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夜色漸深,月色燈光交輝相應清晰又朦朧,遠處的梧桐樹里藏著不知名的蟲鳴聲,彷彿永不知疲倦。
一片靜謐中,只能聽見女孩小聲的嗚咽聲。
鹿時年一動也不敢動的杵在原地,任憑女孩在身前哭泣,好像怎樣的安慰都是無用,只能不知所措的用手掌僵硬拍著後背安慰她。
她沒見過虞禾哭過,也從沒想過虞禾哭起來會是如此令人心疼。
在這些天簡簡單單的相處里,少年時代的虞禾在她的眼裡逐漸變得鮮活明亮,不僅僅只是停留在印象中的一個名字。
她會笑,會臉紅,會關心身邊的人。
即使生活艱難,卻從未抱怨過,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燦爛閃耀,彷彿沒有人能熄滅她的光芒。
在未來里,她強大到無往而不利。
可現在她才意識到,虞禾的背後到底受了多少苦或者流過多少眼淚,這些她從未真正了解過。
也許她知曉的虞禾只是別人所不能窺探的千分之一。
就在此時,她因為虞禾,因為她的眼淚,也毫無理由的開始難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哭聲慢慢停下。
鹿時年手停下動作,小心翼翼放在她的後背上,「好了?」
眼前突然暗了下,光線變得黯淡,鹿時年感受到眼上手心滾燙的溫度,耳邊響起虞禾帶著淺淺鼻音的聲音,「別看我。」
鹿時年頓了幾秒,聽從的闔上眼睛,「我不看。」
虞禾感受到她閉上了眼睛,輕輕吸了口氣,臉頰因為剛剛的哭泣帶著幾分紅暈,比剛剛更紅了點。她看著眼前的人,心裡有種說不清的羞意,抿了抿唇,放下手,轉身走出巷口。
身前屬於虞禾的氣息消失,鹿時年睜開眼睛,沒看見虞禾,生怕她走遠,連忙追了上去。
虞禾沒走遠,就在坐在梧桐樹下的長凳上。
鹿時年停下腳步,默默地站在她身後看了一會兒,然後邁著步子走向小電驢。
——
深夜的馬路上人很少,來來往往只有幾輛車子從眼前呼嘯而過。
虞禾抬了下眼,那人已經騎著車離開,她輕輕鬆了口氣,心底卻又升起一股難以言說的難過。
這是第一次在一個人面前,如此放肆的哭泣,明明鹿時年只是簡單的問了一句「你疼不疼啊」,她卻潰不成軍,肌膚的疼痛、無望的心慌、胸腔里巨大的窒息感,一瞬間全部涌了上來,疼得眼睛酸澀,然後就這麼毫無預兆的情緒失控。
她凶了,鹿時年沒走。
她哭了,鹿時年沒有勸她別哭,就這麼由著她。
也許就是這樣縱容,她才更想哭。
為什麼呢?
虞禾很少去這樣思考一個人的行為,她不明白鹿時年為什麼要靠近她,為什麼會說喜歡她,明明她這種糟糕的人沒什麼好讓人喜歡的。
或許....是因為同情,就像當初在警察局門口給她遞紙的時候一樣,可憐於她。鹿時年是個有同情心的人,就算是路邊的一隻流浪貓,她也會救助,所以她其實跟貓也沒什麼區別。
虞禾閉了閉眼睛,還是好想哭。
今天是怎麼了。
然後就在此時,原本已經離開的鹿時年卻又騎著車子回來了,在她面前停穩了車,手裡拎著一袋藥品,「傷口要上藥,不然會感染。」
虞禾怔了怔,眼底茫然又無措,「你去買葯了?」
「對呀。」鹿時年坐上位置,把袋子放在腿間,把藥水、棉簽相繼拆開,「我之前騎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家二十四小時藥店,你這手在流血,肯定要處理一下。」
她用棉簽沾好藥水,捉住虞禾受傷的手。
虞禾往後退了退,鹿時年牢牢握住,耐心說道,「聽話,要是感染了,你以後可就寫不了題目了,以後我還想找你抄作業。」
虞禾沒說話,卻也沒再抵抗。
鹿時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用棉簽上好葯,然後開始用紗布包紮傷口,她忽然笑了笑,「要不要我給你打個蝴蝶結?」
虞禾說,「不用。」
「好嘞。」鹿時年不想讓虞禾在去想那些事情,開始找話題,「我幫你看過了,旋轉木馬適合三歲以上的孩童,我們正好適合。於晶晶他們玩過了,我沒玩,我等你下次一起去玩。過山車我也沒玩,如果你害怕,我們下次就不玩了。」
說著她笑了下,「其實是我害怕,我看見有個大哥坐完下來后,對著垃圾桶吐的那叫一個昏天暗地,太恐怖了,我在外面也是要形象的。」
虞禾突然問道,「你是不是可憐我?」
鹿時年手上動作一頓,抬起頭,有點子意外,「我可憐你?」
「嗯,不是嗎?」虞禾輕聲說著,與鹿時年錯開了視線,慢慢往下停留在手上的紗布上。
可憐?
鹿時年差點氣笑了,可看著虞禾不敢看自己的模樣,她就什麼氣沒了。說出來也好,省著以後因為這個鬧矛盾。
虞禾自尊心這麼強,心思又細膩,她真的要好好解釋一下。
「虞同學,你聽好了。」鹿時年坐直了身體,認真說道,「我沒可憐你。」
「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同情心泛濫的人,我其實很壞的。我死乞白賴跟著你都是帶著目的,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你很好,我想和你做朋友。」
「而且不要用可憐這個詞,我們是平等的地位,不需要可憐。而且要說什麼可憐,也是你可憐我,我這個狗成績,大專都考不上。」
說著重點又偏了,鹿時年頓了頓,再次開口,「如果你真的要問我為什麼這麼對你,那可能是因為——」
「我心疼你啊。」
清透的聲音透過夏末的月色狠狠撞在了虞禾的心口。
她在心疼她。
鹿時年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哪天我哭了,你也會心疼我的,對嗎?」
虞禾沉默地眨了下眼,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
會心疼嗎。
口袋的手機振了下,鹿時年低頭掏出手機,是她媽發的簡訊。
【柴女士:晚上十二點,電話不接簡訊不回,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媽媽嗎】
【柴女士:你回家后,我們要好好談一談這個事情,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柴女士:對你的信任已經消耗殆盡了,以後你再對我說想出去玩,我不會允許。】
鹿時年擰了擰眉,這次回家肯定是一頓罰了,但無所謂了。
「你是要回家了嗎?」虞禾問。
「嗯,可能是吧。」鹿時年把手機塞回兜里,繼續包紮。
她不高興了,虞禾默默想著。
最後收尾結束,鹿時年說道,「記得回去不要沾水。」
「嗯。」
「我要回家了,你記得也要回家,外面不安全。」
「嗯。」
「我們學校見。」
「嗯。」
鹿時年抿唇忍了下,眼睛帶著笑意,「虞禾,其實你剛剛耳朵好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