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魅魔06

……

小惡魔紅眸眨了眨，重新站起了身。

宿逸應該已經走了，在他剛剛抱沙發上的抱枕的時候。

窗帘仍然拉著，少年沒有再往那邊看，離平常睡覺的時間還有很久。他玩了幾局俄羅斯方塊，感覺到無聊了，於是往床頭抽屜那邊走去。

一分鐘后，有什麼在小惡魔手中動了起來，小惡魔手忙腳亂地接不住那個東西，掉到了地上——

然而其完全沒停，繼續震動著，而且因為落在地板上，聲音更大了。

小惡魔：……！

小惡魔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又不知道他剛剛是按了什麼地方，不碰它了還能自己動，整隻都被有些被嚇住了。

他想到之前那個失敗任務逃走時被派出來搜尋他的獵犬，只是回憶起那種有著長獠牙，流著腥咸口水的兇惡生物他都有些害怕。

明明三頭犬先生比它們可愛多了。每次他做任務出地獄前三頭犬先生都會在他摸摸他三個腦袋的時候舔舔他的手腳。

小惡魔不知道這個東西會不會跳起來咬他，又怕又手足無措，更別提那個東西不止在震動，此時還間或旋轉了起來，更像活物了。

直讓少年站在床邊退遠了幾步，驚恐地看著它。

即使是隔音再好的酒店，也抵不住這種貼在地板上的劇烈震動，更別提還是這種不規律模式。

五分鐘后，僵直著一動不動的小惡魔聽到了敲門聲。

這個時候少年眼睛才艱難地轉向了其他地方，只是他現在更怕這個房間中央的東西他一動就追過來，於是遲疑了。

但是敲門的聲音似乎因為沒人應答變得不耐煩，很快變得更悶更響。

少年猶豫了一下，才一步一步慢慢往門的方向走，眼睛一直看著中間那個正在震動的東西方向，擔心它離開視線後會追上他。

等走到房門口，扭開門把手，站在門外的是一個異常高大的男人。

男人至少有一米九，生得很英俊，像是有些混血，高鼻深目，不過此時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現在的穿著，黑色襯衫只扣了兩顆扣子，露出一大片蜜色的寬闊胸膛，上面是幾個極顯眼的唇印。

敲門的原因似乎一目了然，但是昭然的對象顯然不包括小惡魔。

桓煜心情差得要命，他平時一般不會住外面四五星的酒店，今天只是忽然有興緻，隨意攬著人進的一間，沒想到真碰上了讓他煩到想揍人的事。

他不管樓上的人玩得多瘋多爛，他從來不做了一半就換地方。

桓煜不換地方，那麼向來是別人換地方。

今天尤為不爽，他打了電話估計至少得半小時，手機一扔就乾脆上了樓。

桓煜原本煩躁到了極點，此時看到慢幾拍地走過來開門的人，眉峰往上挑了一下。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少年，烏髮白膚，連帽外套遮下稍許，仍能看到那張面孔上月季染似的菱唇。

少年看上去十分靦腆，竟像是怯生生的，莓色的紅眸都不看向人，於是愈發顯得安靜。

房間內沒有其他人的聲音，所以不是他預想中瞎亂搞的低素質情侶。

這讓桓煜更有些尋味了。

——是這麼個看著跟落下雪花似的漂亮小玩意兒自己玩玩具弄出來的動靜？

艹，太帶勁了吧。

桓煜本來今天才剛一半欲都沒消下去，現在撞著這麼個只想都血液燙起來的事情，讓他舌往上顎卷了一下。

「小朋友，一個人玩成這動靜？受得住嗎？」門口的高大男人笑此時看上去有點意味深長，一雙暗色調的眼牢牢地鎖視著他，像盯著一個給自己塗好了糖霜的西點。

「沒有玩……」荔吇皺了皺眉，不知道男人在說什麼。

他已經在考慮不然就先離開這個房間再想其他辦法了。

桓煜見荔吇否認，有些意外，倒沒自以為是地認定少年只是害羞嘴硬。

稍微細看，要是少年現在真的身上帶夾著小玩具，不說顫抖啞忍，至少穠麗的小臉不會是白得沒血色。

這樣抿著唇，一邊有點擔心地往側邊望，反像是有些害怕。

這倒是完全勾起他的興趣來了。

「你房間裡面有什麼？需不需要我幫忙看一下？」高大男人頷了頷首道。

少年猶豫片刻，大概覺得情況也不會變得更不好了，側過了身。

於是兩人站在走廊床邊，看著房間中央——

那個電量仍舊沒有耗盡，已經進入不知道什麼模式，一邊劇烈震動一邊順時針逆時針交換旋轉的小電器。

桓煜掃了眼一側站得遠遠，彷彿看著什麼可怕的隨時會咬人的東西的少年，幾乎要悶笑出聲。

倒確實會咬人，能讓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傢伙無措地嗚咽著哭出來。

他都要懷疑是不是真有這麼不通情趣的漂亮小孩，這是否是一種新型的蓄意勾丨引，但他今天到這裡都是臨時起意，隨便想下都沒有可能。

高大男人到底還是沒克制住笑，那笑愉快又混雜著不明意味，直讓少年奇怪地側頭看他一眼，有點懷疑男人在取笑自己，不高興地抿了唇。

男人邁著長腿不緊不慢走過去，彎腰將那電器拾起，看了會兒按了個按鈕，那個劇烈的震動聲終於停了。

少年一開始還有點不確定，過了半分鐘都沒聽到什麼，才猶猶豫豫地探頭，看到那發出奇怪聲音的東西再不動了，默默鬆口氣。

這小心翼翼小動物似的舉止全程落入了男人眼中，又笑了聲，引來少年疑惑的注視。

男人將那東西丟進抽屜，瞥見抽屜里同一色調的其餘「小電器」，大概知道了這東西的來源。

「不會玩兒別隨便動這種小玩意，或者你以後真想試，覺得不好意思，可以先問我。」桓煜聳了下肩，從敞開的上衣口袋裡隨手摸了張名片，放少年手掌里。

「那麼回見小朋友。」

高大男人暗色的眼再次意味古怪又侵-略性地掃視了他一眼，揚了揚唇，功成身退地走了。

荔吇看著房門自動闔上，低頭看了看剛剛那個發出巨大聲音的東西滾動的中央地板，然後心有餘悸地瞄了一會兒那個封印著那麼可怕事物的抽屜。

小惡魔腳尖在地上慢吞吞碾了碾，不明白那個紙片是用來做什麼的，電話號碼倒是知道。

明天再問問宿逸吧。

……

然而第二天早晨詢問的時候，得到了被收掉小卡片，毫不停頓地扔進垃圾桶的反應。

小惡魔一知半解，乖乖巧巧地站在原地看著。

宿逸冷著面將那名片扔掉之後臉色才稍微回復了一點，漠然地看了一眼床頭抽屜。

昨天應該從服務台拿鑰匙把這抽屜鎖起來的。

少年頭更低了，像是知道自己錯了。

不過小惡魔必定不知道實際上自己的錯誤是什麼。

「宿逸……」少年眨巴眨巴眼，似乎覺得他氣消了，近一點試著碰他手腕。

宿逸闔了闔眼，沒移開。

於是細細白白的手指又環握住了他的手腕，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

宿逸無聲嘆了口氣，領著人走出房間，關上門。

這隻小惡魔自己確實沒有做什麼壞事，做惡事和想對其做惡事的都是人類。

如點墨似的眼此時卻像浸著漆黑晦暗的情緒。

他不確定自己能否維持不在其中。

走出旅店的時候，少年被反握著手往前走，餘光忽然再次掃見一個人影。

還是那個方向，戴著鴨舌帽的修長人影，只是衣服更換了。

他慢半拍地看過去時，那個人影似乎轉了過來，帽檐下的唇向上勾了下。

小惡魔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在看自己，愣了愣后移開了視線。

宿逸說在沒有遮蓋法術的狀態盡量不要和人接觸，昨天與給他小卡片的人說話早上已經讓宿逸生氣了。

「怎麼了？」宿逸注意到身後少年步速有些慢。

少年搖了搖頭，跟上挨近了他。

這天晚上回到住所房間的時候，聽了音樂又在毯子里蜷縮著睡飽了的少年開開心心地撲扇著小翅膀飛到他近處，宿逸卻在桌前椅坐下后，拍了拍自己身前。

「坐過來。」

少年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宿逸說的是坐在哪裡，於是坐在了宿逸的腿上。

宿逸取了一個餐具，一勺一勺地將綴著草莓的糕點喂進了少年唇間。

少年有這種甜甜的點心吃很高興，吃到後面吞咽不及，奶香的白色奶油沾在了唇邊，於是伸出小舌頭將溢出來的奶油飛快地舔掉。

吃完之後，少年開始擔心自己這麼壓著人重，有點不好意思地從宿逸的腿上飛到了一側。

宿逸沒阻止，只是淡淡問道。

「是蜜果嗎？」

少年想了想，搖搖腦袋，「蜜果上沒有籽。」

宿逸略點了下頭，是知道了。

「它和你眼睛的顏色很像，我以為會是。」

雖然即使是沾著水珠，也遠沒有少年眼睛的顏色透亮，甜蜜。

蜜果是什麼樣的？

真想嘗一次。

……

期中如期而至，宿逸在考完最後一門之前都忙了一些，他不知道自己在考試的期間，正振著小翅膀，小心翼翼往主卧書架上歸還黑膠唱片盒的小惡魔，被拎著翅膀根捉住了。

男人眉眼肅冷沉黑，一如整個高大身軀給人的觀感。

他只是站在陽台的分界處，就像完全遮擋住了光線，只是那麼沉冷寡淡地垂眼下來。

而現在這個使人望而生畏的男人將少年的翅膀捏著，他就完全不能動了。

一是翅膀根那個位置原本就能制住他的飛行能力，二是小惡魔不敢。

周身是上位壓迫感的男人看了自己掌中制著的少年一會兒，從櫃中的抽屜里取出了一雙銀色手-銬。

小惡魔看到這像金屬鐐-銬一樣的物件，終於反應過來應該掙扎了，可是他的力氣和男人比起來微乎其微，連半米都沒有撲騰出去，細細的腳腕就被銬住了。

……

宿逸回到住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烏髮紅眸的少年委委屈屈，沒有力氣，或者說折騰得精疲力倦地蜷在床側，而高大男人坐在床沿正對著書架，在翻閱一本書。

是的，在看一本德語原文專業書。

宿逸沒有停頓，徑直朝那房間走了過去。

「薄叔。」

薄沉將書合上，無情緒地看過來。

「嗯。」

回應了走過來年輕人的問禮，但也只是回了問禮。

「您……」宿逸皺了皺眉，他在極短的時間內思考著說辭，然後在看見少年已經被銀色的鎖銬箍出一圈刺眼紅痕的腳腕。

他是知道荔吇的皮膚有多柔-嫩的，恐怕再勒一會兒就要見血。

「您先把鑰匙給我。」

薄沉漠冷地掃視過來，下頜向書櫃方向略抬了下。

左右這隻小生物也沒有什麼攻擊性，到現在為止除了掙扎不停，小聲叫人名字之外，連撓人都不會。

宿逸將書柜上平放的鑰匙取了，將鎖銬打開，把少年接入懷中。

少年此時腦袋埋在他胸前，整個纖細柔韌的身體都瑟瑟地發著抖，只是看這狀態都知道嚇壞了。

宿逸順著少年的背脊安撫了會兒，此時才抬起頭，清沉的聲線陳述。

「薄叔。一個月前——」

……

意想之外，意料之中。

從之前忽然收到這個轉到自己名下的年輕人到一間酒店的報告開始，薄沉就覺察了跡象。

畢竟雖然關注有限，他也知道名義上的養子是個什麼性格，做出完全與往常相反的舉動，都有誘因。

如果只是如此，薄沉其實並未在意。他對這個階段少年的小秘密並沒有興趣。

直到他今天偶然無提前告知地來取一趟放置的文件硬碟。

「三個月。」薄沉無情緒地重複了一遍。

「我允許他留下，但是要遵循我的要求。」

……

「荔吇同學是外國小友，這位同學能聽懂華文，語言溝通可以放心。希望大家積極幫助新同學融入集體，多多關照。」班主任「咳」了聲之後道。

「我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會好好關照他的……」這是第一排露出呆怔表情的齊劉海女生不自覺地捧著臉喃喃。

班主任聞言，又重「咳」了一聲，「當著新同學說什麼呢，嚴肅點。」

一片善意的鬨笑之後，整個教室響起了大片的交頭接耳聲。

一開始是女生的小聲尖叫。

「我靠紅眸美少年，我xp系統跳舞，這是什麼瑰寶！！」

「天，他一個人站在台上好像害羞了，媽媽他想跟我回家！」

之後男生那邊放低了聲音，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各自心知肚明的東西。

「教務處那邊說，荔吇同學現在暫住在宿同學家，那麼我就先將新同學的座位安排在宿同學旁邊，你看這樣可以嗎？」

台上黑髮紅眸的少年這時候才終於抬起一直低垂的頭，向他幅度輕小地點了點，之後慢慢向第三排宿逸旁邊的空位走去。

完全露出的穠麗面頰讓教師動作都停了片刻。

教室里的熱鬧有一瞬間噤聲了，窸窸窣窣的竊竊私語才低了個八度響起來，越來越小直到停了。

——宿逸。

這個名字太過惹眼，原本外表成績都是最優越的那一掛，只是同樣是出了名的不好接近。新生和這位聯繫起來，令人驚詫，又好像本該如此。

而原本那些帶著心照不宣不懷好意的語氣議論這新生比他們「級花」還姣好的男生們隱約投向的眼神不明，對視一眼又錯開。

這麼漂亮的孩子，果然不會出現在普通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