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見虞禾沒有動,鹿時年越發緊張,手心的汗微微浸濕了紙巾,開口解釋道,「我是鹿時年,我們一個班的,我剛剛看見你被推在地上,你手好像——」
虞禾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鹿時年立刻識相的閉上了嘴,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一動也不敢動。
「我不用。」虞禾輕聲說了句,然後疏離冷淡地繞過她朝前走去。
鹿時年默默收回了懸在半空的手,頭頂緩緩打出一個感嘆號,她身體里好歹住著一個二十多歲的靈魂,在社會上也混了些日子,怎麼就被一個高中生氣勢唬住了。
簡直太丟人了。
她回頭望向虞禾漸漸消失在街道的清瘦背影,下一刻腦袋裡湧出一個念頭:小姑娘這麼晚回家會不會不太安全。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剛剛小姑娘好像眼睛紅了,跟兔子一樣。
上輩子是虞禾,在她最孤獨無助的時候,是虞禾伸出手拉了她一把,虞禾不是外表上展示的那樣冷漠、孤傲。
如果可以,她想和虞禾交個朋友。
快要睡覺前,鹿時年才想起來要給遠在大洋彼岸的鹿時音打電話。
電話那邊響了好幾聲沒人接,正當要掛斷電話的時候被接通了,鹿時年清了清嗓子,這可是沒有經歷過社會打磨的鹿時音,趁著她道行還未成,得報個仇。
「鹿時音?」
結果鹿時年喊了好幾聲,都沒有聲音,她嚴重懷疑是不是電話壞掉了,「鹿時音,你吱個聲,再不吱聲,我就掛電話了。」
下一秒,電話里傳來一道不咸不淡的聲音,「沒大沒小,叫姐姐。」
沒等鹿時年再開口,就又聽見鹿時音很小聲地吐出一個字:「吱」
鹿時年當即就笑出了聲,「鹿時音,你這冷笑話的功力漸長。」
「比你的分數漲得快。」
「?」
鹿時年控訴道,「好長時間沒打電話,你就說這個,太傷感情了。」
「這是柴女士交給我的任務,讓我『激勵』你學習。」
鹿時年瞭然,「幫我謝謝媽,但是我不需要了,現在的我已經脫胎換骨了,全身心都將投入學習之中。」
鹿時音不冷不淡地說道,「哦,恭喜你。」
鹿時年是沒聽出其中的恭喜意味,她抱著取經的心思問了句,「姐,你有什麼學習的好方法嗎。」
「有,學□□共分三步,第一步打開書,第二步看一眼題目,第三步拿筆寫下答案。」
「.....」
「差點忘了,這個方法不適合你,畢竟你是我們家裡智商最低的人。」
這話到這裡是聊不下去了,鹿時年沒好氣道,「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不然呢,外星語你也聽不懂。」
「.....」
鹿時年被懟得啞口無言,她姐還真是穩定發揮,這嘴未來不當法官真是虧了,從小毒舌到大,無論是未來還是現在,她依舊不是對手。
不過說到智商高,她沒來由想到了虞禾,成績這麼好,未來又是知名數學教授,智商估計和鹿時音差不多高,甚至比她更高。
鹿時音可能還有點人性,接下安慰道,「放心,我不會嫌棄你的,畢竟你是我妹妹。」
這個安慰還不如不安慰,好在鹿時年適應能力一向很強,下一秒就果斷轉移了話題,「你在國外過的怎麼樣呀,我親愛的好姐姐。」
——
周末的時光一晃而過。
周一,鹿時年特意早早的來到班級,不為什麼,就是為了抄作業。
語文、英語這些文科類的題目靠著積累她還能寫出所以然來,但像數學這樣的理科科目,她是真的滿頭霧水,好好學了兩天,她把能寫的會寫的全部寫上去了,剩下的她是真無能為力。
總不能交空白的作業上去,然後跟老師說,我不會寫。這說出去指不定就被叫家長了。
周末各課作業留的多,教室里已經有七八個人了,跟她的目的一樣,有幾個人已經開始埋頭補作業了。
以前她的精力大部分放在了李景明身上,以至於高中三年過得很蒼白,尤其是在人際交往上面,與大部分同學只是局限於同一個教室學習的關係,很多畢業后就沒有聯繫了,在後面的同學聚會也只去過一次,也就是她死亡的前一月。
現在她對於班上同學的名字已經記得不太清楚,想了好一會兒才叫出其中一個同學的名字,「能抄完借我看看嗎?我也沒寫。」
同學也很大方,「行,沒問題,你等我抄完。」
鹿時年以前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干,就算時隔多年,抄起作業依舊是輕車熟路,把作業墊在課本下面,要抄的作業放進抽屜里,以防老師突然襲擊,還會故意填錯幾個題目。
後面教室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於晶晶把她抄好的物理作業要了過去。鹿時年翻了翻剩下的作業,「數學那張試卷你寫了嗎?」
於晶晶說,「沒,你找許蔓要,她是數學組長,她那有。」
許蔓聽見對話,轉頭遞她一張試卷,露出個和善的笑容,「小鹿,給你。」
「不用,謝謝。」鹿時年沒什麼語氣的拒絕完后,朝隔壁組數學課代表的位置走過去。
許蔓臉色一黑,笑容凝固在臉上。
於晶晶望了望她,笑嘻嘻說道,「她不抄,我抄,謝謝。」
許蔓的黑臉也只是維持了幾秒,馬上又恢復成和善的樣子,「好。」
數學課代表忘記語文的抄寫作業,現在離早讀課開始還有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此時無暇顧及她,他手指點了點桌上的一沓試卷,「我的在上面,你自己拿,等會兒直接放你們組一起交了。」
「謝謝。」鹿時年拿走最上面一張試卷,迅速返回到位置上迅速抄寫,最後趕在鈴聲響起前抄完。
鹿時年鬆了松有點酸痛的手,沒想到她有生之年竟然還能體會到抄作業的緊迫感,這感覺簡直太熟悉了。
「我幫你一起交了。」於晶晶拿過她的試卷,看了看又遞了回來,「你忘記寫名字了。」
鹿時年拿起筆在試卷的最上方補上了自己名字,「謝謝提醒。」
早上連著兩節都是語文課,不少人都聽得渾渾噩噩,但礙於梁紅英的威嚴,沒人敢真的趴下睡覺,鹿時年倒是認真聽講,還偶爾提醒一下於晶晶,老師走過來了。
下課鈴聲一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然後慢吞吞地起身排隊去操場參加升旗儀式。
全校的師生擠在操場上,各班隊伍排得密密麻麻。
梁紅英指著後面隊伍,「以前面的人為基準,把隊伍站直了,等會兒有領導來檢查,別讓班級扣分。」
隊伍是按照身高來排,鹿時年在女生中間身高不算矮,所以站了接近隊伍屁股的位置。梁紅英看著隊伍,依舊覺得排得不滿意,抬手指向隊伍里的人,重新開始調換位置。
燕寧一中作為重點中學,對於學生管理一向嚴苛,校服必須按規定來,統一的運動外套和運動褲,夏季上衣則是短袖,男女上衣條紋顏色不同,男生是藍色,女生則是紅色。
鹿時年放眼望去是一片紅藍海洋,而她也是其中的一員。
誰能想到前段時間的她還躺在出租屋裡,為她虛假的愛情喝得伶仃大醉呢。
她正感嘆世界真他媽奇妙,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口哨聲,側頭看去。
四個沒穿校服的男生被年級主任單獨拎到了後面,其中有個男生穿著黑色T恤,眉眼俊秀,笑起來痞里痞氣,吸引了後面女生明裡暗裡不少目光。
鹿時年只是看了一眼,腦海瞬間浮現起他和許蔓躺在一張床上的場景,簡直恨不得衝上去甩這人幾巴掌。
死渣男。
李景明一抬眼就看見女孩帶著冷意的目光,蹙了蹙眉,鹿時年又想耍什麼花招來吸引他的注意,真是煩。
這邊鹿時年因為被李景明看了一眼,開始使勁搓眼睛,心底不斷暗罵:真晦氣。
當鹿時年放下揉眼睛的手時,驚訝地發現前面已經換了一個後腦勺。
眼前的背影纖細,柔軟的黑髮束在腦後,遮住脖頸處白皙的肌膚,身上的校服整潔乾淨,人站得很直,校服貼在她消薄的脊背上,如竹如蘭,與周圍其他人歪七扭八的站姿形成鮮明對比。
鹿時年以前有不少人誇她儀態很好,但那是在從小在柴女士的嚴加管教下養成的,可一對比虞禾這渾然天成的儀態,完全就不夠用,要真說哪裡不足就是太瘦了。
所以自己盯著看半天了,要不主動搭個話?
那天的事情,她還沒好好解釋一下,不過突然來個解釋也是挺尷尬的。
沒等鹿時年想好,前面就開始奏國歌了,她整理了下衣領,把心思收了回去,專心看國旗升起。
國歌結束后,校長走上台開始了長篇大論,太陽越來越烈,底下的學生被曬得焦躁不安,鹿時年半低著頭,擋住頭頂刺眼的陽光,後面的幾個女生在小聲說話,偶爾還傳出幾聲笑。
鹿時年覺得無聊,抬頭眯著眼睛看了眼前面。
牛啊,這都能可以認真聽。
虞禾望著主席台,也不知道內容聽進去了沒,反正樣子是做足了。大學的老師教授肯定喜歡這類人了,還可能會她做為模範標兵在各個班級里宣揚一波。
見她這麼認真,鹿時年不太好意思上前打擾人家聽講了。
課間一結束,操場上的人一窩涌地散開往外面走去。
隔壁班上的老師大聲喊著,「排好隊出去,千萬別擠。」
鹿時年順著人流走出操場,後背突然感受到一股推力,腳下一個踉蹌沒站穩,身體往前面撞去。
還沒反應過來,腦袋就已經砸在了前面人的後背上,而且正好是脊樑這塊最硬的位置,把她鼻子撞得酸痛。
虞禾轉過身,眸光淡淡地掃過她,「幹什麼?」
看樣子,對方並不知道是發生什麼了,認為是她在叫她,鹿時年捂著鼻子,忍著痛解釋道,「沒事,後面人推了我一下,不小心撞上來了。」
虞禾抿了抿唇,表情終於有一絲變化,像是在思考什麼,她沉默幾秒后問道,「疼嗎?」
鹿時年一愣,轉瞬笑道,「還好,謝謝關心。」
「那能把手鬆開嗎?」
「.....」
鹿時年低頭一看,她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攀上了虞禾的肩膀,極有可能是因為剛剛身子沒站穩,手自己下意識地抓了個支撐點。
她連忙把手鬆開,發現抓得還挺用力,在對方工整的校服上留下幾道褶皺,然後她又伸手在虞禾的肩膀上摸了兩下,把褶皺撫平。
虞禾身子僵了下,沒說話。
鹿時年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太突兀,尷尬地道,「對不起,我爪子太不老實了。」
虞禾垂著眼,從喉嚨里出一個冷淡的單音節:「嗯。」
——
下午的數學課,數學老師施庄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把手裡的一沓試卷往講台上一摔,開門見山道,「今天上午我把你們交上來的卷子改好了,試卷用四個字形容,慘不忍睹。偷懶的偷懶,糊的糊,有的同學你抄就抄吧,好歹改兩個,錯得一模一樣,以為我看不出來嗎,開學都一周了,你們狀態還沒有調回來嗎。」
底下無人敢接話,鴉雀無聲,數學老師是年級里出了名的脾氣不好,一點就炸,而且嗓門格外大,對學生一向吹毛求疵,不管大錯小錯都是逃不了一頓罰,人送外號『驚雷』
「還有。」施庄從一沓試卷里抽出了最上面的兩張,「我們有個特別好學的同學,給我寫了兩張試卷,鹿時年,你說說看。」
叫的是我?
鹿時年被突如其來的點名打得措手不及,她站起來,眼底迷茫,「我沒寫兩張試卷。」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寫的,你是拿別人抄的,一張試卷錯得一塌糊塗,另一張寫得全對,你能寫成這樣?」施庄把試卷展示出來,「它們上面都寫著你的名字,告訴我另一張是誰的。」
兩張都寫著她的名字?
鹿時年突然想起早上於晶晶提醒她補名字的事情,莫非她補的是別人的試卷?
她目光不自覺地投向隔壁組,數學課代表拚命搖著頭,用口型告訴她,「不是我,我寫了名字。」
施庄掃了班級一圈,「是誰的,自己站出來。」
前排突然有人站了起來,鹿時年還沒反應過來,耳邊就響起一道冷淡的聲音,「我的。」
施庄皺了皺眉,「什麼?」
虞禾:「是我的試卷。」
鹿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