆梧桐樹，睡得很安寧。

嘉石那顆心狂跳起來，衝到他的面前，伸手想要觸摸他的臉，卻又膽怯地收回手來。

他怕摸到死亡的溫度。

不管了，我也只是盡人事聽天命，如果，金鵬命中注定要死在這裡——

嘉石咬牙，拒絕繼續設想。

他將金鵬背起來，艱難地穿越血與火的戰場。

金鵬看著人瘦，但是實際很重。一個充滿力量的高手，怎麼可能是輕飄飄的？而且，他還很冷，就像一塊冰冷的鐵。

他的目的地，是那個有著傳送陣的山洞。之前，嘉石就已經修理了傳送陣，整理了逃亡的行李，做好了十足的準備。

一回到山洞裡，嘉石先給金鵬包紮傷口——

他的心口不知道被誰貫穿，留下了一個大洞，鮮血將衣服全部染紅。

所幸這裡還有專門治療仙獸的傷葯。

嘉石的手顫抖著，將那些葯，有用的、沒用的，全部灑在他的傷口上。

——卻始終不敢確認他是否還活著。

為什麼我不會治療？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生命流逝。

嘉石絕望地想。

這裡不是久留之地，初步包紮好傷口后，嘉石抓起行李，再一次啟動了傳送的法陣。

這一點微小的力量波動，引起了神明的注意。

嘉石背著金鵬，走進了傳送陣溫暖的光芒之中。

摩拉克斯只覺得這股力量的波動，很像當時突破第一道防線的「赤色炸彈」。

嘉石走在傳送陣中，只覺得自己和金鵬已經脫離了戰場，疲軟漸漸湧上了他的心頭。

摩拉克斯皺眉，這股力量，很有可能是夢之魔神的後手，她趁魔神決戰，派遣一股精銳去偷襲歸離集內部。

嘉石強撐著精神，不斷向前方走去。雖然金鵬還有性命之憂，但是，他們已經初步逃離了戰場。

摩拉克斯舉起岩槍，刺向山洞所在之地。

嘉石心想，等到了歸離集，他會低調行事，行李里的東西，足夠他們生活。

岩槍將那座山夷為平地！

嘉石只感覺到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從身後襲來！

腳下的道路破碎了。

未來的希望也破碎了。

他們落入空間的亂流中，四周出現了無數裂縫，不知道通往哪裡。

嘉石一個沒抓穩，行李便被一個裂縫吞噬，消失不見。

他感到一股吸力，原來他的背後也有個裂縫，險些將金鵬吞噬。

他只有手還搭在嘉石的肩膀上，身體幾乎快要碰觸到那條裂縫。

嘉石轉身，抓住金鵬的手，把他拉向自己，緊緊地抱住他。

那條裂縫沒有吞噬掉金鵬。

兩人被另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引，開始不斷向下方墜去——哪裡有著另一個巨大的裂縫，將這混亂空間所有的一切吞噬其中。

嘉石不知道未來會面對什麼，只是將懷裡的人緊緊抱住。

不管如何也不敢放手。

在這混亂的空間亂流中，嘉石聽到了另一個微弱的心跳聲。

還沒來得及驚喜，就跌落到了未知的命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