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程醉連拖帶拽地把玉小龍弄到了另一個房間,然後自己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回來,他看到浴室緊閉的那扇門,心裡一熱,剛想把耳朵貼門板上聽聽動靜,門開了。
孟星河差點撞他身上:「程醉?」
「哈哈,意不意外,驚不驚喜?」程醉天真無邪地做了個鬼臉。
孟星河:「……玉小龍呢?」
「我不小心把水潑他床上了,賠他個更好的房間了,這張床,嗯,」程醉一臉愧疚又檢討地說,「我就自己湊合湊合睡吧,誰讓我手欠呢!」
孟星河站在玉小龍的那張床邊看了半晌,眼尾朝程醉瞥去,嘴角微微一勾:「弄成這樣,是夠不小心的。」
那絕對是個不加掩飾的半嘲半諷的神情,然而程醉卻一陣心旌搖蕩,只覺得孟星河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如同明珠一般熠熠生光,簡直被他瞥懷孕了都甘願。
孟星河雖然剛洗完澡,但他還是穿了一身嚴謹的長衣長褲,單薄的布料洗得已經很陳舊了,淡淡的藍色襯得他皮膚越發白得透明,從程醉高他半頭的角度,能看到他修長的脖頸線條一路沒進衣領里,比他什麼都不穿還要誘|人……程醉又想象了一下孟星河從浴室里光著身子跑出來的場景,仰頭捏住了鼻子。
孟星河:「你怎麼了?」
程醉:「沒、沒怎麼……這邊氣候太干,出了點鼻血。」
孟星河:「………………」
程醉慌忙跑進浴室,擰開水龍頭沖臉,好容易止住了鼻血。
他氣惱地對著鏡子里的人揍出一拳,恨鐵不成鋼地怒罵:「你他媽還能再傻逼一點?能再出更多點洋相嗎?」
罵完后他又頹喪地低下了頭:「這他媽能怪我嗎,老子今年22正是血氣方剛,又一個多月沒碰過老婆了啊,而且星河他現在……啊啊啊我老婆好嫩啊!」
孟星河一隻手插著腰站在那張被弄得一塌糊塗的床鋪邊,心裡是又好氣又好笑,他心知程醉只要想賴在這個房裡,那自己用什麼方法趕都沒有用,乾脆隨他去,左不過他就那些花樣,如果程醉敢越軌,再兵來將擋便是了。
程醉從衛生間里走出來,甩著手上的水珠:「你看過考場了沒?我陪你去看看吧。」他自覺跟孟星河已經很熟絡了,不提前世十年,倆人近期光通電話都聊了一個多月,按照別人網戀的進度,這會奔現都能滾上床單了,他雖然想滾床單而不敢,但跟孟星河講話已是一副極其自然的親昵口吻。
「看過了,」孟星河隨手拍了拍枕頭,「你現在什麼打算?我要先睡個午覺。」
「哎呀睡覺好,我也睡一會,」程醉一雙賊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裡骨碌碌地轉,瘋狂暗示孟星河,「可是你看我這張床……」
「我讓服務台給你再開個房間。」孟星河拎起床頭電話。
程醉一個惡狗撲食過來搶走話筒:「不用不用,我換套床上用品就好,這幾天高考,賓館全被你們學生訂完了,哪裡還有多餘的房間呢。」
孟星河點點頭:「那我叫個服務員過來給你換床單。」說完還是把電話拿過來打給總台。
程醉看孟星河已然默許自己留下,心裡美開了花:「你放心,我睡覺很規矩的,不會打呼嚕,也不會磨牙,你要是做噩夢害怕了,我還能給你提供一個溫暖安全的懷抱,哈哈哈!」
孟星河心說:你的懷抱才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了。
程醉繞著孟星河的床走了兩圈,巴巴地在孟星河床邊站定,很仔細地瞧著他,說:「一個月沒見,你好像瘦了。」
孟星河不甚在意道:「要準備考試。」
「再怎麼準備考試也不能把自己餓瘦了呀,身體才最重要,」程醉不太贊成地說,又很快高興道,「不過你馬上就能解放了,到時候好吃好喝,很快就養胖回來了。」
孟星河笑了笑。
服務員上來換床鋪,看這屋倆年輕人長得實在漂亮,忍不住拿眼睛一直瞥他們。
程醉嫌她拖拖拉拉,不耐煩道:「這位阿姨你動作利索點,我們趕著午睡呢。」
「阿姨」頓時生氣了:人家才三十!
長那麼帥一大小夥子,不但眼瞎,還嘴賤!「阿姨」氣咻咻地鋪好了被子,走時用力一甩門,「砰!」
程醉怒:「嘿這民風彪悍的地方,服務員都敢甩臉子……」
一轉頭,孟星河已經躺在床上,蓋好了被子,閉起眼睛。
程醉小聲喚他兩聲,孟星河模糊應了個音,彷彿已經入睡了,程醉便不再出聲了,他在另一張床畔邊坐了幾分鐘,確定孟星河真的睡著了才站起來,走到窗邊把窗帘拉上。
房裡頓時一片昏暗,只有幾縷細光沒能完全遮擋,從縫隙里漏進來,程醉在孟星河床頭蹲下,就著那一點微光細細端詳孟星河的臉。
把孟星河據為己有,對於程醉來說絕不是一個心血來潮的偶然沖|動,年少時代他讀一部武俠小說,裡面有個天下第一美人,書中寫「冷若冰雪,艷色如霞」。
這八個字讓程醉浮想聯翩了很久,他怎麼都想象不出到底什麼樣的人才配得起那樣的形容,他甚至立誓自己以後找老婆,也非得找個這樣的第一美人。
多年過去那本小說的情節甚至美人的名字程醉都記不清了,卻鬼使神差地記得自己一定要娶第一美人,心心念念,絕不肯半分將就,但他始終沒能找到「冷若冰雪,艷色如霞」的那個人,直到孟星河出現。
是簡霈霖先發現了孟星河。
彼時程醉剛碩士畢業回國沒多久,往簡霈霖的視頻網站里投了一些錢,那網站舉辦了個選秀比賽,程醉作為大股東也去看了,只覺舞台上群魔亂舞,一個賽著一個丑得能刺瞎他眼睛,入圍的幾個不是某某長的公子就是某某總的小情兒,比賽結束后他把簡霈霖罵了個狗血淋頭,從參賽選手到網站前途批了個淋漓盡致。
簡霈霖給他罵得正灰頭土臉,忽然指著他身後說:「誰他媽說我這裡全是倭瓜秧子?你看看那個,艾瑪那個是誰啊?盤子夠絕的啊!」
「就你丫那雙瘸眼,能瞧著什麼……」程醉罵咧咧的一個回頭,整個人好似被雷劈到。
舞台未熄的燈光下,少年容色如雪,正朝著程醉的方向微笑。
程醉完全忽略了美少年的身邊還有個人在拍合照,他只盯著那美人兒瞧。
電流在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里滋滋亂炸,腦子裡有一個聲音說:就是他。
尋尋覓覓那麼多年,只有這個人入了他的眼,像是從他的幻境中走出來,滿足了他對於心上人的一切想象。
程醉心兒怦怦跳,雞兒邦邦硬,站在那裡望著小美人,兩腿竟然走不動道。
簡霈霖把他的痴態盡收眼底,哈哈大笑著打了個響指:「怎麼著,是不是看上了?真不容易啊程兒,你學成歸國哥哥都還沒送你禮物,就這個怎麼樣?」
程醉一愣,送他?
簡霈霖在娛樂圈浸|淫太久,他說像孟星河這樣自己扎進圈子裡來的選秀新人,就沒有真正不識數的,他的原話更加露|骨難聽,聽得程醉非常不舒服,他正要反駁簡霈霖,簡霈霖把他往邊兒上一推:「你去休息室等著,我給你把人弄來。」
現在程醉回想起來就恨不得把那時候的自己的腦袋按水裡洗洗。
程醉一方面從沒談過戀愛,更沒追過人,跟他交情好的那些公子哥兒如簡霈霖之流,都是看上了什麼美人就直接出手拿下,三天帶不上床的都要被狐朋狗友笑話,程醉以為相好兒的都該是那麼搞的,有樣學樣。
二來,那時候他也是真的心急,那是沉寂了二十多年、乍然蘇醒的雄性本|能的驅動,毛頭小子遲來的發|情,不會控制,也控制不住。
他就像一隻被飢餓和渴求折磨得眼赤心焦的獸,終於捕獲到了他夢想中最甜美的獵物,生怕遲了一步被人搶了,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儘快享用,恨不得把人咬在嘴裡叼進窩裡,連皮肉帶骨血都吞進肚子里,至於這隻小獵物的拒絕和反抗……
他那時候不懂……好吧,他承認,他又不是天生認知缺陷,哪裡不知道錯愛成仇的道理。
他就是仗著孟星河不能反抗罷了。
他就是把自己的感受凌駕於孟星河的感受之上罷了。
時至今日他終於甘願直面他給孟星河的愛里裹挾了太多傷害。
可憐的他的小貓兒。
「我錯了星河,」這句話他不能對著清醒的孟星河說,只敢現在用氣音悄悄說,「我都改。」
窗外飄來隱約的歌聲,是招待所對面的音像店在放劉德華的歌,唱的是「我已開始練習,開始慢慢著急,著急這世界沒有你」,不太貼合情境的歌詞意外擊中了程醉此刻柔腸百結的心境。
他自言自語道:「我也會好好練習,練習好好愛你。」說完還攥了攥拳給自己鼓勁。
程醉在床邊的地板上坐下,胳膊搭在床沿上,一邊聽著外面傳來的歌聲,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孟星河睡覺的樣子。
房裡空調打得很足,孟星河平躺著,被子一直拉到脖子以下,明明除了臉沒有一點皮膚暴|露在外面,但程醉就是覺得自己聞到了一股很好聞的味道,不是孟星河洗澡過後的沐浴露味道,而是從他身體內部散發出來的,只有程醉才聞得到的氣味,像是專門用來捕釣程醉的餌。
親一下吧,就親一下……程醉忍不住湊近了孟星河,然而就在他的嘴唇即將碰到孟星河臉頰的一瞬前,他停住了。
這一偷親下去,跟前世又有什麼區別?
那個孟星河不喜歡的程醉已經死了。
現在的程醉是個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小貓兒,乖寶,」程醉的手指懸在孟星河的面龐上方,隔空描摹著那如畫的眉眼,一句一句道,「這次我好好追你,好好疼你,絕不欺負你。」
他又說:「你要是個聰明的小孩兒,就快快喜歡我,咱們早點和和美美過日子,啊。你是個聰明的小孩兒嗎?那必須太是了!」
說完他噘著嘴在空氣里么么了兩下,然後一捂臉,嘿嘿笑著跑回隔壁床。
程醉拿到畢業證就從英國飛回來,連續幾十個小時身體舟車勞頓、精神極度亢奮,乍然全都鬆弛下來,眼睛閉上沒兩秒就睡著了。
昏沉的暗色里,孟星河睜開眼,無聲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