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鹿,我覺得李景明一定對你有意思,他只是嘴上不承認罷了,男人都好面子。」
一片黑暗中,鹿時年聽清了這道熟悉的聲音,腦海中閃過一道白光,意識清醒的同時伴隨著劇烈頭疼,她下意識捂住腦袋。
待到疼痛散去,她睜開眼,看見了許蔓充滿擔憂的臉龐,「小鹿,你還在難過嗎?」
難過?
鹿時年遲鈍地眨了眨眼,心底詫異不止。
這是許蔓嗎?怎麼變這麼年輕了。
她神情迷茫地環顧起四周,赫然是她高中教室的模樣,穿著校服嬉笑打鬧的同學,堆著書本試卷雜亂的課桌,寫滿數學公式的黑板.....一切熟悉又陌生,透著一股不真實感。
身上並沒想象中猙獰的傷口和粘稠的血液,她明明記得自己是被一輛滿載貨物的貨車撞上,巨大的衝擊力讓她的身體變得支離破碎,血肉模糊,可謂是死狀慘烈,可現在又是什麼狀況?
鹿時年一時間愣住,想到以前自己看過的那些小說,難不成這是.....重生了嗎。
太不可思議了。
許蔓見鹿時年的神情奇怪,以為這是她傷心的反應,伸手握住鹿時年的手,語氣輕輕柔柔,「時年,沒關係的,等下午景明打籃球的時候,我陪你一起去找他。」
鹿時年默不作聲地縮回手,躲過了她的觸碰,她很想問問許蔓:你演技這麼好,怎麼不去好萊塢?
上一世的許蔓也是這麼溫柔體貼,讓她真的以為自己交到了好友,把她當親姐妹一樣對待,沒想到許蔓在偽善的外表掩飾下,將她騙得團團轉。她把她當好姐妹,她倒好不僅背地裡造謠,毀掉她的事業,還和她男朋友搞到了一張床上。
事後還對她說,「是你活該,我從高中就看上李景明了,讓了你這麼多年,該給我了。」
想到這裡,鹿時年眼底閃過一絲冷意,除了許蔓,讓她更恨的是李景明那個死渣男。
真是自己瞎了狗眼,喜歡上李景明這個王八蛋,年少不更事,還以為自己遇到了真愛。她鹿小姐是個死心眼的人,只要認準了一個人,就掏心掏肺對他好,高中三年可謂是天天跟在他身後,卑微的很。
高中畢業在一起后,為了和李景明在一座城市上大學,她不顧父母反對,偷偷改了高考志願,畢業后又放棄家裡安排的工作,陪他一起奮鬥。
那時候鹿時年真的以為李景明愛她,他們會有一個很好的未來。
然而當她終於等到了李景明事業有起色,以為兩個人要邁入婚姻殿堂的時候,李景明轉身就出軌了她閨蜜,被發現后竟然還有臉來求她原諒,真是讓她無比噁心。
多年真情餵了狗,鹿時年崩潰過,哭過,鬧過,在那段日子真是渾渾噩噩,但她挺過來了,正當她擦乾眼淚,準備開啟新生活的時候,就意外慘死在於車禍中。
臨死前,她真的是無比後悔,自己這短暫的一生,怎麼就白白浪費在一個狗男人身上,如果再來一次,她絕對要為自己而活....
前世的種種在歷歷在目,鹿時年嘲弄似的笑了下,「去找李景明?」
許蔓察覺鹿時年眼神過於冷漠,心下一驚,輕聲道,「時年,你怎麼了,你今天狀態不對啊。」
鹿時年沒開口說話。
在這停歇的幾秒間,上課鈴聲打響了,許蔓只好扭回頭去,留下一句,「別忘了,放學一起去籃球場。」
高中的班主任梁虹英踩著鈴聲走進教室,是鹿時年記憶里的樣子,齊耳短髮,帶著一副金黃色眼鏡,嚴肅方正。
梁虹英用書本敲了敲桌子,聲音清亮,「都安靜點,已經上課了,你們沒聽見上課鈴聲嗎?」
短短几秒教室安靜下來。
梁紅英捏著一隻粉筆,轉頭看了眼黑板,「上節課的黑板怎麼還沒有擦,今天的值日生是誰?」
底下有人回答道,「是虞禾。」
鹿時年聽見這個名字,不由得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第一排正中間空了一個位置,人還沒來。
梁紅英問,「虞禾人呢?」
同桌聳聳肩,「她能去哪兒,肯定是去辦公室問題目了唄。」
「報告。」
同桌話音剛落,當事人就出現在門口。鹿時年聞聲看去,女孩身形很瘦,最小號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依舊寬大,她懷裡抱著兩本書,手背皮膚白得像玉,眉骨優越,明明生得如月般溫潤清透,卻處處透著絲絲冷淡,整個人大寫著拒人千里。
她聲音清越低沉,不帶絲毫情緒,「抱歉,下課去辦公室,來晚了。」
虞禾是燕寧一中學神一樣的人物,無論是哪次考試,她永遠霸佔紅榜上第一欄的位置,從來沒下來過,而和她耀眼成績相對的是她冷清的性格,出了名的人冷話少,平日里除了問題目,會講幾句話外,其餘時間都是一個人坐在位置上寫題目,和別人聊天不超過十句。
老師對好學生的態度一向寬容些,梁紅英也不例外,「進來吧,下次注意一下時間。」
虞禾點頭,「好。」
虞禾走到講台前,拿起板擦,她的動作不緊不慢,絲毫沒有被注視的窘迫。
鹿時年視線一直跟著她走下台,虞禾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抬眼。
只是一瞬間,墨色的眼瞳就這麼闖入了鹿時年的視野,在她心上激起一層漣漪。
她清清冷冷,於七年後的眼神一樣。
鹿時年默默收回了目光,想起那天下著雨的夜晚,虞禾面無表情地走到她身邊遞出紙,聲線僵硬對她說「不要哭」的樣子。
是虞禾啊,不管現在還是未來,都是一樣的沉默,於常人不同。
鹿時年輕輕嘆了口氣,她欠虞禾一個人情。
「把課本翻到二十二頁,今天我們開始學《老人與海》」
鹿時年瞄看了眼旁邊同桌手裡的課本,從面前層層堆砌的書本里抽出正確的書來,翻開語文書,她眼睛驀地一酸。
陽光從窗口輕灑進來,落在書本上,第一頁上的筆跡青澀板正,寫著——
「高二(5)班鹿時年」
星河流轉,她,鹿時年,回來了。
她的同桌是給個帶眼鏡的圓臉女生,忍不住放低了語調問她,「你怎麼哭了?」
鹿時年抬起手背抹了抹眼角,「沒事,就是太高興了。」
——
放學鈴聲響起,梁紅英最後提醒他們早點回家,周一回來要按時交作業后,就宣布了下課。
瞬間,班上變得熱鬧起來,大家開始歡歡喜喜的收拾書包,準備迎接周末的時光。
許蔓轉過頭來,「小鹿,我們走吧。」
鹿時年挑了幾本資料書塞進書包里,目光往她臉上轉了一圈,「去哪?」
許蔓說,「不是說好,我們一起去籃球場找景明。」
「哦——」鹿時年又問,「找他幹嘛?」
許蔓笑著指了指書本里半露出來的一封粉色信封,「當然是幫你把情書送出去啦。」
鹿時年眉頭擰起,以前追李景明的時候,她為了表達自己的喜歡,堅持每周給他送一封情書,而李景明每次都是愛答不理的樣子,想收就收,想不收就不收,現在想來她還真是又蠢又白痴。
如今重來一次,她怎麼可能還犯第二次賤,「不去,我沒答應你。」
「那你情書怎麼辦?」許蔓問。
鹿時年抽出情書,三下五除二撕碎了它,又將碎片往書桌中間掛著的垃圾袋裡一丟,「就這麼辦。」
動作乾淨利落。
許蔓瞪大了眼睛,又驚又詫,「你吃錯藥了?」
同桌於晶晶也驚訝地望著她,鹿時年喜歡李景明,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這次怎麼不太一樣。
鹿時年置若罔聞,向於晶晶確定了各課作業后,她關上拉鏈,書包往肩上一掛,走過許蔓旁邊,扭過頭說,「你如果自己想去找他,你自己去找,別拉上我。」
許蔓換上委屈巴巴的模樣,「小鹿,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哪裡惹到你了嗎?」
許蔓前世的一次次的算計和背叛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雖然現在的許蔓還未做過,但她是沒辦法在像以前一樣對待許蔓了,膈應的慌。
況且此時的許蔓對她也絕不是真心。
鹿時年一揚下巴,「字面意思。」
許蔓愣在原地,眼底閃過一絲厭惡,鹿時年今天怎麼這麼奇怪,莫非她真的被李景明刺激到了?
從班級里走出后,鹿時年在走廊迎面撞上了虞禾,她手裡拿著一塊抹布,看上去是剛從廁所里出來。
鹿時年很快收回視線,而虞禾始終看著前方,兩個人擦肩而過。
鹿時年低喃了一句,「笨蛋,我應該主動打招呼。」
後方的虞禾忽然停下腳步,轉身望了一眼,目光淡淡地看了幾秒后,往前繼續走去。
放學時間,穿著校服的學生陸陸續續從校門離開,鹿時年靠著模糊的記憶在車棚里認出了自己的小電驢,上車后慢慢悠悠晃了兩圈熟悉手感后,才敢往街道上騎。
鹿時年家在市中心的一個老區,距離燕寧一中不過兩公里,它位於燕寧市的黃金地段,在一眾的高樓大廈中間顯得格外突兀,按道理這個老小區早就應該被拆遷改建,但因為裡面住著不少退休的幹部領導,有的子女現在依然在各界擔任要職,所以政府也不敢動他們的房子,更別提其他開放商了。
鹿時年剛拐進小區,就見一輛黑色輝騰停在樓道門口,兩個男人站在旁邊聊天,沒注意到她在後面。
男人說道,「大哥,你看我這第一次來的匆忙,帶的東西少,下次我再好好過來看看你和大嫂.....我聽說法院那個鹿鴻振院長住在你們這棟樓,是不是真的?」
「對呀,鹿院長一家都住在這裡,都十幾年了,前年大女兒出國的時候,還給我們送水果了。」
鹿時年掃了一眼他們,車子擋在了門口,她只得緩慢挪動小電驢從旁邊的間隙里推進去。
男人問道,「我怎麼沒聽說他有兩個女兒?」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雖說都是都一個父母,但這兩個女兒可是天差地別。大女兒從小就特別優秀,承鹿院長的衣缽,學的法,政法大學畢業後接著就去哈佛留學了。他這小女兒還在上高中,學習成績不怎麼樣,好像都是倒數,我每天見到她都是樂呵呵的,估計以後沒什麼出息,不過上面有父母姐姐罩著,也是傻人有傻福了....欸,你問我這些幹嘛?」
「我最近有個兄弟,最近犯了點事,你看我...」
「你可別想這事,鹿院長出了名的清正廉潔。」那人忽收起了笑容,「前些年有個老總兒子把人家小姑娘那什麼了,老總來找鹿院長,大包小包送了多少名貴禮物,後面全都被丟了出去了,根本沒給好臉色。」
男人尷尬地說道,「我就問問。」
鹿時年小心翼翼將小電驢推進樓道口,剛準備放下腳架,就聽見一聲呵斥聲。
男人吼道,「小姑娘你小心點,別蹭到我車子了。」
鹿時年背對著男人「噢」了一聲,把車停好后,抓過書包快步上樓,到半路突然回頭說,「謝謝你誇我有福氣。」
「.....」
男人疑惑道,「我什麼時候誇她了?」
旁邊人愣了愣,「是我誇的,這姑娘好像就是鹿院長的小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