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老闆娘端來了米粉,看到他們「哎呀」一聲:「我給你們都放蔥了呢,不好意思要你們自己挑出來了。」
「沒關係,」孟星河挑起一根米粉,輕吹了吹,「程先生你嘗嘗,這家米粉不錯的,小心燙。」
「好。」程醉也知道自己失態了,連上面的蔥都沒挑,撈起米粉來也吹了吹,然後一口吞下去。
因為程醉有些不好意思,後面他沒再說什麼驚人之語,倆人吃完了相對安生的一頓飯。
吃飽喝足,程醉又血活了,回教室的路上程醉一會跑到孟星河前面倒著走,笑眯眯盯著人家瞧,一會又繞到後面,變成孟星河的尾巴直轉悠。
孟星河知道這老狗比倒不是在裝小天真,程醉的人生實在太順了,前世大概除了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他幾乎沒有遭受過任何迫使他成長的挫折,無論他長到多少歲,骨子裡就是個怎麼想就要怎麼干、從沒有絲毫顧忌的熊孩子。
……
孟星河晚上要上自習,程醉就坐在教學樓下面的花壇邊上,嘴裡叼了根不知道從哪裡揪下來的草。
他隔幾分鐘抬頭,尋到孟星河所在教室的那盞燈,一陣心安。
程醉其實前兩天就到甘泉鄉了,昨晚隔著層層疊疊的人群見著孟星河,沒敢上前,他那會真怕,真怕孟星河一見他就跑。
孟星河是在他懷裡一點一點涼下去的,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下輩子別再見了……
程醉抱住頭,嘴巴張開大口大口呼吸著,心臟在劇烈的疼痛中像是要從胸腔里衝出來。
孟星河在瀕死之際給他們的十年相伴下了一個最殘酷的定義,程醉終於知道,孟星河內心一直對他有著深入骨髓的怨念。
和孟星河自相識而來的一幕幕在程醉死前如走馬燈般閃回,程醉不得不承認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孟星河有很多時候都不快樂,他甚至知道孟星河為什麼不快樂,只是那個時候他只管自己快樂,他只要孟星河人在他身邊。
程醉緊緊抱著孟星河,眼淚滾滾而下,肝腸寸斷。
整個車廂被擠壓得變了形,汽車頂部的材料從斜上方橫凸出來扎進他的脊椎里,他的腿也被壓在一堆亂七八糟的金屬材料下,那必然是極其痛苦的,但孟星河的遺言一字一句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捅在他身上最柔軟的地方,比所有的疼痛都來得更劇烈,比束手無策地等待著死亡更讓他絕望。
倆人的血液匯流在一處,相貼的每一寸皮膚黏|膩而滾燙,程醉貼著孟星河的臉,不停地呢喃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這輩子讓你這麼怨我,對不起下輩子……我還要去找你。
哪怕那是孟星河的遺願,程醉也不得不違背。
睜眼重生的那一刻他就馬不停蹄找來了,他沒辦法不找來,如果他的人生里沒有孟星河,那他還要怎麼活呢?
程醉在奔向孟星河的這一路上都在告誡自己再也不能重蹈覆轍。
他知道錯了,他會改,從前那個混賬的程醉已經死掉了,他要給自己和孟星河一個最美的相遇,給他一個最好的自己,他要孟星河真的接受他,也喜歡他,心甘情願陪在他身邊。
「嗡嗡嗡——」
褲兜里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程醉掏出電話看了眼來顯,他抹了抹潮|濕的眼睛,又捏著嗓子咳了好幾咳,才按下接聽鍵:「喂,哥?」
「臭小子你在哪呢?」程醒口氣不善。
「我、我在學校啊……」
「你在個屁的學校!小關去你公寓找你,樓下保安說你幾天沒回去了,馬上就畢業了,你這會還野哪裡去鬼混?」
「我在圖書館查資料呢!」程醉一跟親近的人撒謊就心虛,他一心虛就炸毛,一炸毛就大聲還遷怒,「關雲妤她有病啊,她老找我幹嘛?動不動就跟你告狀,我跟你說我就是看她煩才懶得待公寓,一個女的成天跟牛皮糖一樣黏人她賤不賤啊!」
如果孟星河在這裡,肯定要腹誹一句程醉這個牛皮糖Plus也有臉罵別人賤。
程醒罵道:「混賬東西,那是關老的孫女,人家追你是給你臉了,她能吃了你啊你見著她就躲,再說你們兩個一起長大知根知底……」
「打住吧哥,我跟關雲妤性別不同談不了戀愛的,你就死了這個心吧,不跟我提她你就還是我親哥。」重生就是這點不好,程醉跟關雲妤早老死不相往來了,可別人眼裡的他們還在青梅竹馬女追男隔層紗,真膈應不死他的。
程醒乍一聽覺得他弟說的話有毛病,但毛病在哪裡他又說不出來,隨便罵了程醉兩句,程醒問:「你不回公寓躲哪兒了的?吃什麼喝什麼?上哪睡覺了?」
程醒比程醉大十歲,程醉剛出世沒幾天媽媽就去世了,他們老子日理萬機根本沒空帶孩子,程醒一手把程醉拉扯大。
當哥當爹也當媽,其他年輕男人養孩子能活著就行,程醒卻把寶貝弟弟養得精精細細,是個十足的弟控。
程醉都二十好幾了,程醒還每天操心他吃喝拉撒,程醉一邊在心裡嘀咕就是你老管我那麼多星河才說我是個巨嬰,一邊又老老實實編了套說辭糊弄他哥。
「還有一個多月拿畢業證了吧?論文準備得怎麼樣了?」
「唔,在寫著了。」程醉下個月碩士畢業,不過眼下他哪裡還顧得上這檔事。
「下月幾號發畢業證?我要是空下來就過去接你,回來給我好好學著做事,養你這麼多年,你早點接班,讓我也早點退休享享福。」
「哥你是不是啊,你才幾歲啊就想退休,你現在正龍精虎猛春秋鼎盛,還要罩我好多年呢!」
「你就指著我養你一輩子吧,沒出息。」程醒嘴上在罵,心裡卻很受用,又叮囑了兩句,才掛了電話。
程醉捏著電話呼出一口氣,他哥在物質上把他慣得要星星不給月亮,但在學業和能力培養上對他管教很嚴,如果程醒知道他丟下即將到手的畢業證跑回國,非把他逮回去不可。
別說坎特伯的一個碩士證書,就是英女王給他授爵,他也不去小不列顛了。
……
晚上三節晚自習孟星河他們班都在考語文,作文是一道半命題:十年後我成了____
孟星河杵著筆,久久沒能寫下一個字。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十年後他會成為什麼——在程醉出現之後。
儘管程醉似乎致力於將他骨子裡的掠奪強硬都偽裝起來,但孟星河絲毫不懷疑一旦他失去耐心後跟自己攤牌遭到拒絕,他會採取怎樣極端的行動,就像前世那樣。
「老子要日不服你,我程字倒過來寫!」在程醉宣告完這句話后,孟星河平靜的生活就被擊了個粉碎。
在進入娛樂圈之前,孟星河甚至都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同性戀的存在,是張辰希給他打開了這扇新世界大門。
那會孟星河跟張辰希是室友,有一天他被安排獨自去參加個活動,提前回了宿舍,一開卧室門,被眼前的畫面和配樂嚇得直接閃了腰。
後來孟星河想要換宿舍,張辰希生氣壞了,小腰一插,怒道:「你怕個啥?我告訴你哦孟星河,你別以為你長得好看就了不起,我們做0的找老攻可是有標準的,你又沒八塊腹肌又沒十八厘米,臉再好看也不是我的菜!」
孟星河很是尷尬:「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你覺得我是個Gay咱們就男女有別了,你的把兒是把兒,我的把兒就不是把兒了?!」
孟星河哭笑不得,但他想要搬出去,確實也存了這點顧慮,一個男的喜歡男的,那本質上不就是「女」的?他雖不至於封建教條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但瓜田李下總該避嫌,不然再撞上今天那個場景……
張辰希像是看出來他在想什麼,扁了扁小嘴:「人家也不是天天都有需要的,大不了下次我提前通知你……」
「不不不,不用通知,」孟星河慌忙擺手說,「咱們……各拉個帘子吧。」
「那也行,」張辰希嬌俏地撞了撞孟星河的肩膀,「其實我也沒把你當過哥們兒,你看你這小臉兒白的,小腰兒細的,小屁股翹的,哎呀,怎麼我想要的你都有啊,我不管,你要不當我的好姐妹,要不咱倆就絕交,連組合都沒得做!」
可憐孟星河構築了十八年的世界觀被轟了個灰飛煙滅。
孟星河對於Gay的全部認知都來自於張辰希,在人前張辰希有愛豆形象的約束一點不出格,可回到宿舍他就徹底放飛,他每晚都會撅著屁|股趴在床上,一邊貼著臀膜一邊跟孟星河分享今天又看到了哪個帥哥,臉蛋身高各能打幾分,最後必然要根據帥哥的五官比例來推測一下人家的尺寸。
孟星河總是好好的做著自己的事就聽張辰希一驚一乍地喊:「哎呀漏了漏了,星河我漏了!」
孟星河:「你什麼漏了?」
張辰希:「精華液漏我縫兒里了!快抽張紙給我。」
孟星河:「……」
很長一段時間孟星河以為天底下的Gay都是張辰希這樣的,作為一個明星預備役,張辰希必須嚴格管住自己的後半身,這讓他於無人處時總是分外幽怨,孟星河每天都聽他把什麼「一1難求,」「但求1日」,「世上最悲慘的事就是一個Gay連痔瘡都沒得,但他已沒了XSH」之類的虎狼之詞掛在嘴邊。
當程醉盯孟星河如狗盯骨頭,孟星河發現他那個死皮賴臉的勁兒跟張辰希天天在家裡想男人的飢|渴如出一轍,理所當然的把這倆人歸到同一國。
孟星河在數不清多少次婉拒程醉后終於想到了個一勞永逸的法子,他眼一閉心一橫,說程先生我那方面不行的,滿足不了你,你另覓佳偶別耽誤時間了。
程醉有半分鐘的時間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他看怪物似地看著孟星河:「你以為我泡你,是想讓你來上我?」
孟星河露出一個「難道不是」的表情。
程醉臉頰骨一陣抽搐,驀然爆出一聲大笑,他一把摟住孟星河的腰:「你不行沒關係,我坐上來自己動。」
孟星河驚愕的連把程醉推開都忘記了,好半晌才說:「……我不是同性戀。」
程醉笑嘻嘻道:「我也不是同性戀,你是男的我喜歡,你是女的我也喜歡,我不介意你的身體構造,你也別介意我的。」
孟星河情急之下也算急中生智:「我有個朋友跟你是同一種人,不如我介紹你們認識……」
「你說跟你住一屋的那個小娘炮?」程醉對孟星河的關係網了如指掌,孟星河一說他就能猜到是誰,他才看不上那個小娘炮。
程醉白眼翻到一半忽然又骨碌碌一轉,腦袋往孟星河肩上一歪,嬌滴滴笑道:「不行啦,人家跟他撞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