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遠在幾十公裡外的劇組,看著蘇承耀的背影走遠后,苟晟舔著嘴唇,滿臉都是意猶未盡。
他還沒來得及收回表情,卻正對上白沐探究的視線,顯然這一幕已經被白沐完整收入眼中。
「你都看到什麼了?」苟晟陰沉著臉,眼中還有威脅。
「我……我沒有……」白沐嚇呆了,他跟苟晟才認識沒幾天,在他眼裡苟晟就像是凶神惡煞一樣,一瞪眼睛就是要吃人。
苟晟見白沐被嚇住,滿意地笑了,在他的臉蛋上拍了拍:「沒有最好,管好你自己,最好當個聾子、瞎子,傻子也行。總之,你要是壞了我的好事,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聽見了嗎!」苟晟驟然提高聲音,白沐嚇了一激靈,點頭如搗蒜。
看著苟晟離開的背影,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雖然心眼不多,但娛樂圈沒有真傻子。他當然知道蘇承耀根本不是在玩什麼欲擒故縱,更不是含羞帶怯,他是真的像是討厭蒼蠅一樣在討厭苟晟。
他揪著自己半長不短的劉海,人生第一次後悔起來,早知道他寧可糊穿地心,也不會答應苟晟了。
*
晚飯定在影視城附近的私房餐館,這裡來往的都是明星藝人,隱私做的非常好,各個單獨包廂之間隔絕嚴密,完全杜絕了窺探隱私的可能。
蘇承耀不想喝酒,就開了自己的車。他的車在明星雲集的影視城不算頂尖豪車,但勝在顏色顯眼,騷包的車厘子紅吸引了一眾目光。
蘇承耀帶著鴨舌帽,披肩的頭髮抓著一半在腦後隨便扎了一個揪,剩下的就隨意披散著,這幅打扮看上去像是低調出行的明星。
「這是新人?怎麼沒見過?」有人小聲議論著。
「不像,這個氣場不太像新人能有的。」
「不管是誰,看這張臉,紅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些紛雜的議論隨著晚風吹進蘇承耀的耳朵里,蘇承耀充耳不聞,雙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走進了飯店。
他到的偏晚,劇組的其他人都到了,僅剩兩個相鄰的主位空著,是留給他和湯文廣的的。而這兩個位置旁邊,分別是汪成周和苟晟。
見到苟晟,蘇承耀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厭惡。
「他為什麼在這?」他朝著苟晟揚了揚下巴,同時徑直走到了汪成周身邊坐下。
「師兄……」汪成周欲言又止。
原本的安排是老師坐在他們中間,這樣一邊一個學生,說話也方便。但誰能想到,苟晟這個不速之客竟腆著臉來了,而且還直接讓人在蘇承耀旁邊加了個座位。
而汪成周更沒想到的是,蘇承耀從來不按常理出牌,他才不會管那些有的沒的人情世故,討厭苟晟就坐的離他遠遠的。
苟晟自討了個沒趣,卻沒說話,只是推了推墨鏡。誰也沒看到,墨鏡下面他的眼神是怎樣的饑渴難耐。
蘇承耀入座后,原本就不甚熱鬧的場面更加落針可聞,蘇承耀自己更是掏出了手機,噼里啪啦不知道在敲些什麼。
汪成周咬了咬后槽牙,深覺自己任重而道遠。他開口問道:「師兄最近在寫什麼?」
「啊?我?」蘇承耀突然被叫道,從手機中懵懵地抬起頭來,「最近在準備《金鑾殿》開機。」
他提起新戲的樣子,就像是和苟晟那點齟齬通通不存在。只是這件事實在鬧的太過,圈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話一出,他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卻是在場的其他人。
汪成周只想抽自己一巴掌,他怎麼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但話頭到這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去:「那接下來有什麼新本子的計劃嗎?」
提到劇本,蘇承耀倒是來了興緻。他放下手機:「最近古裝寫多了,打算寫個現代戲,可能想試試公路片,或者寫個十幾集的小網劇,都市靈異題材。」
「師兄你太強了,每年產出量這麼大,居然還在不停挑戰自己。」汪成周真心感慨。
「你能自編自導,這也是我沒有的本事。」蘇承耀敷衍地互相吹捧。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來,除了白沐能接上一兩句,試圖見縫插針推薦一下自己,其他人則一句話也插不進來。
而苟晟則毫不避諱自己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蘇承耀。
蘇承耀不知何時摘掉了鴨舌帽,暖黃的燈光下,他稍顯蓬亂的發梢被溫柔的光覆蓋,眼角的弧度也那麼柔軟,棕黑色的瞳仁好似捧著一汪清泉。
「不像。」他竟然喃喃出聲。
「什麼不像?」畢竟是名義上的金主,白沐還是走形式捧了個哏。
「沒什麼。」苟晟收回了眼神。
他覺得蘇承耀和他在外的凶名一點都不像,他怎麼看眼前的人,都沒法和那個暴躁又難搞的人對得上號。
關於蘇承耀的傳聞很多,誇他的人將他吹的天花亂墜,說他當年還沒成名時,劇組窮配置差,他一個人就是整個組的定海神針。
而貶他的人則說他剛愎自用,不尊重導演和演員,身為編劇到處插手不該他管的事。
但無論哪種情況,都讓苟晟不能理解。明明面前這個人看上去溫和無害,到底是什麼讓他養成了這種性格。
苟晟想不通也懶得想,反正不管他是不是表裡如一,他對蘇承耀都勢在必得。
難捱的尷尬過去后,湯文廣終於到了。
「承耀,成周,好久沒見啊!」
湯文廣教授中氣十足,精神矍鑠,完全看不出來是六十多的人。
他不僅擔任影視文學系主任,親自授課帶學生,而且兼任還不少劇組的劇本顧問。也就是最近兩年動了個大手術,才漸漸不自己動手寫劇本了。
看著他,就完全能明白蘇承耀這拚命三郎的勁是從誰身上學來的了。
「老師。」蘇承耀叫了一聲,就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而汪成周則忙前忙后倒茶催菜,坐下后又關切地詢問湯文廣身體怎麼樣了,叮囑他注意休息。
湯文廣是當之無愧的前輩,圈內人脈頗廣,在很多大導和製片面前都說得上話,自然成為了場中的焦點,演員們爭先恐後和他搭話。
蘇承耀樂得見到這樣的場面,別人忙著社交,他忙著吃飯。他在家憋著的時候只能點外賣,現在吃到色香味俱全的菜,只恨不得把接下來三天的都吃回來。
「你還真是一點沒變,」身邊突然傳來湯文廣帶著笑的聲音,「還這麼愛吃。」
湯文廣被敬了幾圈酒,有些醉意后興緻上頭。
他指著蘇承耀,樂呵呵地說:「你們別看他現在威風,讀書的時候除了專業之外的事沒有任何愛好,唯獨就是喜歡吃。」
蘇承耀被他說的不好意思,無奈地放下筷子求饒:「老師,給我留點面子吧。」
「哎,這有什麼丟面子的。」湯文廣就像是講起孩子糗事的家長,他說:「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你通宵趕稿子,不停地吃東西,你的室友還以為寢室鬧老鼠,報到了宿管那……」
突然,湯文廣的聲音戛然而止,後半句話卡在了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
蘇承耀慢慢將手撤到桌子下面,十指狠狠地絞在一起,關節處都透著紅。
片刻的沉默后,湯文廣生硬地地將這個話題掩蓋過去:「你看人上了年紀,總愛講這些沒意思的事,還是說說你們的戲吧。」
汪成周連忙接上:「好啊,那我跟老師講講——」
汪成周的聲音被猝然打斷,苟晟不懷好意地問道:「報到了宿管,然後呢?」
場面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湯文廣皺起了眉頭。
只聽一聲脆響傳來,蘇承耀將筷子重重地撂在了碟子上。他微微眯眼,下巴揚起了驕傲的弧度,對著汪成周說道:「然後死了。」
「誰死了?」
「你死了。」
蘇承耀大咧咧靠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一副唯我獨尊的挑釁樣子。管他什麼狗剩貓剩,他看不順眼的通通都是剩飯剩菜。
苟晟也眯著眼睛,不同於蘇承耀的傲氣,他的眼神陰鷙且危險。
兩人對視了幾秒后,蘇承耀騰得站起來,對湯文廣說了聲抱歉失陪,就離開了包房。
他順著飯店的曲徑迴廊一路往電梯走去,只聽得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蘇承耀不用想就知道是苟晟。
他不知道苟晟這個人到底要在什麼環境中長大,才能讓他的臉皮如此之厚。有時候他真想把他的臉皮揭下來,好好數數到底有幾層。
苟晟不緊不慢地跟在蘇承耀身後,跟著他一路下電梯,走到停車場。
蘇承耀走得健步如飛,全程就當沒這個人。直到他拉開的車門被一隻手臂擋住,他才短暫地猶豫了一下——
然後重重地甩上了車門。
「我艹!」苟晟要是再慢一點,手臂就會被夾個正著。
他堅持披了一天的人皮終於撕下來了,五官猙獰地指著蘇承耀罵道:「蘇承耀,你少不識抬舉。你別以為你那點破事老子不知道,你一個抄襲的編劇也配在這裝清高。」
蘇承耀搭在方向盤上的五指猛然收緊。
「你再說一遍。」他一字一頓道。
「你真以為過去的事就都過去了?你的畢業作品是抄襲你室友的,你以為澄清了你就真的洗白了?」
看著蘇承耀的表情變幻,苟晟覺得很爽。他喜歡看蘇承耀那不可一世的驕傲樣子被擊破,他想看鳳凰變成拔了毛的雞。
他一刀一刀往蘇承耀的傷疤上戳:「當時的事情鬧得那麼大,到底是誰幫你擺平的呢。你現在有這麼多知名的作品,難道都是抄來的,還是有槍手,還是……」
抄襲,槍手……這些詞一個接一個落入蘇承耀的耳朵中,曾經那種被背叛、污衊、冤枉的熟悉感覺再度襲來。
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血液從四肢百骸被抽出,湧向頭頂。像是蔣俊傑出軌后指責他的場景,他再次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
他一把推開車門,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不想活了就直說。」
但迎面而來的卻是一塊散發著刺鼻氣味的白布,蘇承耀猝不及防吸入了一口,頓時覺得腿腳發軟,緊繃的肌肉瞬間脫力,連推開苟晟的力氣都沒有。
而苟晟則早有準備,他趁機捏著蘇承耀的臉頰,往他的口中塞入了一枚淡藍色的小藥片,並死死捏住他的嘴,逼他咽了下去。
蘇承耀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四肢失去控制,意識也逐漸變得渙散。在失去神志前的最後一秒,他的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苟晟,這次我要是沒死,死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