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浮雲谷的天空一片晴朗,毫無陰霾,成片成片的葯田,漫山遍野的野生草藥,布滿價值千金的靈藥。
知珞告別寧赤,走向屋外。
任務地點是在浮雲谷外圍的地界,燕風遙跟著知珞走了一圈。
按照原路返回,知珞發現入口處竟然不能出去,就轉身,面不改色地折返回去。
燕風遙欲言又止:「……」
周圍的葯修弟子不知所蹤,知珞依舊沒有「可以問路」的意識,她拿出羅盤辨別了下方位,然後一本正經地朝風流動的方向走去。
她沒有開口,燕風遙一般不會擅自去做決定,況且此處人煙稀少,想問路也找不到人。
時間對於修仙者來說已經是無法衡量的流水,他情緒安定,沒有任何不耐煩,跟著知珞在浮雲谷的小路上行走。
知珞停在一處小山丘上,周遭除了他們這兩個外來修士,再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金針旋轉著,總是定不了位,她把羅盤甩了又甩,差點將針給甩掉。
放平再看,金針顫顫巍巍地搖擺一陣,緩慢地停靠在右方。
唔……
知珞等了下,見金針沒有改變方向,就朝右邊走了。
燕風遙看了看周圍,絕佳的記憶力令他輕易地記住途徑路線。
黃穎就是在他們走了半個時辰后,背著個葯簍子看見他們的。
嗯?這不是比試大會上把她打得落花流水的知珞嗎?
黃穎眼前一亮,拿著鐮刀甩來甩去:「喂——知珞道友!」
知珞停下腳步,側過頭。
燕風遙輕飄飄瞥向黃穎。
黃穎以緩慢的速度跑過來——是在兩名劍修眼裡的緩慢速度,實際上她已經拼盡全力。
她頭髮略顯凌亂地來到知珞面前,揚起一個笑臉:「真是好久不見!來浮雲谷莫非是要來找葯修治病嗎?來浮雲谷肯定是疑難雜症,重病大傷,要不來我的黃金堂試試?看在你打了我一頓的份上,我給你對摺收價,絕不佔便宜。」
黃穎偶爾會為了生意不過腦子說話,這導致她遭遇過幾次的白眼。
幸而她面前這少女完全是不同尋常的腦迴路,並不覺得被詛咒了。
對摺收價?
知珞偏過頭,問燕風遙:「你有沒有傷?」
是的,她對於僕人的身體狀況一概不知,只知道他還活著,一般來說只有燕風遙來找她的份,而燕風遙自己做任務,獨處時的生活,她是不知曉,也沒想過去了解。
燕風遙恰好相反,他摸清了知珞的日常作息,就算一個人在外,看一眼太陽判斷時間,也能把她的行蹤猜得**不離十。
知珞一問,黃穎跟著眼含期待地望著他,彷彿他已經綁帶纏身。
燕風遙搖頭:「沒有。」
黃穎失落地轉回去。
知珞:「有沒有遺留疾病。」
黃穎再次轉頭飽含期待地看他。
「沒有。」
黃穎捏了捏乾癟的錢袋,嘆了口氣。
知珞壓根沒發現黃穎這動作,又問:「有沒有身體不舒服、失眠頭痛。」
黃穎再次眼睛發亮地盯視。
燕風遙沒有在意她的目光,他看著知珞,神色如常地搖頭:「沒有。」
頓了下,補充:「身體並無任何不適。」
黃穎:「哎……那你們需不需要養生丹藥?穩固境界的丹藥?清神靜心的丹藥?或者毒藥?」
知珞想了想,覺得毒藥最厲害的還是合歡葯,連男主都不能抵擋,他可是萬毒不侵的劍尊,足以說明合歡葯是原著里無敵的。
知珞越想越覺得合理。
萬一以後打不過敵人,也許可以用用。
「有沒有合歡葯。」
「……」抱臂靜立的燕風遙垂眼瞥向她。
黃穎大驚失色:「我這兒可不買這種東西啊!那是合歡宗的玩意兒……好吧,要是錢多我也可以試試。」
她帶著兩人去黃金堂。
任務時間還早,知珞跟著她進去,燕風遙自然也是。
黃金堂位於偏僻角落。
知珞望著眼前的破茅草屋。
看起來很容易就會被摧毀。
她想到。
黃穎踏進屋內搗鼓,知珞看向不遠處的石桌。
一雌雄莫辨的少年正坐在那裡書寫著什麼。
有點眼熟,但是不認識。
知珞面無表情。
池聽正在寫作,他忽而察覺到一道視線,抬頭一看,卻發現那視線的主人就是他在比試大會的寧燦草地上遇見的那個劍修。
「……!」
他頓時想起那冰涼雪劍架在他脖子上讓他大聲點的危險觸感,哆嗦一陣。
黃穎滿頭大汗地走出,拿著幾瓶丹藥要遞給知珞:「來,這是你要的丹藥。」
燕風遙適時上前一步,交了錢,收下丹藥,一派為知珞做事的模樣。
惹得黃穎多看了幾眼。
然後她循著知珞的目光看過去,道:「啊,那是我們浮雲谷的池聽師叔,是鮫人,年紀可大了,可能第一任谷主的時候就在了。」
那年紀很大的池聽把頭低著,額頭都快觸紙,在知珞的注視下宛如一個鵪鶉,嚇得瑟瑟發抖。
知珞:發獃。
燕風遙見知珞沒有說話的意思,他才開口:「我記得他不是禪定寺的雜役嗎?」
「哦,這個啊……」黃穎抽了抽嘴角,「他就是那個很火的圖妄仙人話本的作者。可能就因為這,浮雲谷的弟子們經常義憤填膺地拿著話本要跟他打架,他就嚇得躲去禪定寺了吧。」
燕風遙挑了挑眉。
師叔去當另一個宗門的雜役,浮雲穀穀主也放縱著他,甚至沒有干涉他的話本,看來是默認的。
黃穎根本沒有想那麼多,也沒意識到知珞身邊的少年不像表面那麼有禮,心眼子多得很。
她瞥一眼池聽手下的竹簡。
至於弟子們為什麼討厭這話本還拿著話本去……這不是邊看邊罵,越看越欲罷不能了么,明明劇情很爛俗,就是想繼續看下去……
咳咳。
黃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總之我們浮雲谷的第一任谷主絕對不是話本里的圖妄仙人那樣的人!那是虛構的!」
知珞被她的話喊得回神:「走了。」
黃穎:「欸?就走了?好吧好吧,下次再來啊!」
池聽瞧見那少女離開,才終於把頭抬起。
只來得及望著知珞的背影。
他才看了幾息,那知珞身後的黑衣少年就微側過頭,精準地捕捉到他的視線。
池聽作為鮫人,對人的情緒感受非常敏銳,他面色刷的變得蒼白。
那少年分明神色不變,甚至還友善地對他笑了笑,任誰都覺得是個禮貌意氣的少年修士,但撲面而來的惡意就像粘稠猙獰的沼澤,襲向池聽,擺脫不掉,又撕扯不開。
池聽遇見過無數惡意,可從沒有燕風遙這樣的濃黑稠密,彷彿天生如此,自然形成。
那個面色淡然的少女恰恰相反,在她面前,他只感覺得到水般的乾淨,一點兒情緒都沒有,可能池聽這個人就沒有在她腦海里停留過。
池聽抿了抿唇,低眸躲避燕風遙的眼神,看著毛筆在紙上停滯而暈出的黑點。
……奇怪的兩人,這就是十二月宗的修士嗎?
等他們離開,鮫人注視著兩人離開的方向,久久未回過神來。
*
祓除妖魔的任務並不難,難的是妖魔手裡有人質。
那被妖魔禁錮住的女人在發抖,淚流滿臉:「救救我……救救我……」
妖魔是狼的畸變模樣,它向天嘶吼一聲,鋒利的狼爪就要抓破女人的臟腑。
誰知對面的兩個修士就安靜地看著。
「……」女人的哭喊聲都微妙的停止了一瞬,才繼續哭,衣服不知怎麼搞的,莫名其妙地滑落,香肩半露,好不可憐。
秋波盈盈的眼睛望向執槍少年,卻撞上極其冷漠的黑眸,女人一愣,燕風遙已經平靜地看向知珞。
知珞是因為從沒有遇見過這種目標抓著人質的任務,她有點不知道怎麼處理。
知珞想了想周石瑾的教導——嗯,師父沒教過這個。
知珞:「我們的任務是什麼。」
燕風遙:「剷除妖魔。」
他頓了頓,說道:「如果他死了,應該也不會有人發現。」
作為魔界之人,他異常清楚那些魔界人的做派。魔界有一種寶石,能最大限度掩蓋魔氣,他在一些魔修的房屋裡看見過,此刻那寶石應該正鑲嵌在女人的肉里,但寶石應當受到了損害,一絲魔氣還是從女人的手臂肉里飄蕩而出,迅速消散。
只有一剎那,也就是因為燕風遙接觸過魔氣,知道魔氣到底是什麼,才很快捕捉到。
知珞一錘定音:「先完成任務。」
既然接下了任務,自然是守約最重要。
知珞異常認真地履行每一個承諾。
女人的眼淚還掛在眼角,楚楚可憐,啟唇剛要繼續呼救,就見那劍修的江雪劍應聲出鞘,竟是絲毫不顧人質的安危出手。
「……不要!」
劍鋒從女人臉側劃過去,差點划傷她的臉。
妖魔被刺中,發出怒吼。
長槍接踵而至,紅纓槍極快,揮舞間有打風的聲響,在少年手中成了殘影,出手時紅纓穿透妖魔身體,江雪劍也從上至下刺穿妖魔頭顱。
鋥!
劍尖在妖魔體內抵住槍柄,兩人的身影與染紅的武器在日光下鮮艷奪目。
女人忙躲到另一邊。
知珞斬下妖魔的頭,放入儲物袋。
她看一眼縮成一團的女人:「你處理。」
說罷,知珞就走向遠處的小溪。
「……是。」燕風遙看著她離開,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才轉向那個女人。
女人立刻撲向他,跪在他面前,這時她的衣物已然落到胳膊,露出雙肩。
「求你救救我……恩人,你…你認識十二月宗的燕風遙嗎?能帶我去找他嗎?我實在走投無路了……可憐可憐我這個弱女子吧……」
她哭泣著,刻意貼近他。
燕風遙順勢往後退一步,女人的動作落空。
他尋找到她手臂上的傷疤,剛要活生生挑出寶石,卻聽見他自己的名字,頓時笑道:「你認識他?」
與此同時,他設下防止聲音泄露的結界,就算修為比他高的人路過,也只會看見這裡有一個結界而已。
女人:「對……」
「可是我不認識你啊。」
女人怔了怔,她望向少年含笑的黑眸,表情愣忪:「燕風遙……你就是燕風遙?」
燕風遙笑而不語。
女人瑟縮一陣,突然瘋魔了一般,面目猙獰:「你…!你回來吧!魔界已經沉寂許久,如果是你,一定能振興魔界!」
「我只是一個普通修士,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就算是這樣,燕風遙也沒有口頭承認。
「那個人說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
燕風遙再問了幾遍,發現這披著女人皮的人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麼,也不知道那個人斬釘截鐵地斷定他可以振興魔界的原因是什麼。
他頓感無趣,長槍一出,硬生生挑破那人皮囊。
女人還在激憤地說著魔界遭受的不公,就被槍尖猛然挑破皮囊,她慘叫出聲,在皮囊掉落的那一刻,「女人」變成了一個瘦小的男人。
他渾身鮮血,是沒有皮覆蓋的鮮紅,尖叫聲無比刺耳。
血淋淋的寶石從男人手臂的肉里掉落。
燕風遙摧毀了它。
尖叫的聲音漸漸減弱,而後徹底消失。
男人四肢扭曲,突出的眼珠瞪著他:「為……什麼……」
「我也想問為什麼,」燕風遙收斂笑意,滿臉漠然,「魔界的事與我何干。」
什麼不公,陌生人的悲慘又與他何干,再說,可憐魔界的人?誰這麼蠢?真要可憐魔界了,最後恐怕連怎麼死的、怎麼被吃的也不知道。
更何況——哪裡看得出他對魔界有責任心?有大義?
「我可不入魔。」
那不就與她對立了。
屍體倒地,少年用化屍液將他溶解,屍體化為濃水,流向土壤。
……
知珞撐著下巴,坐在樹上看著他殺人。
系統心有戚戚:【媽呀,差點劇情提前了。幸好來的是一個不知道反派是魔種的嘍嘍。】
知珞:「也許那個人真的要來找他了呢?這不是有一個魔界入口嗎。」
系統:【原著里沒說他是從哪個入口出來的。只說了他突然出現在黑懸海,要帶反派進入魔界,時間線還很遠,所以這次應該不會碰到。】
知珞無所謂地嗯了一聲。
反正她也沒想著動腦子規避那個劇情點,這次是看剛巧有魔界入口,碰碰運氣罷了。
她離得遠,燕風遙殺人期間有朝她的方向看,知珞早已升起了隱身結界,兩人修為旗鼓相當,他短時間內無法發現知珞的結界,自然就察覺不到那裡有人。
而他的結界剛好就設在她身後。
系統:【……還好沒被反派發現你在偷看。】
系統默默想到:可是反派那麼了解知珞……幸好他不知道知珞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世,才判斷出錯,以為她不會偷看。
知珞表情輕鬆,腳尖在空中晃動幾下:「所以才不能比他弱。」
燕風遙極其敏銳,得要瞞過他的眼睛。
不過什麼也沒有發生。
知珞想到。
這沒什麼,她甚至挺高興,因為原劇情才是她有所準備的一環。
封鎖聲音的結界消失,知珞也解除結界,翻身下樹,燕風遙似有所感,再次望向遠處樹榦,僅有一隻漂亮的鳥在樹枝上跳了跳,悠悠然振翅飛去。
……
他走到小溪邊,知珞正在看溪水裡的魚。
「你烤魚。」知珞指了指溪水,說道。
燕風遙應了一聲,槍被法術擦拭得乾乾淨淨,但他還是用的樹枝,往水裡一挑,將魚輕而易舉地挑了出來。
他理應彙報剛剛知珞交給他的任務。
「那個女人已經離開。」
燕風遙面不改色。
他絕不能被她發現魔界之人的身份。
燕風遙看著澄澈溪水裡搖擺的魚。
謊言的盡頭,他沒有察覺那理由已然從「在修仙界立足」變成「不想讓她戒備」。
知珞噢了一聲,坐在溪邊石頭上撐著腮,好奇地盯著他。
少年在專註地挑選溪水裡的魚,長長的馬尾十分利落,整個人清爽無比,沒有任何突如其來的痛苦。
主僕誓約沒有發作。
……真是奇怪。
知珞的指腹在臉肉上點了點。
她忘記燕風遙以前有沒有為了掩飾魔界身份說過類似的謊言,畢竟知珞從來沒有留意過燕風遙的話,這次是頭一回透過語言觀察著他,以至於有些不解了。
明明對她撒了謊,卻沒有觸發主僕誓約,依舊是沒有害她之心、損害她利益的好僕人。
忠誠與謊言,居然能夠並存嗎。:,,.