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一場夜雨後,山色空濛。延綿山路上,一輛改裝過的RNT正平穩駛向前方。
車內,秦芝蓓正眨著綴著星星的鹿眼,滿臉希冀地望著祁瑾秋。
駕駛座傳來一聲低笑,商邇嗤了聲:「秦芝蓓,你這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改?你家貓貓狗狗還不夠多嗎?還玩半個月,你確定你能在家裡安安穩穩地呆半個月?」
「我又沒跟你說話!」秦芝蓓轉頭瞪她,不甘示弱地反擊,「再說了我有什麼毛病?我那叫毛病嗎?我明明就是有愛心!不像某些人!」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祁瑾秋勸阻道:「好了好了,別吵了。」她捧著便攜透明包,一本正經道,「抱歉,送不了也借不了,綿綿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聞言,蜷縮著的兔兔這才鬆了口氣,呆萌的神情不知在想些什麼。
劍拔弩張的氣氛逐漸緩和,兩人吵的快好的也快。秦芝蓓撐著腦袋笑:「沒事啦!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也會捨不得的!而且我也只是開個玩笑啦,我還真不一定有時間照顧它。」
祁瑾秋彎唇望向窗外風景,並未多解釋什麼。
山莊風景秀麗,即使颱風剛過境,也依舊富有觀賞性。一通玩笑打開了三人間的話匣子,坐在前邊的商邇放緩了車速:「瑾秋,你這次打算待多久?」
掠過山路拐角時,滿牆粉藍相間的花朵迎風綻放。祁瑾秋目光停留了會,繼而錯開到遠處的挺拔松林:「看情況吧,具體還要等檢查結果出來才知道。」
「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就說。」
秦芝蓓忽然驚呼:「欸!!我忘記跟你說了!瑾秋,早上我們出發前,我小姨跟我說『美藝杯』的頒獎典禮應該會在下周舉行,具體是哪一天倒是還沒定。」
按照往常的流程推算,定在下周剛剛好。
可是、就算她真的獲獎了,她的身體情況如果沒有好轉,她也沒有足夠的時間精力和底氣去開畫展。
這麼想著,祁瑾秋半眯起眸,指腹在杏色包帶間摩擦,未置一詞。
「我覺得獲獎者一定是你!」秦芝蓓對此信心滿滿,「你可以提前準備準備。」
「不一定。」她道。
「不一定什麼?」秦芝蓓臉上浮起驚訝,「難不成還能是紀沄眠?瑾秋,不是吧,你什麼時候對自己這麼沒信心了?」
她患病的事只有跟她關係親近的家人和發小才知情,但也僅限於知道。對外,她隱瞞了疾病將她靈感耗盡的事,就算是她的三個發小也不例外。
對於靠畫畫吃飯的人而言,提不起畫筆便等同於半個廢人。
現如今,她依舊小心謹慎,不敢因為那兩幅畫就揚言她已經恢復如初了。
車窗半降,夾雜著濕氣的山風拂過她的前額,絲縷俏皮絨發飄拂至前,她聲音低沉:「是她也正常。她的油畫向來都是圈子裡年輕一輩中畫的最好的,而且『美藝杯』今年的主題也跟油畫更加貼切。」
「不是吧!」秦芝蓓嗓音拔高,惹得前面開車的商邇都不禁往後看,「你是忘了之前在塞威尼斯畫展的事嗎?紀沄眠這個壞女人可不會像你這麼想,她肯定想著要怎麼把你給踩下去。」
說到這,她忽然又降低音量,語氣調侃道:「我上次跟艾尼聚會的時候還聽說,紀沄眠性格孤僻,自視清高,根本就看不上圈裡的人...」
「芝蓓。」祁瑾秋出聲打斷她,「我跟她之間的矛盾和摩擦,並不能上升到她本人的品性。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耳聽不一定為實,眼見也是。」
「好嘛。」秦芝被撇了撇嘴,「我就是覺得,她奇奇怪怪的,莫名其妙就針對你。」
前方正在繞過坡路,峭壁上枯松魏然。商邇戲謔道:「看來你還是太閑了,有這點聚會時間還不如多想想下一個方案該怎麼做。」
一場大戰再次被她的三言兩語激發,祁瑾秋沒來得及阻止,只能將車窗又往下降,讓風吹走她們的聲音。
攜帶型兔包內布置精細,一直縮在胡蘿蔔玩偶旁的小兔子轉身背對秦芝蓓,像是覺得太吵又抬起爪爪捂住了耳朵。黑水晶般澄透的眸子眨了眨,它索性將小腦袋埋進玩偶里,臉頰隱隱發燙,被捂住的兔耳朵也粉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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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半小時的車程因為半途停靠休息,硬生生變成了三個小時。
抵達繁華的S市后,祁瑾秋才有種喧囂臨近的熟悉感。她望著車水馬龍的長街和高聳入雲的商業大廈,眸中墨色漸深。
「先去吃飯吧,我在縉拾那邊提前訂好了位置。」商邇道。
祁瑾秋點了點頭:「好久沒去那邊了。」
「那邊現在開發的不錯,縉拾生意也比原來火爆了。」兩人閑聊著,祁瑾秋感覺到便攜包傳來動靜。
她抬起查看,斂眸撞上了小幼兔呆萌的神情:「綿綿,怎麼了?」
絨白的爪子抬起抵著包艙,它直勾勾地與她對視,鼻尖微動。
「它是不是在裡面呆久了想出來玩?」秦芝蓓猜測道。
「可能。」
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打開了攜包拉鏈。它被她抱在臂彎里,如雲團般白凈無暇的身體縮成一團。
「它好乖哦。」瞅見它這幅模樣,秦芝蓓又有些心癢,「能不能讓我也抱抱它呀?我保證就抱一會!」
祁瑾秋有些猶豫。
下一瞬,臂彎里的小兔子緊緊貼著她的手臂,一雙漂亮的琉璃眸子可憐兮兮地望著她,彷彿在說不要。
「抱歉。」她摸了摸它的小腦袋,享受著它此刻的依賴,「它有些怕生,還是我抱著吧。」
「好吧。」秦芝蓓有些遺憾,「那我待會給它買玩具和兔糧,它肯定就讓我抱了。」
秦芝蓓瞅著發小暗自享受的模樣,心想一定要買很多抱上兔兔!
縉拾是家一年前才開的私房菜館,起初只是開在市郊院落里。隨著名聲漸揚,場地也轉到了離中心更近的位置。
三人抵達時已經過了飯點,祁瑾秋顧忌下午還要檢查就動了點粥,聊天時也只是偶爾才說幾句,其餘時間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小兔子身上。
可能因為換了新環境,往常脾氣傲嬌靈動的小兔子此刻格外乖巧安靜。祁瑾秋時不時就摸摸它,安撫它的情緒。
「瑾秋。」她這幅模樣實在新鮮,就連商邇都忍不住問,「我記得你以前好像不喜歡兔子的吧?」
「對呀對呀。」秦芝蓓附議,「之前我說想養只寵物侏儒兔的時候,你還嫌棄地說兔子臭呢!」
「我沒這麼說吧?」祁瑾秋回憶道,「我只是問它氣味大不大。」
「可是你就是不喜歡兔兔呀。」
埋在記憶最深處的場景在腦中晃然閃過,她下意識望向臂彎里的小兔子,桃花眼裡滿是柔意。就在兩人以為她不會解釋時,她才溫聲道:「也不是不喜歡,只是以前沒發現這種生物會這麼可愛。」
兩人這才沒揪著不放。
滿桌的菜肴基本都嘗了遍,侍從又過來上了壺溫茶。復古式的陶瓷茶壺裡漾著細褐色的茶葉,茶香四溢,滿堂皆香。
經由服務員介紹,三人才知道這是即將推出的新款。祁瑾秋慢條斯理地品了杯,視線又落在了隔間的精美壁畫上,她右手撐著腦袋,姿態閑適慵懶地打量著畫,拂在耳後的碎發俏皮地落在精緻的鎖骨上,整個人看起來好似上個世紀坐在貴妃躺椅上裊裊婷婷的油畫美人。
好一會兒,她才收回打量的目光:「我去趟廁所,你們幫我看一會綿綿。」
「沒問題!」秦芝蓓立即打起精神,「你放心去吧!」
黏在她臂彎里的小兔子被她放回了透明包里,只是這次她沒有拉上拉鏈:「我很快就回來。」
她們訂的是包廂,每個包廂都會在外面單獨配置一個廁所,開門也就不到兩米的距離。
「去吧去吧!交給我們你還不放心啥呀!」秦芝蓓已經迫不及待湊到了墊椅邊,語氣激動,「終於可以好好看看我們綿綿了,真是可愛死了!」
「你不要嚇到它。」祁瑾秋有些無奈。
「我知道,你快去吧!別這麼磨蹭!」秦芝蓓輕推開她,笑眯眯地近距離望著裡邊的小兔子。
祁瑾秋朝商邇使了個眼神,又瞅了幾眼小兔子,確定它沒有因為秦芝蓓的靠近而緊張害怕后,才放心離開。
包廂門關闔,暖色調的燈光與房內復古式的裝潢相襯。秦芝蓓滿眼欣喜地望著萌噠噠的兔兔:「瑾秋給你取的名字真好,你真的好像一團軟綿綿的雲朵哦。」
「你這語文水平,我真是不敢恭維。」商邇坐在另一邊,椅背搭著她的黑色大衣。她從大衣口袋掏出昂貴的女士香煙,想要點燃時又意識到這裡明令禁止室內抽煙,於是只能將灰白色煙身按回。
或許是包里的兔兔太軟萌可愛,秦芝蓓難得沒頂回去。她搓了搓手掌,躍躍欲試:「綿綿,你能不能讓我抱一下你呀?就抱一下下嘛!」
商邇走了過來,好暇以整地望著她:「別作,這小兔子很明顯就不想理你。」
「你閉嘴!」秦芝蓓怒氣洶洶地瞪了她一眼,再回頭面向兔兔時又像變臉似的笑了起來,「我會給綿綿買很多很多玩具和零食的,別害怕嘛。」
窩在前端的兔兔抬起腦袋,粉嫩的兔耳朵服帖垂下,它抬起前爪碰了碰拉鏈。
秦芝蓓以為它是同意了,正激動地想要去抱它時,嬌小玲瓏的小白兔卻比她更快一步蹦躂到了桌面。
「綿綿,你——」剩餘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粉雕玉琢的兔兔又從兩人眼皮子底下跳到了距離最遠的墊椅上,商邇下意識去抱它,可碰都沒碰到,它又跳到了下面。
幾番混亂,兩人還在像無頭蒼蠅般在光線昏暗的桌下找時,雪白色的糰子已經悄咪咪地從門縫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